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差不多就是這些。人類的口味相對精靈來說要更重一些,記得多加些佐味。”迪蒙斯放下筆,又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紕漏之後纔將清單遞給站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的森精靈。
“哦,對了,不排除會有女人和小孩同行的可能。如果有的話,最好在餐桌上添幾道清爽的菜品,具體加什麼,就由安妮婭你自己決定吧,我相信你的品味。”
“哇~太謝謝你了迪蒙斯,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安妮婭雙手接過清單,向迪蒙斯行了一個精靈族的鞠躬禮,“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樣做出符合人類口味的飯菜來。”
“不用謝,安妮婭。都是爲了辦一場漂亮的歡迎宴會。”迪蒙斯擺了擺手,“不過我很好奇啊安妮婭,在我之前,你們是怎麼招待那些來訪的人類國王的?”
“唔……沒有哦。”安妮婭歪着頭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之前從來沒有人類國王親自來過精靈王國。一般都只是王國使者過來,送上禮物就走了,從來沒舉辦過宴會什麼的。”
“哦,這樣啊……”迪蒙斯點了點頭,好奇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我先去準備宴會用的食材了,回頭見迪蒙斯!”安妮婭打了個招呼,準備離開了。
“嗯,回頭見……稍等一下安妮婭!”迪蒙斯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高聲叫住了安妮婭。
“唔,怎麼了?”安妮婭保持着一隻腳踏出屋外的動作,回過頭,不解地看着迪蒙斯。
“嘿嘿嘿……”迪蒙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方便的話,可以幫我做一份莓果魚子醬嘛?我上回嘗過一次,蠻符合我的口味的。額……你別這樣看着我啊!搞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好吧好吧,我承認。是伊緹雅說過她蠻喜歡吃的,我想給她帶一份回去……”
精靈族是最熱愛藝術與最追求美的種族,直到今天迪蒙斯纔對這句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別亂動,給你綁歪了怎麼辦?”伊緹雅在迪蒙斯肩頭拍了一下,嗔道。
“我說……伊緹雅,咱也……沒必要這麼正式吧?”迪蒙斯麻木地看着鏡中的自己,果然,雙目無神——他已經感受不到自己脊椎的存在了。
“怎麼沒必要?髮辮也是精靈禮節中重要的一環,不同場合中扎的髮辮含義也各不相同。”芊芊蔥指如蝴蝶穿花般在髮絲間舞動,伊緹雅一邊專注於手上的動作一邊解釋道,“女王很重視查維王這次來訪的。”
查維王,全名查維萬克.蒂安.吉克尼斯,吉克尼斯王國的新任國王。雖然吉克尼斯王國與精靈王國的建交史可以追溯到幾百上千年以前,兩國間也互有來往,但是願意爲兩國情誼出離王室親自奔走的權者,查維王還是頭一個。
毫不誇張的說,查維萬克.蒂安將會是精靈王國除迪蒙斯之外真正意義上接納的第一個人類。
也怪不得女王如此重視。
“編好了,看看還滿意嗎?”伊緹雅銀鈴般的嗓音將迪蒙斯從胡思亂想中拉回了現實。
烏黑茂密的頭髮半扎半散,一些稀疏的碎髮也被打理得一絲不苟,鬢角特地留出一小綹編成魚尾垂在耳邊。迪蒙斯不懂發藝,他現在只想好好活動一下自己僵硬的背部和頸部,聽着骨節“咔拉咔拉”作響,很舒服。
“很帥氣。”迪蒙斯端詳着鏡中的自己,當他注意到那個與自己同鏡的少女鬢邊同樣垂下一根魚尾辮的時候,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我很喜歡。”
鍋裡煮着稻米、架上烤着鮮魚,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忙碌了一天的迪蒙斯坐在篝火邊狼吞虎嚥,火光映在他俊朗的面龐上。
吃飽喝足,迪蒙斯抹了一把嘴,舒爽地呼出一口氣。反正沒精靈會來,迪蒙斯也就懶得收拾,靜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回到他的小木屋,寬衣解帶,躺到牀上去了。
夜,漸漸深了。
一道倩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迪蒙斯牀邊:暗色的皮膚,銀白色的短髮。她俯下身去,伸出一隻手,輕輕撫過迪蒙斯的面龐,小心不去驚動他的美夢。感受着掌中溫熱的觸感,暗精靈眼含柔情,口中喃喃自語:“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旋即,她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只是沒想到,長成了個癡情的種……寧願髒了手也不願污了那手帕……哎,也罷。”
暗精靈直起身子,語氣中透露着堅定:“任憑你是什麼樣子,我也得爲你遮風擋雨、掃清障礙不是?……走啦!”
