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殷璄的習慣,一到了烈日炎炎的夏天,他的馬車或者轎子裡必然要放兩隻寒氣幽幽的冰桶,而且爲了防止冰化得快,通常用錦簾遮窗,一絲熱風都不要透進來。
有時候殷璄下午進宮辦事,得閒時都會讓轎子停在宮門口等上一陣子。
衛卿一進他的轎子裡,便有一股幽涼的檀香氣襲來,讓她心頭一動。
這時轎子裡的冰已經化得快完了。
衛卿道:“天這麼熱,你等我作甚,怎麼不先回去?”
殷璄閒聲道:“順便等一等。”
衛卿隱隱含笑,不再言語。
隨後她若無其事地從袖中抽出一把摺扇打開來,轎子裡的空間比較窄,她一扇風,她和殷璄都能享受到。
衛卿輕聲問:“現在感覺涼快些了麼?”
殷璄側頭看了看,道:“你買了扇子?”
衛卿道:“街上路過碰巧看見,就買了一把,想着可能用得上。”
殷璄把摺扇拿過來,手裡握着那涼潤的玉骨,道:“這樣的玉骨扇也能在街邊碰巧隨便買到嗎?”
衛卿抽了抽嘴角:“殷都督,即使你心裡知道,也不要拆穿,這樣讓人很沒面子的。”
殷璄搖着扇子扇了一會兒,發現還挺順手。
片刻,他嗓音低沉地問:“是特意送給我的?”
衛卿偏頭透着窗簾縫隙看向轎子外面,嘴角依稀上挑着,清了清嗓,卻若無其事道:“在外面殷都督肯定用不上,不過在馬車轎子裡,若是嫌熱,可以用這扇子打扇。這樣就少放些冰桶。”頓了頓又道,“那樣對你身體不好。”
殷璄沒說喜歡或者不喜歡,手上拿着扇子便沒再放下,一直扇風,後對衛卿道:“你過來些,不然吹不到你。”
到了家,衛卿進家門,衝了澡換了薄薄的衣裙,比那身罩得嚴實的太醫服要清爽多了。
隔壁來請衛卿過去用晚飯,可是衛卿拒絕了。
衛卿在自己家裡用的晚飯,晚飯後,天色尚早,太陽雖下山了,但傍晚的紅霞卻蔓延整個天際,一眼望去,層巒疊起,美不勝收。
後隔壁又着有嬤嬤來叫衛卿,說道:“衛小姐,大都督今日難得在家,請你過去吃梨呢。梨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十分新鮮。”
衛卿指了指牆頭的梨枝,她這裡不是也有嗎?上面結着一隻只又圓又飽滿的梨,看樣子是到了成熟的時候。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嬤嬤就又道:“大都督就在隔牆樹下等着呢。”
衛卿跟着嬤嬤一同去了隔壁,甫一進都督府的後門,擡眼果然看見殷璄等在那梨樹下。
樹下襬着一張小几,几上放着剛摘來的梨子和一些茶點,旁邊還有一張躺椅,與她院裡的差不多,供傍晚乘涼用的。
一陣晚風起,吹得頭頂的梨樹翻飛作響。
嬤嬤關好了後門,便退了下去。
偌大的後花園裡,無人打擾,便只有她和殷璄。
白天在太醫院裡站得久,衛卿習慣傍晚躺在躺椅上休息,因而她也沒客氣,過來順勢就靠着躺椅躺下。
一時無語,衛卿垂着眼簾,看着殷璄坐在她身邊,一手拿着梨子,一手拿着薄刃,正清閒地削梨。
傍晚裡風聲正清淺婆娑,霞光正緋豔絕倫。
他削得很隨意,但是那溜出來的梨子皮卻又薄又規整,漸漸越溜越長。
薄刃分開梨肉和梨皮時,發出輕微的水潤的聲音,讓人聽起來很舒坦,再看看一刀不斷的梨子皮從他指縫間伸展而出,就跟他曾切菜切得整齊又利落一樣,很能治癒強迫症。
衛卿光看着,便覺是一種享受。
殷璄隨手把削來的梨子分成一小塊一小塊,裝在碟子裡,遞給衛卿。
衛卿拿着銀籤戳了一塊來吃,眯着眼道:“好甜。”
她戳了一塊餵給殷璄。
殷璄吃着,面上並沒有特別的神情。見衛卿似乎喜歡,他便又挑了一隻來削,隨意地問:“爲什麼不想過來?”
她沒過來用晚飯,若不是知道殷璄在這裡等着,她估計也不會過來吃梨子。
衛卿眯着眼吃梨,沒有回答。
可他總是擁有很驚人的耐心。
後來天邊的霞光淡了,天色慢慢地暗淡下來。
衛卿晚飯沒有吃太飽,眼下倒是被這梨餵飽了。
殷璄還要削第三隻時,被衛卿阻止,她坐起身,拿過他手裡的薄刃放在几上,又拿過浸溼了的帕子拭了他手上的果漬。
衛卿重新躺下,卻不是躺回躺椅上,而是躺在殷璄的膝上。她睜着眼,從下方看着他,道:“我若不叫停,你是不是還要把滿樹的梨子都削來給我?”
她輕柔的裙角散落在他的衣角上,美得如月色初升時剛鋪下來的一層月霜。
上方的天成灰藍色,梨樹漸漸不見綠意,只剩下發深的輪廓。
衛卿伸手,去碰殷璄的臉,忽而又淺聲道:“我怕我時時來,次次來,會上癮,會天天都想看見你,天天都想和你在一起。”
殷璄垂眸看着她,道:“你可以搬過來。”
衛卿失笑,眉目如畫,“又當提前享受嗎?”
她起了起身,拉殷璄的手,讓他也躺下來,衛卿便靠在他懷裡,嘗試性地動了動手,抱上他的腰。
衛卿枕着他的手臂,青絲和裙角在晚風裡輕輕飄拂,又道:“現在不就是嗎?”
殷璄翻身將她禁錮,俯下頭輕吻她的脣角時,她呼吸一窒。
那溫潤的脣傾軋在她的脣上,輕輕輾轉,明明只是淺嘗一下,可偏偏那是會令人着迷的。
衛卿呼吸有些凌亂,手裡微微揪着他肩上的衣,修剪整齊的指甲微微泛起白裡透着粉紅的光澤。
“殷璄。”
脣齒纏綿間,只有在這種時候,衛卿會輕聲沙啞地喚他的名字,動人至極。
眼角莫名有些潮意,彷彿是她身體本能的反應,很喜歡他的氣息,喜歡他的觸碰,她輕闔着眼簾,半掩着眼底裡灩瀲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