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情不知所起,意外發現
又是一批家丁進來,端好菜,遠遠的望了眼這頭,接着又是急匆匆的離去。
那幾個徒弟都知道他們師父的脾氣,這刻也是不敢上前打擾的,忙着的照樣忙着,空閒下來的時候也只是遠遠的站着,仔細聽着。
即便有些雲裡霧裡,這些事師父從未跟他們任何一人提及過,但,師父臉上身上所有愉悅或者悲傷,仇視,是那麼的鮮明。
“大師兄,你跟在師父身邊的時間最長,師父說的什麼冰絕鶩?老哥哥?項姐姐是誰啊?”
“不知道,師父從未提及過以前的事,就連師父他老人家的名號爲冥藥,也是幾年前他醉酒的一次,不小心說漏了嘴,後來等他醒了我們幾個纏着他這才說了一些他的身世。”
“噓,你們兩個別出聲,本來站着就遠着呢,在出聲就聽不見了,都仔細聽着。”
兩人倒是很自覺的閉上嘴,三雙眼睛直勾勾的回到了遠處嘀嘀咕咕的一胖一瘦身上,只是…
“哎,你們三個在那偷懶,趕緊過來上菜啊。”
“噓。”三人一同朝發聲處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後者無辜的端着手中的菜,朝他們的視線看去。聳了聳肩,再次忙碌着。
“所以師父的弟子全被冰絕鶩殺了?”鳳珏皺着眉,臉上再也不是喜怒無常,冷意和怒氣是顯而易見的。
冥藥沉痛的點了點頭,銳利的雙目有些渾濁,剛繃緊的肥肉倏然鬆懈了下來,有股死沉低靡的氣息。
“等老頭兒帶人趕到山顛的時候,老哥哥和項姐姐已經跳到了山崖,而老哥哥其他弟子也全都倒在血泊中,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太遲了。”
那是一種悔恨和惋惜,鳳珏自有這種體驗,她完全能明白冥藥這刻的心情,他也是自責的吧?
“只是那冰絕鶩想不到我師父和師孃會大難不死,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冥藥也跟着輕笑,“其實,老頭子也不相信你師父師孃會有事,你師孃自小生長在隱市,這山崖就跟自己的家一樣,當初你師孃雖然身重軟骨散,但是山崖上的一些特性她是最清楚不過的,自然能保住他們兩個性命。而你師父,雖然經脈被挑斷,但,老哥哥的武功修爲早超越了人劍合一的階段,在這山崖上求得一寸生機也不是難事。”
鳳珏也笑了,她師父確實是夠變態的,“不用說,那劇毒他一早就準備好了解藥的吧?”
“哈哈,還是你瞭解你師父,他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哪裡有毒,哪裡就有解藥,當年他咬下那劇毒後,緊着着就咬了旁邊的解藥,只是因爲解藥來得慢了些,所以纔會昏過去。”
冥藥笑的時候,兩個小眼睛完全的陷在了肥肉裡,正好堵上了那兩個小凹陷。
“自那以後,師父就不再收弟子了?”
冥藥點頭,“他認爲他的那些弟子都是因他而死的,他覺得對不起他們,而自冰絕鶩消失後,他說過,自己一人毫無牽掛,要是當真收了徒弟,便是要花心力和關愛的,他不想有一天自己也會害了他們。”
鳳珏有些哀傷,“看來師父被傷得不輕啊,從裡到外,從身到心。”
冥藥本有些憂鬱,聽着這詞到是覺得新鮮,“老頭兒總算是知道老哥哥爲何要收你爲徒了。”
鳳珏挑眉,兩人這麼一坐下談天說地眼看就過了快兩個時辰了,斜眼看向窗外,這太陽都打道下山,準備養息,橘黃色的陽光照着窗外的小院子,就像是在上面撲上了一層金沙,神秘又溫暖。
淡淡的收回目光,長桌上的菜送得差不多了,那幾個徒弟也全都站在一起,眼神卻直勾勾的往他們的方向揪。鳳珏輕笑一聲,也覺得有些口渴。
“冥藥,師父師孃一直都很想你。”
冥藥微怔,後又笑了開來,嘆息一聲,“老頭子知道,老哥哥和項姐姐唯一的一個弱點就是太過重情。”
只是,這些年來,偶爾夢着他也會想起他們罷了。
鳳珏這點是贊同的,師父師孃一向心軟,“既然你都知道,爲什麼不回去看看他們兩老人家?幽谷是按着師孃的孃家所建的,相信您也會喜歡的。”
冥藥一愣,又有些無奈,“老頭兒如今這副摸樣,就是在老哥哥面前,那也只是路人罷了,又何必回去給他們在添堵呢?”