言迄,暗精靈轉身離去,緩緩融入黑暗之中,身姿之果決,似乎是要將那一抹濃濃的不捨之意深深埋入眼底。
迪蒙斯貼身的衣兜裡,裝着一塊方帕。橄欖綠,手工織的。手帕的一角,用金色的絲線繡着一個名字——伊緹雅。
“您還要浪費多少次絕好的機會?大人~”
比夜幕更爲深邃無光的黑暗中,一個邪魅清冷的女聲帶着幾分幽怨響起。
“還不到最好的時機。”迴應她的是一個低沉的男聲。
“放輕鬆,我們有大把的時間等待勝利果實完全成熟。他們預見不到即將形成的暴風雨……不,他們甚至想不懂一個淺顯的道理——無人使用的手帕是最可悲的……”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精靈王國也完成了最後的準備工作。
迪蒙斯一襲盛裝,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伊緹雅要參與更重要的護衛工作,所以沒辦法和他一起迎接查維萬克國王。
巨大的陰影籠罩而下,那是吉克尼斯王國的飛船。
艙門緩緩打開,卻並沒有出現迪蒙斯想象中的“刷啦啦”鋪出一條紅毯然後跑出來十幾二十幾個衛兵分列兩旁大喊三聲“陛下萬歲”的狗血場面。
一個五十歲上下、面容祥善的中年男子款步而出;在他身後,一個面容堅毅的魁梧男子腰間佩劍,半步不離;再後面,便是形形色色的一羣人,呈拱形將二人護在當中。
迪蒙斯何等眼力,一看便知那中年男子是衆人的核心,斷然是那查維王無疑,當下趕上前幾步,行了一個精靈族的鞠躬禮:“陛下,歡迎來到精靈王國。”
眼見查維萬克露出疑惑的神情,迪蒙斯展顏一笑:“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迪蒙斯,精靈王國的話事人。”
身爲精靈王國的話事人,一定層面上代表了精靈王族的意志,哪怕查維萬克是國王,也受不得迪蒙斯的跪拜之禮。
“陛下,這邊請。”迪蒙斯側過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女王陛下在金色大廳等着您。”
金色大廳是專供精靈王族舉行盛會的場所,用於接待查維萬克一行再合適不過了。同時,精靈女王艾爾琳娜接受了迪蒙斯的建議,在金色大廳之外相迎——總不能坐等着人家國王過來是吧?
精靈王國的繁華是區別於任何一座人類城鎮的。去往金色大廳的路上,迪蒙斯明顯感受到自己身邊這位查維王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濃厚的好奇之心,只是礙於禮節不好意思問東問西罷了。於是,迪蒙斯主動擔任起了“嚮導”這一職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聽的查維萬克嘖嘖稱奇。
又走了一段時間,迪蒙斯話鋒一轉,遙指前方道:“陛下,金色大廳到了。”
高大的黃金樹下,精靈女王艾爾琳娜一襲華服,靜靜地站立在那裡。在一衆精靈的簇擁裡,她彷彿自帶柔光,神聖而不可侵犯。
“查維萬克閣下,歡迎來到精靈王國。”艾爾琳娜面帶微笑,稍稍頷首欠身,以示尊敬。
“我榮幸之至。”查維萬還了一禮,語氣不卑不亢,一舉一動間盡顯氣度不凡。
艾爾琳娜暗自點頭,心道不枉花了那麼多精力準備這場歡迎宴會。查維萬克,值得!
