明月躲進雲層,整個天地顯得有幾分灰沉,也許人生就是這樣,從此以後再看不見屬於他那道皎潔的月色。
弘卿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明明過去一直期待的事情,到這一刻不知爲何竟抗拒得很。
手被夢弒月牽着,往寢宮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心情說不出的沉重。
忽然,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夢弒月有幾分不悅,這種時候若非緊急的事情,敢來打攪她的興致,她定不輕饒洽。
紅玉匆匆而來,看到夢弒月牽着弘卿,一看就知道女皇陛下想帶公子去哪。
紅玉斂去心裡的不甘,來到夢弒月跟前,向她行禮道:“陛下,夢君大人來了。”
“你說什麼?”夢弒月有幾分不敢置信,下意識放開弘卿的手,盯着紅玉:“師兄來找朕……此事當真?”
“夢君大人該是往這方院子來了,只是怕吵到陛下你,纔會命屬下先行一步來瞧瞧陛下是否已就寢。”紅玉如實道鈐。
“人在哪裡?”夢弒月心裡頓時激動了起來,這還是這麼多年以來師兄第一次親自來找她,難道說出現了慕容七七之後,他真對自己改變心意了嗎?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他肯來討好她了。
心裡一喜,夢弒月眼底已經蒙上了笑意,在紅玉的陪同下匆匆往前頭院子趕去,就連弘卿的存在也早就被她忘記得乾乾淨淨。
弘卿往常這種時候總會特別心碎,如今,卻鬆了一口氣。
他站在長廊上駐足了片刻,終於也是一轉身跟上了她們。
這個寢宮他不願意來,在這裡多待片刻都覺得說不出的壓抑,不管夢君大人爲何而來,他也很慶幸。
今夜夢君大人來了,過去若是這般,自己心裡那會像此刻一般輕快?他已經不想去細想心情爲何會這般怪異,但總之聽到夢君來的那一刻,整顆心徹底便放鬆了。
這是四海不歸頭一回自己主動走到這個地方,從前哪怕是夢弒月命人請他過來,他也頂多在大殿等着,至於夢弒月的寢宮,定是強迫他來他纔過來。
但此刻,他獨自站在寢宮的院子裡,身形看起來雖有幾分孤寂,但至少沒有不悅,晚風吹在他身上,那飄逸的衣袂和青絲說不出的絕美動人。
夢弒月只是看了一眼,整顆心便醉了,讓弘卿和紅玉留在長廊上,不許他們過來打攪,她才邁步迅速向四海不歸走去。
直到她走到四海不歸身後,喚了聲師兄,四海不歸才似發現她的到來,緩慢轉身看着她。
眉目依然這般淡若,連聲音也如往常一般,但這可是他主動在與她說話,感覺卻又完全不一樣:“我有事想求你。”
求她,原來師兄終於也有自己想要求的事情,夢弒月雖然心裡狂喜,臉上卻還是表現得冷靜,牽上他的手,與他一起往寢宮臥房的方向走去。
雖然,四海不歸的身體很明顯在瞬間變得僵硬,但這一次他的抗拒卻不如從前般強烈。
回到長廊上,弘卿和紅玉向兩人行禮道:“陛下,夢君大人。”
夢弒月瞅了紅玉一眼,紅玉立即道:“御醫給慕容姑娘看過,慕容姑娘腿骨確實斷了,只怕一時半會好不起來。”
“可是會有後遺症?傷得嚴重嗎?”夢弒月假裝關懷地問道,畢竟慕容七七如今可是四海不歸的愛女,只要有慕容七七在,何愁師兄不聽她的?
紅玉忙又道:“傷得確實不輕,只怕日後好了,腿腳也不如從前靈活。”
四海不歸大掌一涼,那一份緊張,夢弒月感受得清清楚楚。
其實,慕容七七是死是活對她來說有什麼關係?她以後好不了,哪怕成了瘸子,她也不會在意。
不過,表面上她總得要多關懷幾分,師兄可是從來不願受她要挾屈服在她身下,也從不會主動來找她,慕容七七這顆棋子,她還必須得要留着。
“命御醫到宮中藥庫,把最好的良藥送到慕容府,即刻就去。”她道。
紅玉立即向她傾身道:“是,陛下。”
想走,但弘卿卻還在這裡,見他只是安靜待着,沒有離開的意思,紅玉心裡又有幾分不安,不禁擡起眉角悄悄看了夢弒月一眼,輕聲問道:“陛下,公子他……”
夢弒月哪裡不知道她的心思?對弘卿她總是有幾分奢望,不過,現在有師兄在她身邊,其他人卻是完全不重要了。
只不過她也不喜歡自己想要留在後宮的男子,被其他女子輕薄了去,只是,師兄還在這裡,她不知如何暗示紅玉死了心。
倒是四海不歸看着弘卿,目光不由得溫和了起來:“卿兒最近臉色似乎好了些,在外頭的日子是不是過得自在?”