“你認爲師父師孃會嫌棄你是個大胖子?還是個老胖子?”不屑的瞄了他一眼,鳳珏語帶嘲諷。
冥藥搖頭,“這道不是老頭兒所擔心的,這些年來老頭人化名躲在黑狼山,也是想要躲避一些糾紛擺了。”
“黑狼山?”鳳珏愣了下,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跑到黑狼山了啊?這就難怪了,師父師孃就是在找上你個十幾年,估計也只是徒勞了。”
這黑狼山是什麼地方?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嗎?不說其地勢險惡就是這黑狼山上的人,一個個都是行蹤詭異,被世人稱之爲喪命山,這山有條不成文的規矩,便是許進不許出。
當初她知道這黑狼山的時候,還曾挑眉跟手下幾人開玩笑,這黑狼山居然比她鳳珏還霸道,居然敢用這句話?
“這黑狼山我到沒什麼興趣,但,對於你這一身肥肉我卻是有些意外的?你到底是跟誰結怨了?能將你‘養’出這麼一身膘肉?”這她也問了兩次了,想來他也是因爲這個,才躲到黑狼山的吧?
只是她真心的好奇,到底是誰能將他變出這一身肥肉來?這古代她可不相信有這技術,有那化學藥物,但,在現代,讓一個瘦子在一夜之間變出一個胖子來,那就是小菜一碟的事。
冥藥偏頭,視線落到窗戶外,愣愣的望着空中某一點,目光右集中到渙散,在有渙散到集中。如此重複了幾次,就在鳳珏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對方總算是說話了。
“其實,真正說起來,老頭兒就連對方的真正面容也未曾見到過。”
“呃?”這是什麼答案?
冥藥苦笑,“當年老頭兒被人暗算,送到了一個小黑屋裡,在那整整呆了半年之久,都是沒有行動只有意識的,只能感到周遭有的吵雜聲,身體也是被人翻來覆去的折騰…”
鳳珏詫異的看向冥藥,頭腦裡有什麼鬧哄哄的,像是有什麼已經得到了證實而卻又無法相信。
“待老頭兒醒來,是在樹林間,當初第一眼看到這身肉時,老頭兒還整整被嚇暈了好幾次,直到慢慢習慣,走出那片樹林。”
他沒說,每次他能醒來都是被樹林裡的野獸也驚醒的,也還好當時雖然身體走樣了,但,武功還在,要對付普通一些不大凶殘的野獸,還是能做到的。只是,從那片樹林裡走出來,也花費了他好幾個月頭。
即便是過去了幾十年,那段過往對於冥藥來說都是不堪的,自然不願在想起,只是,如今這情形卻是不同了,這小丫頭的出現,就如同在他混沌的人生裡,乍然出現了一粟陽光,那他有了希望。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這找上你的人到底是誰?”
