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皇宮之後,風沙的臉色陰冷的可怕。
轎輿又不知何時變成馬車,初雲不知何時接手擡轎的宦官趕着馬車。
風沙忽然掀簾說道:“不回芙閨樓,花行碼頭附近把我放下。”
初雲乖巧的應了一聲,撥轉馬頭。
風沙在車上褪去侍衛司的黑斗篷,然而隔了兩條街下車,獨自在街上晃盪少許,去碼頭登上風門的貨船。
雲本真俏目含煞的坐在椅上,面前有一對青年男女。
一人單膝跪地,一人並膝跪地。相同處兩人皆腰桿筆挺,神情出奇的惶恐。
筆挺與惶恐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也不知雲本真動了什麼手腳。
風沙皺着眉頭推門而入,見狀不禁一愣。
這對青年男女似乎蒙了,根本無暇注意有人進來。
雲本真立時霜容化凍,猛地跳了起來,叫道:“你們出去。”
這對男女下意識便聽令,居然幾個踉蹌站不起身,互相攙扶着拜過雲本真。
雲本真怒道:“沒看見主人嗎?先拜我幹什麼?你們想造反……”
風沙含笑打斷道:“沒那麼嚴重,出去吧!”
青年男女戰戰兢兢的拜過主人,誠惶誠恐的倒退出門。
風沙問道:“他們怎麼惹你生氣了?”
雲本真怯生生道:“就是他們倆盯着周嘉敏,居然跟婢子說跟丟了。”
風沙微微皺眉:“跟我講講?”
雲本真拽着主人到案邊,白嫩的指尖在案几的一張城圖的西北角圈指挪移道:“這是石頭山東山腳的清化寺,她由這裡去往石頭山,然後在這裡失蹤。”
“這是法眼宗的地盤,侍衛司的分部,在這附近跟丟很正常。什麼時候?”
“傍晚時分。繪聲來傳主人命令的時候,我派人去聯繫他們,那時已經跟丟差不多半個時辰了,他們居然膽敢瞞着不報告,懷着僥倖在山裡傻找。”
風沙默默盤算下時間。
周嘉敏差不多是害了周憲的幼子之後,立刻去往法眼大禪師的清涼大道場。
風沙思索少許,掏出自己的佩徽:“拿着去找東鳥上執事,並且知會何子虛,我要搜山趕耗子。另外,把繪聲和流火授衣姐妹叫來,最近幾天,我住你這裡。”
雲本真頓時喜動於色,捧着佩徽使勁點頭,趕緊拜辭了主人,一溜煙的跑了。
結果還沒盞茶,雲本真又滴溜溜跑了回來:“已經找到周嘉敏了,她已經隨李澤的車駕回東宮。”
風沙愣了愣,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在李澤的車駕裡?”
雲本真笑道:“那兩個蠢貨跟丟之後,我派人在左近的山頭高點蹲守,遠遠看着周嘉敏上了李澤的車架。”
風沙眸光幽閃,冷哼不語。
雲本真見主人發火,趕緊取來一杯苦茶遞上。
風沙抿了一口茶,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冷冷道:“馬玉顏給的人手到了,你就敢這樣禍禍了,還派人駐山裡盯梢?這些人總要先磨礪一道才能撒出去。”
雲本真忙道:“那些人可以負責船上和碼頭的一般防衛,所以婢子現在騰出了好多人手。再說,多出這麼多人,船上也裝不下。”
“買條稍大點的船,把那批閩人男女放過去,抽調精幹進行訓練和管教。”
雲本真使勁點頭。
“東鳥上執事那裡叫繪聲去,調一批白虎衛進城有備無患。你伺機把周嘉敏抓來,先在你手上呆滿三天,人不死就行,之後我再來問話。”
一想到周嘉敏遲早會落到雲本真的手裡,風沙心頭的火氣總算稍稍平息些。
雲本真則立時興奮起來,不但鼻息粗了,臉蛋也跟着紅潤起來,俏目更是射出異樣的光彩。彷彿看到周嘉敏已經落在她的手上,正在生不如死。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繪聲帶着流火和授衣趕了過來。
拜過主人之後,繪聲道:“初雲又帶來口信,周憲還要見主人,好像很急,居然使用宮內的信鴿傳訊。”
風沙沉默下來,嘆氣道:“就知道瞞不了她多久,沒想到這麼快。喪子還能保持理智,周憲這女人不簡單。初雲在哪?”
“初雲說在剛纔您下車的地方等候。”
風沙嗯了一聲,出艙下船上岸。
熟悉的小馬車果然停在那個偏僻的巷口,初雲站在車廂後面。
風沙登車之後換上黑斗篷遮上臉紗。
像乘車乘轎走城門一樣又進到皇宮裡,最後轎輿幾起幾伏,輕落於地。
風沙輕咳一聲,隔着車簾問道:“太子妃再度找我,不知又有何事?”
少許寂靜之後,周憲輕輕道:“妾身想請風少看戲。”
“是看戲就好,我喜歡看戲,不喜歡演戲。”
周憲柔聲道:“風沙您可以出來了。”
風沙遲疑道:“這個,方便嗎?”
話音剛落,周憲掀開車簾。
入目便是撲面之美,瞬間令風沙屏息。
這麼近的距離,似乎鼻息噴在這張豔而不冶的嬌容上便是一種莫大的褻瀆。
風沙見過周憲兩次,皆有紗覆面,未見真容。
如今一見,當真惋惜爲何不能早見一些。
宮青秀也好、宮青雅也好,都是那種雪山冰山般素淨空靈之美。
易夕若的容顏與兩女同一個層次,氣質就沒有那麼幹淨純粹了。
周憲不一樣,從骨子裡透着迫人的豔,令人身處明媚春光之中。
尤其眉目隱媚。
不是媚的驚濤駭浪,不是媚的平靜無波。
是春風吹心池微瀾起皺的媚,是心波盪漾醉酒微醺的媚。
哪怕俏臉蒼白,哪怕美眸闇弱,容顏這抹豔、眉目這抹媚,依舊令人發怔。
一身煙輕麗服,就像披了一層淡薄的彩煙,胴體的光澤如同被雲層遮住的太陽,朦朧的彩雲之中透出細膩柔和的象牙白。
周憲已經轉過身,吃力的挪步去邊牆。
風沙跟上步伐,目光隨之轉去,頓時一凝。
那裡有一面已經扯開的垂帳,牆上一方設計極其精巧的窺孔,裝飾成落地水晶鏡,工藝絕不再四靈之下。
明顯用了折光原理,這邊可以看到、聽到那邊,那邊聽不到、也看不到這邊。
只要懂其機關,又能反轉互換。
周憲伸手扒動機關。
風沙目光投上水晶鏡,便是發呆。
水晶鏡映出牆邊有張榻,榻上兩個人,居然是李澤和周嘉敏。
風沙遠瞧周嘉敏,扭回頭再看周憲,忍不住道:“你真是她姐姐?親姐姐?”
周嘉敏絕對算得上美女,但與周憲相比,至少遜色兩籌。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周憲淡淡道:“東宮窺孔,王府也有,李澤不知道機關,我知道。他倆在一起的場景,我看過很多次。有一天想明白了,我太孱弱太文靜,她又健康又熱情。”
風沙認識的變態不少,突然發現又認識一個新的。
周憲尋上風沙的眼睛,闇弱的眸子忽然亮了些許。
“您怕我受不了嘉敏殺我宣兒的打擊,替她一肩扛下;故意激起我的憤怒,讓我有活下去的勇氣。風少,我謝謝您。可惜您一番好心,掩不過嘉敏那張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