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無形的爭鬥遠比實際的鬥爭更加殘酷。
消耗的是腦力,犧牲的是血肉。
一個錯誤的決策,丟去的性命將會淪爲一串串冰冷的數字,殺人或者被殺僅是錯誤決策所導致的結果。
風沙肩上負擔的並不只是身邊幾千人的安危,還有遠在辰流的部下,各地散駐的手下,包括雲虛在內依附他的大小勢力。
不知多少人的性命榮辱繫於他身。
作爲一方勢力的首領,享受最高權利的同時,抗着同樣沉重的責任。
他可以荒淫,他可以無道,甚至可以爲所欲爲,就是不能在關鍵的時候犯致命的錯誤。
然而大半時候都如盲人摸象,又或者被各種真真假假的繁雜消息淹沒頭頂,並沒有那麼多時間細細思量。
想要迅速找出關節,定下合適的對策,其實沒什麼玄奧的,更多時候根本是憑感覺做決定。
當然不是瞎弄一氣,而是過往經驗的集合。
年輕者衝動魯莽,年長者老道幹練。
衝動魯莽也可以說是熱血或者鬥志昂揚,老道幹練也可以說是狡猾或者膽小怕事。
其結果僅取決於勝負……而已。
因爲籌備城頭劍舞的關係,投入了太多人手和資源,雲虛、韓晶、馬玉顏全都脫不開身,風沙身邊能夠依賴的人着實不多,除了伏劍和繪聲便是蕭燕。
三河幫多家勢力混雜,沒辦法指望其對付四靈,所以僅是留伏劍在身邊當個臨時的內外務總管。
繪聲正在準備那艘一定會沉的船,這件事完全可以交給下面人,把她急調回來。
蕭燕和那夥爲契丹人賣命的漢人敗類呆在一起,他們剛剛刺殺王崇並沒有得手,肯定在準備第二次行動,同樣急召回來。
風沙傳完命令,感到腹內頗飢,頭腦有些發暈,於是讓伏劍趕緊弄些甜點苦茶,補充急劇消耗的精力和腦力。
伏劍動作麻利,不禁感覺回到從前,那時主人也是甜點苦茶從不離手,三不五時就會吞上一塊、喝一大口。
有時候還會揪着她的馬尾手中把玩,湊鼻子過來輕嗅髮香甚至體香,弄得她一度以爲主人瞧上了自己,心如小鹿亂撞,既害怕又期待。
然而主人更多時候則是躺在那兒發呆,要不是她十分清楚主人能說會道,還以爲是個木訥呆板之人呢!
風沙果然又開始躺下發呆,嘴巴偶爾張開幾下。
伏劍乖巧依偎在旁邊,不時給主人餵食甜點、灌口苦茶。
風沙的目光忽然轉來:“你當這麼久幫主了,想必有點能力。我交你一件重要的事情,你願不願替我分憂?”
伏劍連忙併膝跪下,表態道:“婢子願意爲主人做任何事。”
“很好。”風沙笑了笑:“我準備布個局,前輕後重。前面蕭燕頂上,你在後面伺機而動。”
伏劍使勁點頭,豎耳恭聽。
“待會兒我會吩咐蕭燕千方百計刺殺永王王崇。你挑選幫中與四靈無關,最好和隱谷有關的人在後面壓陣……”
風沙眸光幽幽作閃:“切記要穩住,不要管蕭燕怎麼想,更不要理會她求援。她的任務是撕開永王的防衛,你的目的是抓住一閃即逝的空隙,發動致命一擊。”
他本不打算動用三河幫,蓋因很難瞞過四靈的耳目。可是一轉念,發現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能夠做出某種假象,給四靈傳遞一些錯誤的訊息。
既然要弄個虛虛實實,就是要真假摻雜。如果全部遮掩起來,只露假的,反而容易讓人生疑,拼命探尋究竟,應付起來更加棘手。
伏劍挺直身子,自信滿滿的道:“主人放心,幫中各個派系婢子一清二楚,隨時都能單獨調動一系人手,絕不會讓四靈混入其中。”
風沙微微皺眉,打算讓她有意無意露個小口子,想想又算了,那樣做實在太刻意。他相信以四靈的能耐,早就擴散、滲透至其他派系了。
三河幫由三大派系組成,雲虛、四靈、隱谷,各自佔着幫內要職,形成一個相對的均勢。
還有個地位獨特的小派系屬於夫人,直接聽命於伏劍。
幾個派系彼此混雜那麼久,恐怕沒有哪一派算得上純潔,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伏劍畢竟年輕了些,被那些精明透頂的傢伙給糊弄住了。
又吃了幾塊點心,繪聲匆匆趕了回來。
風沙讓伏劍去召集人手,留繪聲在身邊候着。
過不多時,蕭燕終於回來,神情不太愉快。
刺殺永王乃是她一手策劃的,結果竟然失手,令她頗感到臉面無光,剛纔在那兒大發雌威,惡狠狠的教訓人呢!
要不是主人急召,她根本不好意思回來,一路上都在琢磨怎麼主人問起來怎麼交代。
豈知風沙毫不關心失手的細節:“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明天日出之前,永王必須死。否則此趟你非但無功,反而有過。”
蕭燕就在乎這個,一聽急了:“他現在就像頭受傷躲窩的頭狼,死活不肯冒頭,外有狼羣拱衛,這麼短的時間,我有什麼辦法。”
“煙燻,火燎,隨你。我只要結果。”風沙淡淡道:“伏劍已經調集人手給你壓陣,真到關鍵時刻,她不會袖手旁觀。”
蕭燕鬆了口氣,笑道:“就知道你是個講道理的人。”
風沙揮手讓她去了,轉向繪聲道:“你把劍侍全部調集起來,分作兩隊。從現在開始,誰都不準休息。”
繪聲領命下去。
艙內恢復安靜。
風沙吃着甜點默默推演。
現在的情況有些像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之中兩軍對壘,雙方都已經出兵,又都看不見對方怎麼出兵。
短兵相接之前,僅能揣測。短兵相接之後,才能窺得部分情況,做出相應的調整。
劍侍就是他身邊僅存的機動力量,分作兩隊是防止無兵可用的窘迫情況發生。
當然不夠。
風沙琢磨着從哪再摳點人手出來,蕭燕居然興匆匆的跑了回來:“王崇受傷太重死掉了,王府上下正在舉喪。”
風沙不喜反驚,心知終於開始短兵相接了。他知道會很快,沒想到這麼快。
世上哪有這般便宜的事,就算王崇死他眼前他都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