咔嚓。
桌上的那個翠色茶杯直接應聲捏碎,冥藥臉色陰沉,盯着碎了一桌子的茶杯墨子,磨着後牙。
“他就是化成灰老頭兒也不會記錯的。”
鳳珏挑眉,“你不是沒見過對方?”況且人家都化成灰了,你還記得個妹啊。
“當時我雖然身不能動,但,腦中意識還是有的,那幾人說話的聲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冥藥深深的皺起了眉頭,臉頰兩旁的肥肉一同往鼻子兩端擠去,看着就是個肉丸子。
鳳珏心思動了動,右手食指曲起往小桌面上叩了叩,戲嘻道,“嘿,別激動,小心一激動把鼻子都給激動沒了。”
冥藥狠狠瞪了她一眼,這都跟她說正事呢,哪來的嬉皮笑臉。
鳳珏嘻嘻一笑,玩着桌上翠色碎片,頭往一旁歪了歪,“唔,讓我想想,他們到底是誰?”看着老胖子不服氣的臉,心中覺得好笑,可也直接沉到了谷底。“冰絕鶩的人?”
冥藥眯着眼睛看向鳳珏,眼裡閃着精光,“小丫頭如何猜出來的?”
鳳珏兩眼外翻,這師父的趣事就那麼一筆帶過了,說得最多的也就是這冰絕鶩了,這都猜不出的話?她就是個蠢蛋。
“沒錯,就是冰絕鶩。”說道冰絕鶩這個名字,冥藥眼中殺氣大盛,痕跡斑斑的老人手背上青筋直跳。這可不是一點點忍耐就能將那股殺氣給壓下的。
鳳珏一點也沒覺得意外,這幾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她本沒有絲毫的興趣,但,此事關係到她師父師孃,那麼就另當別論了。
“你和冰絕鶩之間有什麼恩怨,這我不想知道,你想要將你這一身的肉割了,恢復到以前的骨肉如柴那也不是沒可能?”
冥藥帶着殺氣的目光瞬間變了,驚得差點從凳子上一蹦三尺高,“小丫頭,你真的能幫我…”
鳳珏皺着眉直接揮斷他的話,“先別急,我既然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會有辦法。”說着眼中銳利一轉,緊緊的盯着冥藥,“我想知道,我師父和冰絕鶩之間的所有恩怨,包括你們之間的。”
“好好好。”冥藥卻是沒聽到鳳珏的條件似的,知道終於有希望解除自己的心結,高興得直見牙不見眼,且那還是滿口的黃牙。也沒了長輩的沉穩,抓過鳳珏的右手腕,胖胖的腦袋如小雞啄米般直點着頭,“老頭兒就知道小丫頭終不負老頭兒的期望。”
鳳珏不着痕跡的收回手,“行了,先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語氣變了,氣氛又似乎再次變得沉重起來,都活了這麼大的歲數了,冥藥隨即回過神來,再次坐回到凳子上,盯着桌上的碎了的茶杯,眼神雖還是渙散着但已沒有了先前的空洞,音色也不再是蒼老的,聽着淡淡的竟還有股輕鬆。
“哎,說到底,也只是因爲這一個‘情’字…”
鳳珏錯愕,鬧了老半天,就爲了這麼一個情字?這冰絕鶩腦袋秀逗了吧?
只不過越是聽到後方,她也卻輕鬆不起來,甚至隱隱還有股擔憂徘徊在心尖,盈盈盤旋着揮不去。
“小師弟,看着師父說得也渴了,趕緊給師父和王妃送些清水過去。”這頭十幾個站在一團的人中爲首的那人頭也不偏的吩咐道。
站在他旁邊的那個小助手扁嘴,“爲什麼又是我?”師父在談話的時候,他最討厭有人過去打擾了,現在拿水過去,他纔不幹呢。
“因爲師父最疼的就是你,少廢話,速度點滾過去。”
小助手委屈的看着大師兄,在看看身後的幾個師兄,“師父生氣的時候,是不認賬的。”更不說認人了。
“放心,師父就算生氣了也不會吃了你的,說不定還會誇你懂事,去吧,你三師兄將清水準備好了,這事你不能吃虧的。”
那小助手看着師父臉色陰沉的在哪嘀嘀咕咕,在看看桌面上他最愛的那翠色茶杯沫子,還是後怕的往後退了一小步,猛搖頭,“不要,大師兄,你這是將小師弟往火坑裡推啊。”
“沒事,就算師父將你丟進火坑裡,這不是還有我們師兄弟幾個嗎?一定會將你從火坑裡救出來的,趕緊的過去,趁着送清水的空擋,聽聽師父這嘀咕的是什麼?這師父的聲音越來越小了,聽着總是斷斷續續的,這冰絕鶩到底是如何算計師父的,師兄幾個定要弄清楚…”
小助手苦逼着臉仰頭,“大師兄,你這是派我去打探軍情呢?”
