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三大國,風沙已經見識過東鳥和南唐。
說實話,相當失望。
沒有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沒有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子。
就憑這些人,根本不可能收拾這紛擾亂世。
風沙所見之首腦,唯一堪稱雄才大略,便是當時的鎮北王,現今的周皇郭武。
可惜,北周的處境相當不好,境內尚且有北漢殘部割據,還要直接面對契丹的緊迫威脅,更有東鳥和南唐於南方的包夾掣肘,完全處於四戰之地。
這樣僵持下去,怎生了得。
別又來個漢末三國翻版,中原耗盡元氣,五胡衝來亂華。
對東鳥失望之後,風沙其實準備了幾份大禮。
暗中引誘、支持、攛掇王萼再度起兵,完全是有意爲之,就是想把東鳥搞亂。
之後更在江城、江州都埋下伏筆,如果南唐真有虎踞龍盤的氣象,風沙絕不會吝嗇送出大禮。以點串面,絕對可以把東鳥趁亂戳穿。
不是風沙力有多大,而是借勢南唐以尖針錐敗革。
南唐大有可能擊潰東鳥盡收長江以南,然後有力北伐,直至一統天下。
之前與李澤多次見面,風沙一度看不上。
然而,李澤一連串奪嫡手法,堪稱妙到顛毫,下手又狠又辣又準,最關鍵片葉不沾身,令風沙重新燃起希望。
人家扮豬吃老虎居然能把給他哄過,厲害啊!
這次與李澤會面,令風沙徹底失望,甚至算得上絕望,對南唐的未來絕望。
李澤確是扮豬吃老虎,可惜畫虎不成反類犬。能夠至如今局面,一是背後有個很厲害的軍師,二是運氣的確特別的好。
李澤本人根本不是當皇帝的料。
滿腹算計,無一勇氣;優柔寡斷,苟無恆心。
就像個偃師人偶,被人牽線作舞,還舞得十分僵硬,一點都不好看。
在這兵戈亂世之中,當個皇儲還則罷了,成爲皇帝,那就是亡國之君。
根本不可能指望這樣一個人來澄清寰宇。
風沙怔怔發着呆,李玄音走到身旁都不知。
“你……”
李玄音心亂如麻,神情更是複雜。
風沙與李澤的對話,她多半都偷聽到了。
兩人居然不平等,居然不是李澤地位更高,反而處處矮了風沙不止一頭。
堂堂皇儲,被風沙當面威脅威逼,居然連脾氣都不敢發。
這一切完全顛覆了之前的想象,更顛覆了李玄音以往的認知。
她被李澤追殺了一路,深感六哥的勢力遮天蔽日,她連喘息都困難,實在沒想到六哥在風沙面前,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聯想之前她對風沙又打又罵,從來冷臉呵斥,剛纔更是連番教訓斷話,風沙從沒發過半點脾氣,與面對六哥的時霸道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母后要她來求風沙的時候,畢竟不知道父皇到底有什麼難,對風沙的威勢尚沒有切身體會,認爲父皇母后都開了口,風沙娶了她姐姐,自然應該捨命相助。
如今見過風沙對待六哥的態度,李玄音猛然醒悟,能讓父皇母后相求的人和事,能小得了嗎?能是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可以得罪的嗎?
李玄音不免心生膽怯,吐了一個“你”字之後,說不下去了。
風沙倏然回神,忙起身笑道:“公主快請坐,剛纔咱們談到哪兒了?”
李玄音深吸口氣,又咬了咬脣,以不大的聲音大聲道:“本公主是受父皇和母后之託來見你的,不管你到底是個什麼人,你嚇不住我。”
風沙微怔,旋即笑道:“公主是佳音的胞妹,我心疼還來不及呢!哪敢嚇唬你,快請坐。”
李玄音縮着香肩,拘謹的入座,細聲道:“我看你嚇唬六哥。不是,我沒有偷聽,是你剛纔聲音大了。”
風沙笑了笑:“李澤跟你們姐妹同父不同母,在公主看來母后就是母后,在我看來還是遠了點。另外,他敢威脅我,我沒有當場掀桌子,已是給佳音面子了。”
李玄音心道我也沒少威脅你。
風沙瞧出李玄音心中所想,含笑道:“你是妹妹向姐夫威脅,向姐姐告狀。他是鄭王向風少威脅,欲仗勢威逼。你把我當家人,他把我當外人。不一樣。”
李玄音見風沙笑容和曦,態度溫和,砰砰亂跳的芳心總算舒緩下來,色厲內荏道:“有什麼不一樣。怕我向姐姐告狀就好,反正你不準兇我。”
風沙眸光又黯,輕聲道:“不會。”
李玄音突然記起此來的目的,問道:“六哥來此,是不是因爲父皇託你的事?”
風沙點頭。
李玄音黛眉輕蹙:“到底什麼事,聽你們說半天,還是雲裡霧裡。”
風沙啞然失笑。
李玄音臉蛋上倏然抹過霞彩:“誰要你們聲音那麼大,想聽不到都不行。”
風沙自然不會計較,緩緩道:“事情的確複雜。如果非要簡而言之,跟立太子有關。父皇想晚些立太子,李澤想早些立太子。”
李玄音神情一變。
好歹也是位公主,再是在外面呆久了,單純懵懂不懂政事,也知道這種事不能亂摻和,扯進去動輒粉身碎骨。
李玄音遲疑少許,小聲道:“父皇想晚就晚點,你到底幫不幫?”
風沙嘆氣道:“目下僅有李澤夠資格當太子,遲早會有那麼一天。公主如今卡他一下,難道不擔心將來嗎?”
李玄音嬌顏倏白,一下失去所有血色,美眸直直髮愣,好一會兒才喃喃道:“父皇聖體永安,六哥畢竟是我哥……”
聲音越說越小,顯然也知道聖體不可能永安,六哥也捨得殺妹。
風沙柔聲道:“公主切記把英夕她們三個奴婢時刻帶在身邊,如果真有什麼萬一之事,她們知道去哪求救、如何求救,別的不敢說,保公主安然還是可以的。”
李玄音發了會兒呆,微不可查的嗯了一聲。
風沙又道:“剛纔我和李澤說的話,公主應該聽了一些,不妨轉述,父皇就知道我的意思了。今晚留在我這兒歇息,明天正好我也要去凰臺,不妨一起。”
李玄音以玉掌按地起身,搖頭道:“不行,我現在就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