弘卿忙向他傾了傾身,恭敬回道:“宮裡宮外日子都是一樣,只是最近在慕容府待了一段時間,承蒙府中沐先生的照顧,氣息比過往似要好上幾分。”
“初兒的醫術確實出衆,或許……我也該讓他好生給我瞧瞧。”
“師兄,你果真願意?”夢弒月今晚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他不僅主動來找自己,甚至還主動提起要讓大夫爲他醫治,這可是這麼多年來絕無僅有的事情。
過去哪怕逼他讓御醫診治,他自己也無心於此,就連御醫開給他的藥,若不是她盯着讓他喝下去,他定也會悄悄倒掉。
他根本不想好起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無能爲力。
如今這一切都是慕容七七的功勞,對那丫頭,她倒是開始有幾分喜歡起來了,當然,她的喜歡只建立在她對自己有用的份上。
弘卿彷彿沒注意到夢弒月的臉色,只看着四海不歸,頷首道:“沐先生的醫術確實是我見過的所有大夫中最出色的,不過現在慕容姑娘受了重傷,腿還不太利索,只怕沐先生也不願外出給旁人醫治。他一定想時時刻刻守在慕容姑娘身邊,沐先生的性子也是奇特,卻不知師父的人能否說動他。”
“這件事情回頭我會與七丫頭說說,先探探初兒的口風,不過,若是七丫頭好不起來,只怕初兒也確實無心去照料旁人。”四海不歸今夜似乎比往常都要願意說話,耐性也比從前好上太多。
夢弒月心醉了,心裡眼裡全然只有他:“師兄放心,這位沐先生,我一定會爲你將他請回來。”
四海不歸卻搖了搖頭,眼神冷了下去:“我不喜歡用強迫的手段,他們是我的家人,若我家人受了委屈,我心裡自然也不會高興,更不會願意讓他給我診治。”
“怎麼會?我絕不會強迫於他,師兄放心吧。”夢弒月眼底閃過些什麼,知道自己說漏嘴,這下爲了不讓他壞了心情,又對自己抗拒起來,其他話她也不多說了。
一國之君在夢君大人的跟前,竟像個聽話的婢女一般,這模樣實在是不多見,紅玉跟在她身邊這麼久,確實從未見過。
但夢君大人今晚也確實有幾分怪異,這麼多年來,何時曾與女皇陛下說過這麼多話?
今夜,總覺得一切都怪異得很。
倒是四海不歸還看着弘卿,眼底閃過點點訝異:“卿兒爲何會到寢宮裡來?這裡,你過去不是不敢踏入的嗎?”
“我……”弘卿眸色一沉,低垂頭顱,不知道該說什麼。
夢弒月有幾分心虛,雖然自己後宮有這麼多絕色男子,四海不歸也從不過問她要寵幸誰的事,但是,弘卿卻不一樣。
弘卿來的時候只不過是個小孩,四海不歸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對四海不歸來說,弘卿也許還只是個孩子,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有意想將弘卿納入後宮,不知道他會不會不高興?
此時的夢弒月竟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那般,心裡開始忐忑了起來。
其實不怪她,只因爲這麼多年來,四海不歸確實未曾主動對她,今夜,她的冷靜和傲氣,早已被興奮和喜悅掩蓋了過去。
四海不歸看着弘卿,星眸微微眯起,似乎越來越覺得疑惑。
夢弒月想說些什麼去打消他的疑慮,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畢竟是一國之君,從來沒有這種習慣去跟旁人解釋些什麼,解釋的話語她並不懂。
見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沉默了片刻後,紅玉忙道:“公子大概在外頭住了幾日,數日以來一點消息都沒有送回給陛下,今日回來心裡焦急,急着要來向陛下請罪,卻不見陛下在大殿那邊,所以才直接到這裡見陛下了。”
緩了緩,她繼續道:“公子從來不敢對陛下不敬,他對陛下一直那麼敬愛,夢君大人也該知曉,這次只怕是擔心陛下生氣,纔會如此焦急,因爲焦急,連規矩都忘了,還請夢君大人恕罪,屬下這就帶公子離去。”
她偷偷看了夢弒月一眼,不見夢弒月生氣,反倒見她給自己一記嘉許的目光,紅玉這才吐了一口氣,安心了。
四海不歸目光柔和,看着弘卿道:“卿兒這幾日是否都在七丫頭府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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