那位大師兄臉色不變,眼神都沒留給他一個,“不然用你過去吃飯的?”
小助手臉色一變再變,還是旁邊的三師兄將手中的兩碗清水往他懷裡一塞,“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啊?這都開說完了,我們這還什麼都沒聽明白呢。”
小助手啾啾這羣沒師兄愛的幾個,在看看師父和王妃兩人,一人一個臉色,這纔將心一橫,一手一碗清水,掛上討好的笑容,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氣勢,走了。
“你師孃替他擋了一劍,這就被冰絕鶩給惦記上了,非要還你師孃一個人情,你師孃當時對冰絕鶩這個人感覺也並不討厭,所以當時他跟在你師孃身邊你師孃也沒說什麼,我們三人這麼相處了大半個月,一切都相安無事,直到你師父的出現,這纔打破了那平靜的氣氛…”
鳳珏兩眼一閉在仰天長嘆,真是狗血啊,她沒想到這種無聊的劇碼也會出現在師父師孃身上,只是,在冥藥突然的停頓下,她總覺得,這戲碼估計可不止狗血這麼簡單。
照理說,這冰絕鶩既然對她師孃暗中生情愫,但,爲何到了後來,卻要讓手下的人當衆毀了師孃的清白?
“師父,王爺,看着兩位嗓子也幹了,先來喝點清水解解渴吧?”
小助手笑臉款款的走來,只是端着清水的手腕卻是一抖一抖的,碗中的清水這麼抖了幾米遠,早就撒了只有半碗之多了。
鳳珏轉頭看了他一眼,在看看他手中的兩塊碗,“你們這窮得就連白開水都省了?直接用冷水的?”
那小助手臉色一僵,青了白白了青,瞪着手中的兩塊碗,心中那個悲憤的啊。
這可不是他願意拿過來孝敬他師父老人家還是你王妃大人的。
冥藥臉色本就不怎麼好,看到這小助手也只覺心情更加煩躁了些,忍着沒衝他發火,揮了揮胖手說道,“下去吧,少拿出來丟你師父的臉。”
小助手面色委屈的揪着他家師父,“師父,這可是我親自端來給師父喝的,我這不是也擔心師父嗓子疼嗎?”
“師父沒事,你下去吧,讓你師兄們都給爲師安分點。”冥藥面色不耐煩,這眼看太陽就要下山了,這時辰也晚了,想來王爺也快來跟他老頭兒要人了,下次若想要見王妃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小助手垂眼,低聲回了一句哦,就轉身打哪來回哪去了,那小小的背影看着多委屈啊,鳳珏輕笑。
“他是你兒子吧?”
冥藥臉色一僵,震驚的看向鳳珏,手頓感無措,眼神更是閃了又閃,就是不敢看向那個小助手。
鳳珏哀嘆一聲,也不在乎他否認,直接將冥藥的思維給拉了回來,繼續上面的話題,“後來呢?我師父和冰絕鶩之間發生了何時?”
