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又補充一句,“但是我想多陪着你,哪怕多片刻也好。”
衛卿莞爾,哪想下一刻她腳步一滯,臉上的神情也有些發愣。
蘇遇冷不防將她擁入懷裡,緊緊抱住。
他埋頭在她肩窩裡,呼吸都有些顫抖,生怕懷裡的人下一刻就會消失了一般。
衛卿回了回神,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可是她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楚和恐懼。許久,她動了動口,只好輕聲問他,“怎麼了?莫不是受了欺負,我可沒法安慰你。”
蘇遇聲音又低啞又悔痛,貼着她的耳畔,緩緩道:“衛卿……我欠你一條命,你想怎樣都可以。”
衛卿輕笑道:“你的命都是我撿回來的,你可不就欠我麼。”她推了推蘇遇的手臂,“你勒得我快喘不過氣了。”
蘇遇不捨地鬆開了她,擡手捋了捋她肩上被他弄亂的髮絲,臉上恢復了笑容,道:“是啊,我欠你,一輩子都欠你。”
隨後衛卿帶蘇遇回家,進了家門,漪蘭焦躁得不行,哪還有心思仔細給她講講蘇遇的來歷,就是多在廳上停留片刻她都焦灼得像只毛毛躁躁的猴子。
還是謝嬤嬤很妥帖地送了兩盞熱茶來。
隨後繆謙過來相見,稱呼蘇遇一聲“首輔”,衛卿才知道,原來這貨竟然是一朝的百官之首,應該是歷來最年輕的首輔了吧。
她的大舅舅繆謙也是他幫忙找回來的。
衛卿笑眯眯地看着蘇遇,心思已經轉了幾個來回。
那今年繆謙的科舉考試,最終結果在送上殿試之前不是也得經這傢伙的手?
蘇遇如往常一樣,與她開玩笑道:“你這樣看着我,我會臉紅的。”
衛卿笑道:“首輔真是年輕有爲,年輕有爲。”
她這話一說出來,蘇遇便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只是笑而不語。
後來,有了這第一次正式登門,蘇遇便時常到繆家來。
來時經常有繞道去買一些京城裡的特色小食給衛卿,有燒雞,有點心,還有各種各樣的糖果。
衛卿吃不了許多,後來全都下了漪蘭的肚子裡。
等蘇遇離開後,漪蘭一邊砸吧着嘴,一邊對衛卿嚴肅地道:“小姐,千萬不要被首輔的這點好處給迷惑了呀,他就是想一點點收買小姐的心!這個人城府深得很!”
衛卿好笑道:“有你這樣一邊吃人家買來的東西一邊編排人家的嗎?”
漪蘭擡起頭,小嘴油光油亮的,道:“他這是看着小姐失憶了,才趕緊來示好的。小姐以前明明喜歡大都督的,小姐和大都督……”
衛卿動了動眉,漪蘭見她神色不對,及時打住,道:“小姐,你怎麼了?不舒服?”
衛卿道:“胸悶得難受。”
她靠着榻幾休息了一會兒,側頭看着窗外春光漸好,院子裡的桃枝綠意萌生,粉色的桃花錦簇地掛了滿樹,風一吹來,夾雜着甜甜的香氣。
她輕聲道:“那樣一個危險人物,照我的習慣,若我見了他,定會躲得遠遠的。你說我喜歡他?”
漪蘭張口想辯駁,一開始她確實是躲着他的,可是後來明明沒有躲着了呀,她和他相處得那麼好……
可是衛卿忽又道:“那我爲何一想起他,便會痛?”
漪蘭剛要出口的話,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說不出來,終是閉上了嘴。
她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
她忘了自己捨身入他懷時的決絕,她忘了去年夜裡下的初雪,她忘了他懷抱裡清潤而夾雜着血腥的溫度,她也忘了她曾親手拂過他的肩頭。
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裡,她會忽然憶起,之所以會痛,那是因爲她離開他的時候很痛啊。
那不是皮肉之痛,那是穿心之痛。
她閉上眼睛的剎那很痛,她垂下想要去撫摸他的冰冷的手時亦很痛。
留他一人在世很痛,從今往後無人伴他孤獨清冷亦很痛。
她明明那麼不甘心留下他孤獨一人行走於這人世間……
明明那麼想活過來,明明那麼不捨得就此離開……
那是身心的本能,她縱使什麼都忘記了,卻獨獨把那最後一刻鑽心徹骨的痛苦給記下了。
衛卿扯了扯嘴角,手裡捻着胸口,動眉喃喃道:“我怎麼可能會和他有什麼交集呢,一看便是殺人如麻的傢伙啊……我會這麼想不開嗎……”
漪蘭忙道:“小姐,痛就別想了,奴婢不說了,不說了。”
衛廠這頭,殷璄回來以後,先進宮向皇帝回稟此行的進展,再在衛廠裡處理這陣子堆壓起來的事務。
錦衣衛和漪蘭一樣的着急,進了殷璄辦公處稟道:“大都督,首輔基本上隔天就會到繆家去一次,此人陰險狡詐至極,似乎得到了衛小姐的信任與青睞,我們應該怎麼辦?要不要把首輔誘出去,也刺他一回?”
殷璄頭也不擡,“弄死他,你有把握嗎?”
錦衣衛:“……在京城裡不太有把握。”
他看了錦衣衛一眼,道:“沒把握你說這些?”
“大都督去看看衛小姐吧。”
殷璄不置可否,道:“去問過太醫了沒有,那些補血養氣之物可能給她用?”
錦衣衛答道:“問過了,大都督找的那些都是補血聖品,不能猛給衛小姐補,但是日常可以慢慢補。”
錦衣衛以爲總算找了個很好的理由讓殷璄親自去繆家了,結果過了一會兒,殷璄卻道:“找個由頭送過去。”
錦衣衛愣道:“大都督不去嗎?”
殷璄看他道:“我去做什麼,讓她拒絕嗎?”
她現在已經不識得他了,見之必然會拒,而且還可能會躲得他遠遠的。
所以先把東西送過去就好。
錦衣衛只好退下,照殷璄的吩咐去辦事了。
後來殷璄再隨手拿着一本公文,卻許久都沒放下。
到底當初,還是蘇遇先遇見的她。倘若重頭來過,他已經落後了這麼大截,要如何追趕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