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士府周圍,宮裡賜下來的侍衛,還是帶着穿着短衣的家丁護院們在牆外巡邏,讀書人卻依然越聚越多,但言行舉止還是溫和了些,他們不再隔着牆往府裡投包着瓦片斷磚的信件,現在改成朝裡頭喊話,“前輩,你快出來主持大局吧,”“前輩,你說句話吧,”
喊話時,他們那悲憤中帶着哀怨,不甘中又帶着希翼的做派,像極了被專制的父母打壓了自由的真愛的人,在心愛之人牆外努力的樣子。
無論是那些皇家侍衛,還是黃府的家丁,對這些人其實也沒用什麼好辦法,皇宮前已經打了一批,作爲黃昊的代表,他們總不可能用手裡的刀槍棍棒跟他們說話吧。
只能勸,溫言相勸,學士病重,能否不要這樣高聲驚擾?
但被這接二連三的消息所刺激的年輕學子們,此時又怎能被這樣的話勸住?
他們沒有當面說黃昊這是因爲偏袒他的學生,所以借病逃避,就已經算是客氣。
只是,等他們嗓子都幹了,府裡依然沒有一句迴音,不少人也就徹底的死了心,有些恨恨的最後看了一眼黃府,發誓再也不會踏足這裡一步,決然轉身就走。
有些性子急的,還學起了市井中人,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以示唾棄。
黃昊在朝中一向清貴,連帶着他府裡的人也一直受人尊重,哪裡受得了這些?
只是,想着如今的情勢,他們也只得咬牙忍了,虧老爺過去那麼關愛照拂你等。
後來,陸陸續續的,總算有相熟的大人主動過來幫着勸解,勸走了一些人,也帶走了一些人,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新趕來的依舊不少,來來走走的,學士府外,一直就不得消停。
高明順的車到的時候,學士府周圍,就還是比他家的相國公府還要熱鬧。
隨從去門前遞上名貼,高明順看着周圍那熱鬧的場景,皺起了眉頭,“這麼多人?”
坐在車裡面的熙川先生道:“羣情洶涌,某也別無良策。”
聽着外面的熱鬧,他是高興的。
黃昊府外此時依然如此熱鬧,他功不可沒。
從這邊失望離去的不少人,轉頭就到了他那邊,但此時這樣的擁戴,他可擔當不起,於是,他就着人發動了不少人補充到這邊來。
始終要讓這邊的人更多一些,要讓整個士林知道,這事還是得看這邊。
總之,既然你黃昊依然在位,這個主意,就得你來拿,可別想把這樣的大麻煩推給我。
高明順對他的小動作,那是心知肚明,若是熙川先生這樣被他們寄予厚望的人,都能輕鬆的瞞過他們行事,那纔是笑話呢。
“黃昊回府之後,沒有見過任何人,沒有傳過任何話?”
熙川先生心說,這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據信如此,”他道。
高明順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黃昊這是置自己如不顧,也要保全太子殿下,這,是真愛啊,我怎麼就沒碰到能這樣待我的老師?
他的隨從此時在大門前高聲道:“相國公府二公子,前來探望學士。”
一聽報出的名頭,原本那些吵鬧的學子們,頓時就是一靜,高明順見狀,不由得笑了笑。
若不是父親大人在皇宮前狠狠收拾了他們一通,怕是你們現在就得到我家鬧事。
所以,呵呵,大道?你們好歹讓我看到點風骨吧。
他搖了搖頭,爲自己同爲讀書人而覺得有些羞恥。
黃府的家丁恭敬的拿着他的名貼進去,不一會,黃府管家拿着名貼出來,匆匆的到車旁跟他解釋,“侍中大人,”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家老爺本就年邁體弱,再加上近日之事,老爺他……就是強撐着,”
“散朝之後,都不能去衙署視事,回府之後,便臥牀不起,”
高明順聽他語帶哽咽,忙關切的問道:“御醫怎麼說?”
“御醫說……御醫說,老爺這是氣急攻心,說是能挺過這幾日還好,若是不能,便則……便則……”他又有些說不出話來。
車裡的熙川先生冷笑,這麼嚴重,我怎麼就這麼不信呢?
高明順見狀安慰道:“學士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安度過這幾日,請轉告老夫人,若是有用得着我高家的地方,請儘管開口,”
管家連連作揖,“老夫人讓我轉達闔府上下對相國公和大人的感謝,老夫人說,侍中大人到,本應帶着我們大開中門,親自把大人迎進去,只是,御醫不讓老爺見客,除了服侍的下人,便連幾位少爺都不讓見,”
“不能把大人迎進府中奉茶,老夫人說很是過意不去……”
高明順擺了擺手,“學士的身體爲重,家父派我過來,帶來了一些滋補品和藥材,”
他朝後一揮手,馬上有人擡來一個大箱子,“請轉告老夫人,家父和我,都等着學士早日重返朝堂。”
管家推辭不過,再三感謝的接了下來。
高明順皺眉看着還聚在黃府四周不走的那些士子道:“明知學士病重,卻依然在府外如此呱噪,這就是你們寒窗苦讀所學到的道理?”
“是要讓我讓京兆尹帶人前來嗎?”
“還不散去!”
車裡的熙川先生苦笑,這邊的人一散,我的壓力就大了啊。
好在,那些士子,並沒有因爲高明順的這兩句話就四散奔逃,他們至少拿得準一點,不管怎麼鬧,黃學士一定不會讓他們在學士府周圍有事。
車才走出一段,熙川先生就道:“侍中,你難道真的相信黃學士重病不起?”
高明順道:“此事無需多言,”
宮裡已經通過御醫之口,說黃昊病重,他剛纔的舉措,則是代表着相國公府確認了這事,所以現在,黃昊必須是病重。
他當然知道熙川先生的爲難,但對相府來說,黃昊這個時候稱病不出,很好,這樣一來,他自然再也做不成士林領袖。
他們非常樂意看到段譽失去這樣的臂助,畢竟,一個能領袖士林的學士,和一個單純的學士,那差別可太大了。
“先生可就不好也稱病不出。”
熙川先生像吃了黃連一樣,“當前正是爲相國公府奔走效力之時,我豈會有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