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的燕國公主出訪江寧,登時引起全城轟動。
別說各家勢力高層一片錯愕,連尋常百姓都開始議論紛紛。
當年契丹皇帝率兵打入中原,大肆劫掠搶殺,在北地造成浩劫。
其時無數北人南逃過江,其中相當一部分人逃到了江寧,自然也給民間帶來了有關於契丹如何殘暴的恐怖傳說。
各家高層早就收到契丹滅渤海的消息,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想得到:契丹後方已無掣肘,再次攻略中原是遲早的事。
燕國公主突然現身江寧,各方勢力無不緊張,開始考慮契丹和南唐是否有聯盟的可能,甚至南北夾攻北周。
這將徹底改變天下的格局,每一方勢力都卷在漩渦之中,誰都逃不掉。
隨後,燕國公主擺明儀仗造訪芙閨樓,呆足半日方纔離去。
各種荒腔走板的猜測紛紛亂亂,四靈和隱谷反倒安靜下來。
一天之後的傍晚時分,任鬆與何子虛竟是不約而同來到芙閨樓,繪聲得了主人吩咐,特意讓兩人面對面的坐在小樓的會客廳裡。
繪聲連茶都沒奉,足足晾了兩人半個時辰。
兩人默然無言,除了眼珠子與對方互掃,連衣角都紋絲不動。
夜幕降臨,一直候在邊上的繪聲忽然移步任鬆身前,福身道:“主人有請。”
任鬆展露喜色,衝何子虛示威般笑了笑,按椅起身道:“請繪聲小姐帶路。”
何子虛安之若素,神情依然古井不波,這會兒連眼珠子都不轉了。
任鬆剛一進門,風沙笑迎上來:“你小子能耐了,想要見你一面,真不容易。”
任鬆苦笑道:“在江寧我算老幾?若非上執事告之,我都不知道風少到了。”
風沙笑笑不語,請任鬆入座。
繪聲送上茶水,快步出門,輕輕合門。
任鬆嘆氣道:“就這半天工夫,我們和隱谷在芙閨樓外打了七八場,最後還是僵住,談好一邊派一個人。幸虧風少先見我,否則真不知道如何向上執事交差。”
“還有這種事?”
風沙滿臉驚訝,裝得跟真的似的:“東鳥上執事要見我,招呼一聲不就行了,怎麼說我也是他的屬下。對了,隱谷找我幹嘛?我和他們又不熟。”
早在流城的時候,風沙就跟何子虛好到快穿一條褲子了。
居然來個不知道?不熟?任鬆差點破口大罵,趕緊乾笑兩聲掩飾。
“據說白虎上執事知道你見了燕國公主,氣得摔了杯子,拉上玄武朱雀兩位上執事找咱們上執事討說法。他老人家好話說盡纔給攔下,這不派我來問問嗎?”
四靈總堂的勢力主要在長江以北,時刻面對契丹的威脅,對契丹深懷戒懼。
四靈分堂的勢力主要在長江以南,與契丹並無直接的利害衝突,相反還擁有巨大的合作空間。
簡而言之,契丹攻打北周,對南唐有利,對四靈分堂更有利。
所以,風沙與燕國公主的會面,不但激起軒然大波,更立刻分化了總堂分堂。
風沙繼續裝傻:“東鳥上執事想問什麼?”
“風少跟燕國公主到底談了什麼?風少跟燕國公主又是什麼關係。”
風沙哦了一聲:“我與燕國公主是老相識了,見面聊聊而已。”
蕭燕被收服後一直是風沙的劍侍,其實任鬆和何子虛都認識她,瞞不了多久。
讓兩方查出來,比風沙自己說出來更好。
待四靈和隱谷發現蕭燕就是燕國公主之後,會大大高估風沙對契丹的影響力。
風沙明顯打馬虎眼,任鬆自然不甘心:“風少可知契丹剛剛滅了渤海,很可能圖謀中原。燕國公主此時來訪江寧,意味深長。”
“是嗎?我還不知道呢!你這麼一說,的確頗有深意。”
任鬆忙道:“所以上執事他老人家急需知道契丹人的意圖,方便未雨綢繆。如果風少能夠代爲引薦一下,那就更好了。”
引薦分很多種,宴會上點點頭算引薦,酒桌上吹吹牛也算引薦,密室密會纔算真正的引薦。兩方能夠聊到怎樣的深度,完全取決於引薦人的分量。
風沙沉吟道:“最近宮大家打算邀請易門易掌教於凰臺做客,正發愁不夠熱鬧,我提了一下,燕國公主答應捧場。上執事若有意參宴,我讓昇天閣發請柬。”
任鬆臉色微變,提醒道:“宮大家與隱谷關系密切。”
風沙聳肩道:“我與宮大家關係更密切。她對兩邊來說,都不算外人。”
任鬆趕緊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宮大家的確值得信賴。我是想問隱谷也會收到請柬?”
風沙笑了笑:“那就要看樓下那小子上不上道了。”
任鬆頓時苦笑起來,就知道風沙沒那麼好說話,分明打算兩頭拿好處,哪邊給的好處多就站哪邊。
“風少,作爲您的老部下,我好心提醒,這裡並非東鳥,你這是在玩火。”
六位上執事齊聚,不是東鳥上執事一家說了算。風沙這樣弄,鐵定被消失。
風沙淡淡道:“你儘管傳話,起火也燒不到你。”
如果風沙僅是一個普通的玄武下執事,敢在一衆上執事眼皮底下玩這種平衡,肯定死的不能再死。
偏偏風沙不普通,無論是四靈少主的身份,還是墨修傳人的身份,都能與隱谷打交道,沒有任何忌諱。
其中墨修的身份更重要。
因爲在百家看來,墨修的態度才代表四靈的態度;沒有墨修傳承的四靈,勢力再大也與百家無關。
舉個例子:六位上執事地位再高,也只能邀請到不恨坊易東主,絕對邀請不到易門易掌教。
隱谷亦然。
有無百家承認,完全是兩個層面的事。
短時間還看不出什麼影響,時間一長,四靈發現以往與百家訂立的聯繫逐漸斷掉,再想延續,無不需要風沙出面。
這十餘年下來,百家之中支持隱谷的越來越多,支持四靈的越來越少。
四靈在勢力上拼命擴張,勉強沒落下風,然而大勢上愈發窘迫,舉步維艱。
最明顯的區別:從前四靈是不想見光,現在四靈是見不得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