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已久的美夢中突然驚醒,心中的淒涼竟無人可以傾訴。
風沙已經感覺不到身上有任何不對勁,玄武找來最好的大夫也查不出到底中了什麼毒。
這種情況落在別人眼中,更像殺人之後裝模作樣。
剛被撤職不久,又遇上這種事情,本就艱難的處境將會更加艱難。
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有人容不下他。
之所以暗使陰謀,沒有明着下手,可能顧忌維護他的四靈高層,也可能顧忌流城玄武作亂……
總之很多可能,唯獨不可能是善意的。
有一就有二。
殺心既起,最將難息。
因爲專修精神異力,風沙時常遭受反噬。
尤其當情緒出現大幅波動的時候,虛幻往往變得比真實還真實,真實則比虛幻還虛幻,難以分清現實和虛幻之間的界限。
渾身似乎被已徹骨的寒意徹底籠罩,彷彿數九隆冬裸身臥雪,骨髓似乎都結成了冰碴,牙關凍住無法嘚嘚,呼吸都噴出冰冷的白霧,好像離死只差一口氣。
咚咚咚敲門聲響,急促沉悶。
催命的喪鐘響徹腦際,震得後顱嗡嗡發麻。
“請進。”風沙竭力收攝精神,強行壓下反噬的情緒,迅速恢復冷靜。
無論誰想要他的命,就拿自己的命來換。
推門進來的人居然是任鬆,步履很沉穩,語調略顯怪異。
“巡城司來了個姓王的副衛,把兩具屍體要走了。”
風沙千想萬想也想不到這個結果。
巡城司怎麼突然插手?
難道任鬆報官了?
莫非不曉得四靈最忌諱外人插手內部事務。
這小子腦殼壞掉了?
“王副衛說他接到報案,過來例行查問。哼,一個巡城司副衛居然親自出馬查案,我只能將屍體交出去。”
風沙皺起眉頭。
聽口氣,任鬆認爲這是他安排的,是他將巡城司引進來。
當然不是,所以事情就很玄妙了。
“這種要命的時候偏偏扯上官府,你的處境將會更加艱難。如果有人借題發揮,恐怕你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任松明顯不關心事實究竟如何,反正這頂帽子要給風沙扣上。
一個月後,便是流城四靈一年一度的聚會。
屆時,流城分部的四靈高層將會齊聚一堂,向上使述職。
正是獎功懲過的緊要關頭,本就處境不妙的風沙很可能萬劫不復。
“天要下雨孃要嫁人,一切隨緣罷~”
風沙反而變得無所謂起來。
如果非要幹掉他,什麼理由不是理由?如果還想留他一條命,什麼理由都不成理由。
“你還真想得開。”
任鬆使勁擰起眉頭,不明白風沙爲何如此淡定。
風沙往脖子上拽了拽毯子,含含糊糊道:“如果沒別的事趕緊走,頭還有點暈。”陰謀的痕跡越來越濃,現在誰都信不過,尤其信不過任鬆。
……
流城的南岸是日夜上貨卸貨的碼頭,裝載貨物的重型馬車川流不息。北岸則是紙醉金迷的風月場,整條街市錦繡繽紛,市名“紅坊”。
紅坊裡最大的娛樂場叫昇天閣。
閣如其名,眼觀劍舞,如臨昇天。
創始人姓宮,是一位已經故世的劍舞大師和劍術大師,曾經演舞天下,更以女子之身以劍會友,其驚才絕豔震驚海內,無論到哪皆被奉爲上賓。
宮大師有個衣鉢傳人,隨她姓宮,青字輩名秀,風采不遜乃師,僅差遊歷揚名。
宮大師逝世後,宮青秀撐不起諾大的昇天閣,還是風沙盤下此處,大肆購地擴建,新建園林閣舍,並修造玄武島,以明面的昇天閣給暗裡的玄武做掩護。
昇天閣是正兒八經的娛樂場,以表演劍舞聞名,並不沾染風月。
宮青秀是昇天閣的首席,輕易不會露面。
今夜倒有些特別,宮青秀難得現身表演。昇天閣主樓與分舍皆被擠滿,樓上樓下各間房全被訂光。
附近偏巷裡死了人,巡城司還上了門,任鬆特意請出宮青秀,並請來辰流的二王子,用以消除負面影響。
效果很好,滿閣上下歌舞昇平,一派歡悅景象。
任鬆坐在主樓位置最好的觀賞廳,眼睛瞧着演舞場上宮青秀持劍作舞,同時和旁邊的二王子低聲說笑。
青年英俊,意氣風發。
演舞場相隔不遠,是一座僻靜的花園,風沙靠在一顆大樹的樹杈上,默默聽着那邊的喧囂,靜靜看着那邊的熱鬧。
一邊光鮮燦爛,一邊形單影隻。
難免心生落寞之感。
宮青秀身爲辰流第一舞姬,絕色絕藝足以使任何男人想入非非,不擇手段也要摘花入囊。
全賴他在幕後鼎力支持,宮青秀才能一直保持聖潔超然的高姿態,無人能以權勢相迫,逼其做不願之事。
辰流王子都得依足禮數,不敢起別樣心思。
他也給了宮青秀相當大的尊重。
但凡有一丁點不良的心思,宮青秀早就變成一件任憑把玩的漂亮玩物。
如今他失去主事位置,昇天閣自然被任鬆接掌。
正在臺上劍舞的宮青秀或許還不清楚,她的命運其實已經落在任鬆一念之間。
任鬆這小子並非善類,目前對他多有顧忌,暫時還不敢肆意妄爲。
如果他這次徹底垮掉,恐怕宮青秀下場堪憂。
花叢盡頭忽然奔出來一個衣衫不整的圓臉少女,擡眼瞧見樹杈上的風沙,頓時又驚又喜,嬌呼救命,同時跌跌撞撞的跑過來。
風沙瞧着面熟,好像是宮青秀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婢女,叫不上名字。再往她身後一瞅,不由皺起眉頭,翻身從樹上跳下。
一個臉上掛着巴掌印的男子由草叢裡翻了出來,踉蹌幾下才站穩,兩手張着亂舞,脖子上還掛着一條女人腰帶。
仔細瞧瞧還挺眼熟,二王子的一個心腹隨侍,姓趙。據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伴讀。
王子的親信自然非同小可,身邊絕不會缺漂亮女人,怎麼跑來欺負一個小婢女?
圓臉少女驚魂不定的躲到風沙身後,雙手緊緊籠着凌亂開敞的外衫,受驚鵪鶉般縮着脖子。
趙侍衛本來瞪着眼睛滿臉怒意,見着風沙便是一愣,勉強擠出個笑容,大步走來:“原來是風少。”
風沙暗歎口氣。想躲麻煩,偏躲不掉,還是這麼老套的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