冥藥搖了搖頭,暗中看了眼那個小助手的背影,眼神卻不自覺的柔和下來,等將視線落回鳳珏身上,這才接着緩緩道,“你師父就是個強盜,當然你師孃和你師父也可謂是不打不相識,當時,你師父因爲無故搶了無鹽鏢局所保的一趟鏢,被無鹽鏢局的人一路追殺,正巧在客棧裡大打出手,這本不關你師孃的事,但,奈何你師父這人啊,年輕的時候不僅好玩,這性子更是輕浮了些,在打鬥的過程中還不忘調戲你師孃,結果就你師孃就和你師父給槓上了,這一槓就連帶這冰絕鶩也給牽扯了進去…”
鳳珏腦補着當時在某個客棧裡,師父被幾個穿着鏢局衣服的男人手握長劍的追殺,在桌子上,凳子上跳來跳去,在想着手還時不時的往師孃的下顎摸去,師孃一個迴旋踢,一掌直接將師父給震了出去…
噗嗤。
以師父師孃的個性,這事那是絕對做得出來的。
“還真是師父能幹的事呢。”
可不是嗎?冥藥響起當時的情景,老哥哥被項姐姐一掌大飛,直接踩在腳底下,哀聲呼痛還不忘朝項姐姐嬉皮笑臉的情景,他可是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看戲,直接垂着桌面毫不客氣的大笑…
“王妃,時候不早了,王爺讓屬下來接王妃回西苑。”如雲立在廚房大門外,低聲恭敬的說道。
那小助手本委屈的端着兩碗水往回走,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後,再次撇了撇嘴角,他們這座小廟都拱了王妃半天時辰了,衆人這肚子早就開始在唱曲了,實在是供不起她那尊大佛,還好來接她的人不負衆望的來了。
冥藥的話頓住,肥肥的臉轉向廚房門口方向,神色閃了閃。鳳珏轉頭看向廚房門口,在看看眼前的老胖子,想了想,還是起身往廚房外走去。
“我先回去了。”其他事以後有機會再說。
“那小丫頭我這事?”冥藥趕緊跟着站起來,只是他這一身的肥肉,動作看着實在是笨拙了些,更何況他這還是上了年紀。
“放心,等事情準備得差不多了,我自會讓人去接你。”鳳珏手舉到右肩膀位置,伸出食指和中指併攏,朝他揮了揮。
如雲看着王妃出來,淺笑着上前,“王妃,王爺讓屬下問王妃是先回西苑歇息,還是先去偏廳用膳?”
鳳珏想也沒想的回答,“回西苑。”
冥藥來到廚房門口目送小丫頭離開,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惆悵,他也不知將這小丫頭捲進這場風雲裡,是對還是錯,但,只怕是他想要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師父,徒兒們也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害得師父這一身都得躲在黑狼山的。”
冥藥楞了下,感到身子一股疲憊感,突然有種人老了就要服老的錯覺感,嘆息一聲轉身看着圍在身後的十幾個徒弟,又是一聲感慨。
“師父果然是老了…”
“是,王妃。”另一頭,如雲點頭在前方帶路。鳳珏看了他一眼,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想了好一會後還是歪頭問了句,“你們王爺呢?”
如雲微微停頓了下腳步,恰好在鳳珏走了兩步後,緊跟在王妃的身後一側,這才恢復了原來的腳步。
“回王妃,王爺在花苑。”
花苑?“什麼地方?”鳳珏風輕雲淡的臉微微側頭看向如雲,眼裡有着疑惑。
如雲輕笑恭敬的解釋着,“這花苑是在王府後院,竹林前方的一個小屋裡。裡面都是各色花之珍品,全數都是王爺親手種植的,如無特殊事情,每日固定的時辰王爺都會去花苑呆上一段時辰。”
“花之珍品?”鳳珏目光一亮,懷疑的問道,“你們王爺還是個愛花之人?”
“是的,王妃。”如雲深邃的墨眸裡閃着異樣的亮光,看着王妃身上的那大紅嫁衣,狀似不經意的接着說道,“王爺不僅是個愛花之人,只要王妃有心,王爺身上不爲人知的一面可謂是舉不勝舉。”
“哦?是嗎?”鳳珏剛剛浮上的那點興味再次淹了下去,對於身後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挑了挑眉,漫不經心道,“如果本王妃的聽力沒出問題的話,那麼你就是今日那個司儀?”
司儀?如雲疑惑的看了眼王妃,“是的,王妃。”
“你叫什麼?”
