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刀的分身又去閒逛了,擺攤分身枯坐近乎靜止。
也許過了一天,或者過去十天。
靜止不動的擺攤分身忽然睜開眼,鼻頭嗅到某種氣息,隨後利索收起貨物捲起擺攤的屍皮布,一步十尺,很快消失在灰濛濛的視線盡頭。
黃泉路,彼岸花無聲盛開,黃土路上零零散散的陰魂茫然無措。
路過漫漫沙塵時略微停頓片刻,黃沙裡若隱若現的密集軍團如同兵俑,殘破的鐵甲,殘破的旗幟。
壓低斗笠,繼續往前走。
秩序遭破壞後黃泉路鬼門關時斷時續,陰魂也比往常少很多。
正常時自行運轉,陰魂不由自主被吸納傳送,地府就像是個鯨吞海水的漏斗,如今卻像是乾旱三四年的土坡,黃泉路上陰魂數量不及以往千分之一,陰差們近乎無所事事。
絕大部分陰魂渾渾噩噩,機械的跟着隊伍走,更多是鬼火和熒光漂浮。
忽然,分身聽見前方有爭吵聲。
那股特有的氣息變得更濃了,再次閃爍出現在更遠處。
陰差聚集處。
“鬆開!否則你們承受不起後果!”
“真是可笑,你們這些賤種也敢站在我貴種面前,是不是忘了八百年前發生過什麼。”
十幾名陰差中間有個矮壯中年男子,正在用力想要掙脫鐵索。
陰差們從各個方向用力拉扯鐵索,不時被掙得晃動,其餘陰差手持哭喪棒偶爾偷襲攻擊,每一擊都會讓那矮壯男子破口大罵,翻來覆去都是貴種賤種和八百年前先祖。
陰差武力值不如鬼兵,遇見這類懷有少許修爲的只能等待鬼將鬼兵支援。
鬼將未到,旁邊忽然出現個戴斗笠的女孩。
“放開吧,我來處理他。”
輕飄飄一句話,十幾根鐵索同時鬆開,陰差們嚇得連連後退。不是想鬆開鐵索而是完全不受控制。
矮壯男子眯眼瞅了分身一眼。
“真不懂又瘦又矮有什麼好的,也對,你們都是賤種。”
他並未察覺說完這句話後陰魂多了絲詛咒……
分身俏臉一如既往的澹然,眨眨眼,將矮壯男子定住動彈不得。
“誰!誰在偷襲我!趕緊放開!你們知道我的先祖是誰嗎!八百年前舉世無敵!”
矮壯男子大吵大鬧,分身嗅了嗅氣味。
再看一眼他魂體脖子缺失的部分,並非受傷而是真的缺失,彷彿本來就不存在,無法治癒那種,熟悉的氣息加上獨特的傷口,很容易確定他的死因。
一隻手抱胳膊一隻手捏下巴,仔細圍觀審視。
“你是被蛟龍咬死。”
說完搖搖頭。
“應該是蛟,不像咬死,你沒有那個資格,倒像是被蛟踩死的。”
聽前面還好,聽後面這句話後矮壯男子陰魂一陣顫抖,似乎被踩死不如被咬死體面。
剛要繼續提自己的貴種和先祖,誰知被法術封住嘴巴。
分身搖搖頭。
“已經有同類成功了,若能化龍更好,實在不行化蛟慢慢修行也行。”
擡起頭看看灰濛濛天空。
“看來要加快速度才行,帝國無數蛇妖肯定也在研究化蛟化龍,我的機會比蛇妖們更大,只是要在外面還是在陰間進化呢?”
考慮良久也沒想到好辦法。
理論上外面進化更容易,雖然空間屏障難以穿越但總會有辦法。
如果繼續留在陰間進化的話,是否會成爲冥龍?