迪蒙斯向來是不願意參加這種會晤式的宴席的,他覺得這樣的氛圍很壓抑。陪着坐了一會兒,隨意挑幾樣中意的菜品,馬馬虎虎地填了肚子,就悄悄離開了宴會,誰也沒有驚動。
剛走出金色大廳,迪蒙斯就被一個聲音叫住了。尋聲看去,便看見不遠處,一個身材火辣、面容姣好的暗精靈雙手抱胸,斜靠在樹幹上。
“黛安娜隊長!”迪蒙斯驚喜地叫了一聲,大步來到暗精靈黛安娜面前,“怎麼樣?有收穫嗎?”
黛安娜輕輕點了點頭,眼中帶着讚許之意:“真讓你猜對了。三十七個,黑衣人,全抓住了,一個沒漏。”
“三十七個?這麼多?!”上一秒還是一臉雲淡風輕的迪蒙斯下一秒便瞪大了雙眼,“爲了一個查維王,可真是捨得下成本啊……”
黛安娜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幸虧早有準備。一但讓這些殺手抓住機會,查維王必然凶多吉少。要是查維王在精靈王國出了差池,精靈王國必然成爲衆矢之的,千夫所指。”
“這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迪蒙斯嘆了一口氣。
“黛安娜隊長,你離開精靈王國的次數少,跟外人接觸的機會更少。我跟你講啊,不是所有人類都跟我一樣心地善良樂於助人的!有些人類壞的很,我都懷疑他們的心腸剖出來是不是都是黑的!要我說,就應該……欸算了算了,不提這個了!”察覺到黛安娜的面色變的有些陰冷,迪蒙斯很識趣地止住了話題,“還是跟我講講有沒有從那三十七個殺手嘴裡問出點兒什麼吧。”
“他們舌底都藏了毒藥,落網後馬上服毒自盡,訓練有素,沒給我們一點機會。”黛安娜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沒從他們身上搜出任何能象徵身份的東西。”
“嘶……”迪蒙斯聽完,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死士……居然還是死士……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恐怕他們的目標不只是查維王!黛安娜隊長,事關重大,還請儘快告知女王陛下!”
“嗯。”黛安娜也從迪蒙斯的話語中敏銳地捕捉到一絲危險的氣息,“宴會結束後我就向女王彙報此事——我還有些收尾工作沒做完,先走了。”
“哦,對了!”黛安娜才走出不遠,突然回過頭來,對着還呆在原地捏着下巴沉思的迪蒙斯喊了一聲。
“啊?怎麼了?”迪蒙斯有些茫然地擡起頭。
“伊緹雅託我捎個口信,她說晚上要到你那裡去一趟。”
“要好好把握機會呦小傢伙,我看好你~”
迪蒙斯捫心自問,自己的小木屋從來沒有這麼幹淨整潔過:清水洗過的地板、掃淨灰塵的屋頂、從別處換來的薰香……餐桌上擺的也從平時的大魚大肉變作了豆類、菌類和水果。
門開着,迪蒙斯靜默地坐在桌前,垂着眼,食指一下一下扣打在桌面上。
心有所感一般,迪蒙斯擡起頭,朝房門處看去。
伊緹雅換上了一身純白色的衣裙,金黃色的打理成高馬尾紮在腦後,鬢邊垂着那一條魚尾辮;她俏生生地站在門口,臉上帶着恬靜地笑容,屋內的柔光照在她身上,迪蒙斯只覺得,屋外的滿天星輝都沒有面前的人兒耀眼。
“你來啦。”迪蒙斯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二人間已然不需要太多的寒暄言語。
“吃過晚飯了嗎?我正要吃,要不要一起?”
“好啊。”伊緹雅點了點頭。
“那我去給你拿一雙碗筷。”迪蒙斯剛剛站起身,便感覺眼前一花,回過神來時,伊緹雅已然衝入了他懷中,頭枕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抱住了他。
感受着胸前趴伏的柔軟、鼻尖縈繞的馨香,迪蒙斯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伊緹雅,你,你這是……”
“小迪。”
伊緹雅打斷了迪蒙斯的話,她擡起頭,臉上泛着紅暈,貼在迪蒙斯耳邊,吐氣如蘭:“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