“王妃可叫屬下爲如雲。”
“如雲?行雲流水。”鳳珏輕笑了下,“你的名字到是取得恰當,只是這七彩行雲,相比你來說,要散漫得多。”
“王妃過獎了,這名字只是代表一種尊稱,並沒有特別的意思。”兩人走在回西苑的路上,如雲從善如流的回答着。
“嗯,也對。”看了眼周圍陌生又熟悉的環境,鳳珏卻突然來了興致,“對了,你帶我去花苑吧。”
如雲詫異的看了眼王妃,但仍是帶着王妃走到不遠處的小拱門前往左拐,十字開路,又是另一條小道,只是從這開始的小道,兩旁都種滿了各色盆栽。
“王妃,請走這邊。”
鳳珏看了看這些花,品種很多,有她叫得出名的,也有叫不出名字的,看着眼花繚亂。
“除了如雲外,是不是還有如風如雷什麼的?”
如雲本跟在王妃的身後,突然聽她來了這麼一句,豁的愣住,直到王妃往前走了兩三步遠後這才反應過來追了上去。
“王妃還真是料事如神,不過這如雷到是沒有,如風卻是有一個。”
鳳珏嗤笑,“我就隨便猜猜的,想着你們王爺到底是有多懶,這名字都是跟着大自然走的。”什麼風雨雷電,雲霞陽月等等。
不過她壓根就沒想她自個,也是懶人一枚,跟東宮皓月也是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這取名都是按着簡單來的。
如雲抹汗,這都能猜?
“你們去東宮皓月的暗衛?除了你外,還有幾個吧?”至少她就知道有三個了。
“回王妃,保護王爺是屬下等人的首要任務。”
“行了,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省了吧,東宮皓月會需要你們保護?直接說,他有幾個暗衛就行了。”鳳珏深深嗅了嗅,一股花香聞風襲來,參和着各種花香,香濃不一,可當這些香味全數融合在一起後,卻又異常的好聞。
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世,因爲身份特殊的原因,她身上向來沒有異味,跟香水什麼的那絕對是絕緣的,但她卻是個愛花之人。
就如生長在淤泥裡的蓮花一樣,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如雲再次滴汗,擡手虛擦了臉龐一把,“這,王妃,雖然您說的都是事實,王爺確實不需要我們幾個保護,但好歹說,雙手難敵四拳,這明裡暗裡盯着王爺不懷好意的人,多不勝數,王爺只要一個分心,便會鬧得個屍骨全無的下場。”
“嗯,你跟在你們王爺身邊多久了?”
如雲一愣,不想王妃會轉移話題,但還是老實的回答,“十餘年。”
鳳珏惋惜的嘖嘖兩聲,“原來東宮皓月身邊都是一羣蠢蛋啊,這就難怪了。”
如雲再次被噎住,“王妃,您這是何意?”
看到一顆大黃色花瓣的花,鳳珏停下往前走的腳步,往那朵花走去,這花的花瓣看着怎麼那麼像向日葵?“難道不是嗎?你跟在東宮皓月身邊都十多年了,竟然會擔心東宮皓月最後會死無全屍?你不是蠢是什麼?這東宮皓月從五歲開始裝傻,居然能瞞過所有人,你還懷疑你家王爺的能力。你說,你是不是蠢得可以?”
