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的心臟重重的跳了一下，他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情緒變化。
好半天，他才滑動着喉結，扭頭看向了她。
女孩子的神態認真，光線昏暗的夜裡眼睛亮的驚人。她在房頂上躺的頭髮鬆散開，有幾根柔軟的髮絲，被夜裡的微風吹得掃過他的脖頸。
癢癢的，帶着淺淺的香氣。
江宿目光沉沉的望着她沒說話。
他揹着光，林薇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能感覺到他直勾勾的注視，她被看的有點心慌，微微避開了一些視線。
江宿還是沒說話，但林薇能感覺到他還在盯着她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視線比剛剛和她對視的時候更明目張膽了。
林薇被看的有點不自在，她思考了一會兒，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平靜點開口說：“就這個喜歡，也是剛剛那種喜歡，同學之間的那種喜歡。”
“所以，你不要說什麼你這種人值得不值得，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值得。”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發生過什麼，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對自己好點，例如好好生活，例如好好學習，例如考一所好大學，例如爲夢想而拼搏，再例如賺很多很多的錢……這樣我還能有個有錢的朋友，將來我要是缺錢什麼的，還可以找你借錢。”
前面那些話都還挺好的，也挺讓人感動勵志的，只是聽到後面，就有那麼點叫人哭笑不得了。
堆擠在江宿心頭那些複雜的情緒，就這麼被林薇後面的那句話給摧毀了一大半。
江宿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在夜色中，他低啞的笑顯得有點蘇。
林薇呼吸不爭氣的停頓了一下，不滿嘟囔道：“你笑什麼，不想借錢就直說。”
“借。”江宿這回倒是話接的很快，聲音裡帶着未散的笑意：“薇寶要多少都給。”
林薇哦了聲：“這還差不多。”
江宿笑着舔了下脣角，過了會兒，聲音沉沉的叫了她一聲：“薇寶。”
“嗯？”林薇扭頭看向他。
“我會好好生活的。”江宿說，“還有，謝謝你。”
“啊？”林薇愣了下，反應過來他前半句是回自己剛剛說的話，後半句就有點莫名其妙了，“謝我什麼？”
“謝謝你喜歡我。”江宿喉結緩緩地滾動了下，鎖着她的眉眼看了幾秒：“我也喜歡你。”
是少年對少女的那種喜歡。
他和她離得有些近，沒定性的夜風，時不時地把少年身上的氣息吹到她這邊來。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彎曲揪了一下衣服。
你說了好幾句喜歡人家校霸，校霸都淡定的跟什麼似的，現在校霸就說了一句喜歡，你緊張個什麼勁。
再說，就是同學之間的喜歡……
林薇看着江宿小心翼翼的吞了下口水，“我也一樣。”
江宿睫毛輕顫了一下，然後看見林薇一臉平靜的點着頭說：“嗯，我也很喜歡我自己。”
江宿：“……”
…
兩個人在屋頂呆到十一點鐘時候，林薇肚子有點餓了，她指揮着江宿把買來的零食拆開。
幹吃零食也蠻無聊的，林薇想了想，提議：“我們把姜老師佈置的那些讓背的課文互相背一遍吧。”
這是什麼沙雕提議，江宿想都沒想拒了：“不要。”
“你拒絕的這麼幹脆，一看就是沒背下來。”林薇塞了口薯片，“明天上學，早自習結束的第一堂課就是語文課，你等着挨姜老師罰吧。”
“……”
“你真不背？”
“不背。”
“……”
半分鐘後，江宿聲音毫無情緒色彩的背起了蜀道難。
五分鐘後，江宿看了眼身邊的少女，然後又背了一首陳情表。
十分鐘後，做好背滕王閣序準備的江宿，問：“可以了嗎？”
沒人迴應。
江宿轉頭，讓他背書的小隔壁，在他背書的時候睡了過去。
江宿：“……”
“薇寶？”
“薇寶，回家了。”
被喊醒的薇寶，迷迷糊糊的睜了下眼睛，很快又閉上了：“等五分鐘。”
“薇寶……”江宿再喊，少女一點反應都沒了。
他盯着她頭下硬邦邦的屋頂，輕輕地擡起她的腦袋，將胳膊伸到了下面。
女孩子睡得挺沉的。
江宿看着她，想到了他剛剛跟她說的那些話。
——“我會好好生活的。”
他以爲自己可能一直會這樣頹下去，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不配有好的生活。
直到遇見了她。
小隔壁實在是太甜了，甜到他看到了一抹光，對未來有了一絲絲期待。
她那麼好，他得更好，纔不算委屈了她。
他會好好生活的。
爲了林薇。
…
最後兩個人誰都沒能回去。
江宿本來想着讓小隔壁睡會兒，就把她喊醒的，結果自己反倒給睡着了。
初夏的夜裡，戶外有點冷，他睡得不太踏實，第一回模模糊糊醒來的時候，他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她身上。
她同樣也睡得不踏實，翻身的時候，腦袋不小心從他胳膊上滾下來，磕到了屋頂上，微微的疼，讓她睜了下眼睛，她看了眼身邊只穿了一件短袖的少年，跟做夢似的，把身上的外套扯下來，蓋在了他身上。
一個晚上，外套從他身上到了她身上，又從她身上到了他身上。
直到清晨四點半，江宿徹底清醒，看着又回到自己身上的外套，他突然輕笑了一聲。
多年後，被請回母校四中做演講的他，被問了一個私人話題。
他是怎麼被林薇拿下的。
他腦海裡第一反應就是這一晚。
她拿下他很簡單，就七個字：喜歡你我說了算。
就這麼七個字，足以讓他把命交代了。
…
林薇醒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快五點半了。
天微微涼，也正是最冷的時候，她打了個哆嗦，瞬間清醒，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戶外睡了一夜的她，一個激靈從屋頂上骨碌起來。
她跟江宿沒着急回家，而是先去小區後面的那條街上，吃了頓早餐，回到家已經差不多六點了，宋錦他們今天的飛機，要下午才能到家，還好林薇的課本都在江宿這邊，她在他家裡洗了個澡，換上昨天洗乾淨的衣服，跟着江宿一塊去了學校。
他們到的比較早，教室裡沒什麼人，兩個人昨晚上都沒怎麼睡好，坐在位置上，就開始補眠。
王偉和白見作業沒寫完，也來的比較早。
他們到教室，把書包一摘，不約而同的去找林薇要作業。
“薇霸，把你物理作業借我看一下。”
“薇薇，我要數學作業。”
林薇睡得迷糊，她將手在桌兜裡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書包被反鎖在家裡，課本什麼的都在江宿那邊，她指了下身後：“去找江宿要。”
王瑋和白見傻了。
林薇看他們沒反應，以爲他們不敢，強撐着睏意從桌子上爬起來，轉到後面：“江宿，我作業。”
江宿頭都沒擡一下，把手伸進書包裡，幾本書幾本書的往外掏。
林薇懶得翻，把那一摞書一股腦的全都搬到了白見面前，“你跟王瑋自己找。”然後就趴在桌子上，又睡了。
白見和王瑋目瞪口呆了幾秒，開始找林薇的作業本。
那些書裡，有林薇的，也有江宿的。
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白見和王瑋對視了幾眼，繼續在各種書籍和作業本里找他們要抄的作業。
王瑋剛找到物理作業，林薇打了個噴嚏。
遲了王瑋半分鐘找到數學作業的白見，提着筆剛打算抄，林薇又打了個噴嚏。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校霸也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