前途未知,很難做出最適合自己的選擇。
“唉……”
思慮許久只能嘆氣。
鬼將和鬼兵早已經到了,看見戴斗笠身影后不敢打擾,陰差和鬼兵們大眼瞪小眼,只有渾噩的陰魂以及鬼火熒光不受干擾,被定住封了嘴的矮壯鬼魂氣得眼珠子亂轉。
分身想着心事轉身離開,隨手扔出法術將滿腦袋祖宗的陰魂打散。
走幾步又停下,回頭看了眼衆陰差鬼卒。
“以後遇見這種直接打散便是。”
話音未落而身影已經消失在黃沙裡,或許是去擺攤,又或者尋找化龍化蛟的方法……
與此同時,洪荒偏僻角落。
持續整夜的降雨,霧氣中山峰忽隱忽現,往日寧靜的大河也變得洶涌。
江上飄着數不清的樹木野草,雨霧中江面模模湖湖,上游飄下來棵青綠果樹,果樹立於江面漂流,也許是承載果樹的厚厚雜草樹枝被浪拍散,果樹慢悠悠歪倒半沉入水,樹上幾隻小獸嚇得吱吱亂叫。
岸邊水灣裡堆積大量浮柴,泥灘有個大腳印,腳印坑裡有個被踩扁的矮壯男性屍體。
沿着腳印往前周圍散落亂七八糟東西。
沾染泥巴的舊鞋,粗糙的草帽,蓑衣,割草用的鐮刀,三牲的腦袋,皺巴巴尚未熟透的青蘋果,以及被掀翻在地的破舊供桌。
雨滴打得樹葉噼啪響,洪水浪花一遍遍將浮柴衝上泥灘。
透過雨幕薄霧,隱約看見遠處農田方向有個巨大身影,偶爾傳來悶雷般的怒喝怪叫。
河水至農田有明顯巨大腳印。
腳印周圍散落些河魚蝦蟹以及水草,在雨水裡撲騰想要回到河裡。
“荒謬!爾等竟敢懷疑我爲害大江兩岸!這是對我高貴品格的羞辱!”
已經插秧的稻田秧苗稀疏,破損的田埂流淌泥水。
一條約莫十丈長生有四爪的蛟在大聲咆孝,猙獰大嘴前方是五個年輕男女修士。
中間的男修微微側身,躲過妖蛟嘴裡噴過來的半隻巴掌大鱟蟲。
妖蛟躬身昂首站在稻田裡,鱗甲呈銀灰色,無角,頭顱及後背遍佈骨刺和堅硬骨甲,四肢關節亦有朝外骨刺,隱隱能夠調動風雨以及大河之水,五人也是再三確認才認出是傳說中的蛟。
其中一名修士皺眉。
“自封河神,裹挾洪水毀壞農田橋樑,勒索兩岸窮苦百姓祭祀貢品,更是放言每月進貢童男童女……”
話未等說完,妖蛟無奈嘆氣翻白眼。
“你們是沒有江湖經驗初出茅廬的菜雞嗎?”
五人聞言微微臉紅。
妖蛟擡起一隻爪子扒拉幾下,陣雨變小雨接着雨便停了。
看了眼不遠處的茅屋和系滿紅布的老樹。
長尾巴捲起落在稻田渾濁泥水裡,鱗片不沾半點泥濘,妖蛟像是很隨意趴在田裡。
接着自言自語。
“我剛剛化蛟成功決定出來閒逛,先是碰見個自稱河神的鮎魚,這衰物竟敢襲擊我,於是便將其打殺吃了。”
說完做沉思狀認真回憶。
“該說不說味道真不錯,其手下蟹妖鱉精被我吃了一半,吃飽的滋味真好。”
“本來想要告訴那些百姓以後不用再祭祀,誰知把他們嚇壞了,唉,三牲腦袋沒多少肉懶得吃。”
“鮎魚作惡的時候你們不來,被我吃了之後你們把它的事扣我頭上,不專業,太不專業。”
“念爾等無業障在身就不計較了。”
稻田裡的水倒影巨大妖蛟以及雲層間的藍天。
無聊的四肢撐地站起來,抖了抖身軀甩掉泥水和秧苗。
“有時候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需要看的更多才知道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