咦,不是向日葵,向日葵的花瓣是尖尖的,這個遠看像是尖尖的,可近看,整個花瓣卻是隻有一瓣,是圓的。
如雲這會被噎得就像是被一根不大不小的魚骨頭給卡在咽喉一樣,吞不能吞下,吐又吐不出來,還時不時的給你掐幾下,那叫一個痛苦的啊。
在黑狼裡,要數聰慧,他跟豐元年也是不相伯仲的,就連王爺也不曾說過他是蠢蛋。今日被王妃這麼赤果果的當面罵道,這臉還是青一陣紅一陣。
“王妃教訓得是,屬下不該心存這些不該有的心思。”
鳳珏胡亂的點了點,揪着眼前這個像極了向日葵的東西,越看越覺得像某個東西,似乎爲了證實自己的猜測,想也沒想的擡手往那花瓣中間伸去。
“小心。”
一聲驚呼後,如雲還沒反應過來,只感到眼前一黑,在定睛一看時,自家王爺已站在他前方,雙手緊緊的抓着王妃的手腕,一臉氣急敗壞的低吼。
“你不要命了?這些花都是含有毒素的,你就這麼冒然去碰觸,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鳳珏愣是沒回過神來,雙眼剛還在那花上,她這纔剛伸出雙手呢,只感覺到自己整個身子突然被板着轉了半圈,在然後就是一陣連珠帶炮的低吼。
手腕處有些疼,她努力的眨了眨雙眼,在看到東宮皓月那張憤怒帶着詭異的俊臉後,嘴角動了動,在皺了皺眉,將手從他雙大手中掙脫開來。
“我還沒耳鳴,你吼什麼?在吼耳朵沒聾也被你吼聾了。”鳳珏不滿的嘀咕,在看向那朵花,看着挺正常的啊?哪來的毒素?更何況在她用毒聖手面前,就算是真有毒又有何懼?
東宮皓月臉色難看的瞪着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我吼什麼?要是我晚來一步,你知不知道那會是什麼後果?啊?”
“什麼後果?”鳳珏斜睨了他一眼,一副就你大驚小怪的摸樣,嗤笑道,“你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啊?”
“什麼?”東宮皓月怒着雙眼,剛剛感覺到脊背的一股後怕,看在到她平安無事的站在自己面前後,還是悄悄鬆了口氣,他也知道他那是太緊張了,其實這些花就算有毒,也只是一般普通的毒,不會要人性命,但在遠遠的看到她伸出雙手的時候,瞳孔還是猙獰了下。好不容易等心中的那股焦慮放鬆下來,就聽到這麼一句讓他雲裡霧裡的話。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你別忘了,如今我身體裡也是存在某些毒的,就算是這花真的有毒,還能毒得過你傳給我的那些毒?”鳳珏說完不再理會這兩人,再次轉頭對着這黃花一副認真研究的姿態。
這話說得有些諷刺,東宮皓月臉色更是差了些。只能站在一旁乾瞪眼,看着她再次摸向那朵黃花,想要阻止,可卻被噎的無從下嘴。
如雲站在一旁垂着頭,憋足了笑,看王爺吃癟那絕對是一種享受,這些年來王爺吃癟的次數那可是爲0的啊。
“王爺,王妃,看着這時辰不早了,還請王爺王妃移步前廳,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啊…”鳳珏突然的一聲驚叫,讓其他兩個大男人驚得瞬間挑起,東宮皓月直接抓過她的手,焦急的問道。
“怎麼了怎麼了?哪裡傷到了?”
“王妃,發生了何事?”如雲心口也跳了下,銳利的眸光往四周的盆栽掃去,在沒發現任何異樣後,這才轉頭看向王妃處。
“啊…真的是它,真的是它。”鳳珏看着這朵黃色向日葵,反手抓過東宮皓月的雙手,另一隻手指着那花興奮得大叫,手舞足蹈,直像個小孩子。“東宮皓月,真的是它,太棒了,東宮皓月我愛死你了,哈哈。叭。”雙腳離地,跳高紅脣直接往東宮皓月的左臉頰上一送,叭的一聲吻得又響又亮。
東宮皓月直接給傻在了原地,本以爲這小丫頭是不小心給那花瓣的刺給扎到了手指,本想上前好好檢查一番,沒想到下刻她卻反手握住他的手,興奮大叫得像個小孩子,更讓他震驚的是。
她剛剛,剛剛說,我、
我、我愛死你了。
鳳珏興奮極了,壓根就沒注意到東宮皓月的異樣,毫不知覺的放開握着他的手,轉身雙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這朵黃花,眼睛直接笑成了一個又亮有彎的月亮,半眯着雙眼,嘴角擴大,露出一口白牙。
“真是意外的收穫,我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看到你,太好了。那個,如雲,將這花的徑給我砍了,將它的花瓣送到西苑去。”
如雲的表情一點都不比東宮皓月傻多少,看到王妃撲向王爺的那一吻,當場就赤果果的石化了,沒帶一點遲疑的,雙眼暴睜,瞪得滾圓滾圓的,直到被點名了,還愣是將自己的元神跑到了九霄雲外,不捨得回到本體。
這這簡直是太驚悚了。
剛剛那個是王妃?
