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遇道:“他們彈劾你也只不過是宣泄一下罷了,你是我的未婚妻,他們還不能直接動你。”
衛卿悠悠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爲什麼這麼做?”蘇遇忽問。
“嗯?”
蘇遇擡眼,看着衛卿的眼睛,“你爲什麼要幫大都督?”
衛卿神色有些輕淡,不置可否。
蘇遇有太多的不確定,他低低道:“你終究,還是捨不得我動他的是嗎?”
不管她有沒有記起,不管她有沒有愛上自己,哪怕是將來她和自己已經成親了,她也還是會站在殷璄那邊嗎……
衛卿皺了皺眉,嘴上卻笑道:“蘇遇,當初我們怎麼說的來着,你娶我,但是不會干涉我,不管我的立場在哪裡,也不管我要做什麼。我們可以結爲夫妻,但在這些朝中事上,你是你,我是我。還記得嗎?”
蘇遇緩了緩,將那股急迫和沉鬱的感覺壓抑下來,道:“我是說過,你可以去爲你繆家籌謀,可以不依附於我,但你不能站在與我敵對的那一面。”
他深吸一口氣,又溫柔又痛心道:“衛卿,你是我的未婚妻,即使不能夫妻同心,也不能做敵人漸漸疏遠。”
衛卿輕聲道:“原來你只當我是在幫大都督?”
她淡淡笑了一下,又道:“你舉薦大都督去戰場拼殺,便是爲了奪取他錦衣衛的指揮權?”說着她定定地看着蘇遇的眼睛,笑意不再,“他在疆場上拋灑熱血的時候,你卻只想着爭權奪利?蘇遇,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蘇遇心頭猛地一窒。
衛卿平緩道:“太平時期,你的那幫文臣們瞧不起武將,認爲那粗魯又野蠻。到了戰時,武將用性命建起來的功業,他們又開始緊張懼憚,一心想着削權。但是現在,大都督纔剛去,他要去前方爲國殺敵、保護邊境和百姓,而你們想的就是怎麼剝去他身後的依傍,是嗎?”
蘇遇問:“所以你就幫他?”
衛卿道:“我是幫我自己,不過你要是認爲我在幫他,那就是吧。等他踏平了祁岐,轉頭知道朝廷如此涼薄待他,他還回京來作甚?你是要把他永遠留在邊境嗎?那樣的話,到時候你可對付不了他。”
蘇遇肯定道:“不,他會回來的。因爲這裡還有他重要的人沒一起帶走,即便他踏平了祁岐,手裡的錦衣衛全數被收走,他也是會回來的。”
衛卿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道:“那就沒辦法了,我必須更得幫一幫他啊。你說他要是回京來,手上的權都被你給剝得差不多了,朝堂上首輔和大都督不就兩黨失衡了麼,我繆家還怎麼在這夾縫裡安然生存?”
衛卿看向蘇遇,挑眉又道:“不然你當皇上爲什麼最終採取了我的建議?你以爲他喜歡一黨獨大麼,當初提你做首輔是爲何,不就是爲了平衡朝堂、勢均力敵麼?”
蘇遇看着衛卿,久久無言。
他知道,她不是甘心受人掌控的人,即使她即將成爲他的妻子,她也依然會按照她自己的主見來行事,不會對他有半分妥協。
蘇遇不禁會想,倘若,倘若是殷璄……她願意爲他妥協嗎?
蘇遇心裡苦澀,她爲了那個人連生命都可以付出,妥不妥協又有什麼重要的?即使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也還是會幫他,還是會爲他着想。
蘇遇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他有些悲沉地看着衛卿,道:“所以,哪怕以後你我爲夫妻,你也不會爲我妥協一下,該對立的時候你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與我對立嗎?”
衛卿沉默片刻,道:“我沒有與你對立,我這麼做只是基於我的判斷和考量。當初我答應嫁你,不就是因爲你不會干涉我阻礙我嗎,現在後悔了?”
蘇遇苦笑道,“我只是希望你也可以在乎我一點,一點點就好,真的。”
衛卿道:“我正在慢慢學。只是我不願意因爲我個人而放棄繆家的利益,我也不願意看到將軍拼死沙場、朝廷兔死狗烹的局面。如果你認爲這是對你的不在乎的話,”
她看向蘇遇,平靜地問他,“那你能多在乎我一點,爲我放棄眼前得失,爲我平衡朝廷左右,爲我讓將士安心在戰場殺敵嗎?
“若是真讓你這次拿去了衛廠的指揮權,下一步你會如何做?砍去大都督的手足,拔除他的勢力,你首先就會對我義父一家下手,是嗎?然後接着再收回各邊防的兵權,等他一回來,便無權傍身,只得任你宰割。”
蘇遇抿脣,道:“衛卿,你想太多了。”
衛卿定定地盯着他,眼神涼薄如霜,道:“不妨與你直言,你要是敢動他們一根頭髮,看我會不會對你客氣。”
衛卿繼而眯着眼,又看了看屋門外高闊的藍天,輕聲道:“你在乎我嗎?許是在乎的,但你在乎的不是完完全全的我,你在乎的是我有多在乎你。”
蘇遇啞然良久,後應她道:“總得有人往後退一步,好,我退。這件事到此爲止好嗎,往後我們誰都不要再提。”
衛卿臉上恢復雲淡風輕的笑容,仿若當真是過去了,他們之間沒發生過一絲一毫的不愉快一般。
她笑道:“你說到此爲止便到此爲止吧。以後都不提了,免得傷感情。”
她和他一樣善僞裝,在人前總是溫和的一面,不會輕易把自己的憤怒、不滿、哀傷和悲痛流露於人前。
她前一刻對你冷清涼薄,後一刻便能對你笑容滿面。
真當她不把這一切放在心上嗎?真當說出的話是消散的雲煙,根本對她造不成絲毫影響嗎?
畢竟她有那樣一顆玲瓏心,她只是順着他的意,不與他深究計較罷了。
蘇遇離開時,桌上的半盞花茶都涼透了。
他離開得匆匆,不做半刻停留,也沒有一次不捨地回眸,像是有些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