東宮皓月眯着邪魅的眸子,手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臉,哪裡有一小塊地方仍是溼溼的,柔軟的,帶着炙熱的,好舒服。
她、親了他。
呵呵,她真的親了他。
東宮皓月整顆心都飛了起來,整個人如同處在萬里青天上,輕飄飄的找不到找落點,手中動作更是輕盈,來回揉了揉兩遍,眼裡慢慢的欲出笑意,嘴角也跟着漸漸的擴大,一臉傻笑的看着鳳珏的臉側,一顆心瞬間軟成了一攤春水。
“娘子。”
鳳珏充耳未聞,來回拍了拍那黃色大花瓣,笑眯眯的在腦中盤算着,等了一會後,身後的人依然無動於衷,也不惱,心情大好的轉身朝如雲道,“你在那發什麼愣啊?趕緊的去找人將它給砍了,送到西苑來。明白不?”
如雲一個激靈,被王妃的笑容嚇得三魂七魄總算是迴歸了本體,哆嗦着猛點頭,“明白,明白。”
“明白還不去?還要我用請的?”
“這就去,屬下這就去。”如雲驚得都忘了自己該說什麼了,扯開腳丫子眨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去了。
鳳珏只是挑了挑眉,在回頭看了眼那飽含果實的‘向日葵’,再次笑開了臉彈了下這小黃花,“嘻嘻,這下師父又有口福了,用這個孝敬他老人家,總能從他嘴裡挖出某些東西來了吧?”
算計的眼神閃了閃,臉上閃過詭異的光芒,鳳珏瀟灑的轉身,往西苑方向回去了。
東宮皓月也跟着傻笑一聲,只是在小丫頭自己走了將他忘在了一旁,有些不滿,但今天看在小丫頭這麼主動的份上,還是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他原諒她。
“娘子,晚膳準備好了,我們先回前廳用膳吧。”
此刻鳳珏的心情可謂是從未有過的高亢,思維也扔還=沉浸在自己的某些算計中,壓根就沒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丟臉的事,更加沒察覺這東宮皓月,如雲兩人瞬間變化不一的態度。
“不吃了,我還有事,你自己去吃吧。”
東宮皓月走到鳳珏的身側,不贊同的拉過她的手腕,就要往前去前廳的那條小徑走去,“不行,娘子一天沒吃東西了,不能餓肚子。”
當然吃飽了纔有力氣做些別的事,早在去應付東宮史闌的那刻,他就有些氣躁,忍不住了,剛剛她還這麼主動的親了他,他又怎麼能讓她失望?
鳳珏猛地停下腳步,總算是感覺到不對勁了,很淡定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不解又疑惑的問道,“你沒事吧?”好好的怎麼又開始不正常了?
說了讓他離她一丈之外的,這人是沒聽懂,還是裝傻裝上癮了?
東宮皓月也沒惱,甚至寵溺的摸了摸鳳珏的髮梢,“原來娘子這麼擔心我,我還爲了娘子的話生娘子的氣,真是不應該。娘子放心吧,東宮史闌和東宮左顏的人都被壓下來了,如今皇上御刺,皇后也命在旦夕,王府暫時是安全的。”
鳳珏翻白眼,“誰擔心你了?哎,你是死是活跟我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東宮史闌,東宮左顏跟我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暗自退後幾大步,眼看這東宮皓月就要緊跟其上,臉色猛地一變,“你,站在那別動。”
東宮皓月皺了皺眉,總算是從剛剛的喜悅中回過神來了,這小丫頭前後落差太大了,他有些理解不來,“娘子,怎麼了?是不想現在去用膳?那我們就等如雲將黃花送到西苑了再去也不遲,娘子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