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意興闌珊的吃過午飯,琢磨怎麼還以顏色的時候,凝華殿呼啦啦衝進來一羣禁軍侍衛,開始清場趕人。
侍衛首領亮出腰牌,竟是殿前司御龍衛。
侍衛司掌管密諜,殿前司守備皇宮。
殿前司御龍衛乃是皇帝最親近之扈從,也就是貼身近衛。
這一下連四靈的人手都不敢阻攔,御龍衛直到後殿才被雲本真帶着流火和授衣以手弩阻於殿外。
正在兩方僵持的時候,一個女聲道:“讓開。”
御龍衛左右分開,行出一個罩衫斗篷,全身蒙黑,只露出一雙眼睛的人。
這身侍衛司密諜的裝束,風沙再熟悉不過了,輕聲道:“請進。”
雲本真往旁側身,讓開殿門,僅容一人進。
黑袍人側頭道:“守在殿外,窺聽、窺視、擅入者格殺勿論。”然後邁步入殿。
御龍衛應聲,忽然列隊兩分,沿着後殿廊道迅速散開且繞後,差不多每隔一柱的距離交錯站人,一隊人面朝裡,一隊人面朝外。
殿門、窗根,乃至檐頂,無一死角,雲本真諸女都被三對一盯住了
顯然“格殺勿論”也包括她們。
黑袍人說了十幾個字,風沙終於聽出嗓音,神情微變,向伏劍和繪聲道:“你們出去,窺聽、窺視、擅入者格殺勿論。”
黑袍人已入殿內廳,看也不看風沙,徑直一折,行入東廂。
風沙頓步思索少許,隨之而入。
黑袍人行走如風,至榻席左手邊,忽一旋身,沿邊而坐,袍擺利落的甩起,輕輕的平落,伸手掀開罩頭,居然是鍾皇后。
鍾皇后露出豔妝麗容,充滿華貴成熟的迷人風韻,儀姿說不出的典雅,神情沉靜如水。
端得動若脫兔,而後靜若處子。
風沙默默行至榻席右手邊,與其隔着榻席上的小几,沿邊側坐。
鍾皇后淡淡道:“有人請我來此看你一出好戲,正好我着急見你,順水推舟答應了。好戲沒能登場早在預料之中,就憑那乳臭未乾的小子,哪是你的對手。”
風沙恍然。張淚尚不夠資格請動鍾皇后的鑾駕,要麼是李澤,要麼是李謙。
這一招挺厲害的。鍾皇后既可以成爲殺手鐗,也可以成爲金鐘罩。
鍾皇后肅容道:“廢話少提,言歸正傳。你要有所準備,我與陛下已經反目,你再不敲定大局,還要首鼠兩端的話,四靈大會之後,事態必生劇變。”
這一驚非同小可。
其實風沙一直在盡力維持唐皇和李澤處於均勢的狀態,以此謀求最大的利益。
比如他通過李玄音幫了唐皇幾次,還釋出很明顯的善意。
所以,唐皇敗勢還能穩住,李澤勝勢又變頹勢。
唐皇處於被逼着遷都的緊迫威脅之中,又沒有到必須立刻遷都的程度。
帝、後反目只有一種可能,唐皇已經發現鍾皇后與他並非同心同德。
唐皇的勢力看似又被削弱了一大塊,實則恰恰相反。
沒有鍾皇后的誤導、漏風和暗中使絆子,唐皇將會變得非常非常難纏。
畢竟唐皇還是皇帝,起碼在名義上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如果不計後果,可以把任何事情乾坤倒轉。
唐皇若是匹烈馬,鍾皇后就是繮繩。
失去繮繩的束縛,天知道烈馬會不會變成瘋馬,不顧代價的橫衝直撞,寧傷寧死也要摔下馬上的騎士、撞死同圈的小獸、踏爛足下的草地。
放任唐皇發瘋,後果的確太嚴重。
然而,徹底壓下唐皇,等於讓李澤一家獨大。
風沙同樣損失很大,起碼不能繼續左右逢源。
兩害相權取其輕。
如果鍾皇后所言屬實,風沙會毫不猶豫的放棄唐皇。
如果不屬實呢?
不談損失,單論牽扯之廣,足以讓任何人撓頭。
所有於南唐紮根的勢力都會因此作出態度的改變,重新一波合縱連橫,敵變友、友變敵之類,將會對局勢造成難以估量的衝擊和影響。
就拿剛剛發生的事情來說,徹底放棄唐皇,意味着他對李澤,對李謙,對張淚,對很多人的態度都將發生轉變。
之前不過幹掉了南唐五鬼,擴散的餘波壓到底層,江湖都亂成了一鍋粥。
最高權力的更替,所造成的影響將是全方位的劇烈動盪。
如果前者僅是微波漣漪,後者將是狂滔巨浪。
理論上,權力更迭的越慢,動盪的幅度越小。
現在更替的話,任憑隱谷再怎麼壓制,四靈再怎麼袖手,這種動盪本身的幅度還是浪、不是波。
風沙沉默半晌,輕聲道:“我想知道皇后與陛下反目的原因。”
鍾皇后鳳眸狹睞,面現怒意,後宮之主的威嚴像山峰一般當面壓來。
使人閉眼,使人低頭。
風沙毫不示弱的與之對視。
如果講不出個一二三,他絕不會輕易做下如此緊要之決策。
少許之後,鍾皇后斂容垂眸,頓時峰平風靜。
“我穢亂宮闈,被捉姦在牀。”
如此難以啓齒的醜聞,鍾皇后輕描淡寫的說來,平常的好像“我吃了頓飯,味道挺好的”。
風沙問道:“無可抵賴?”
鍾皇后回道:“幸虧尚有心腹拼死保護,直到他冷靜下來。”
風沙嘆了口氣。
皇后是後宮之主沒錯,前提是皇帝還念舊情,或者擔心廢黜皇后動靜太大,或者不願盡失顏面影響太大,否則皇后再有心腹,保得了一時,過不了一時一刻。
就像李玄音之於他。
看來鍾皇后確實撐不住了。
就算是假話,他也非做決定不可。
因爲四靈大會將引住所有人的注意。
在此期間,唐皇有能力顛覆局勢。
也就是說,迫在眉睫。
鍾皇后又道:“知情人全被滅口,此事除了陛下和你,目前再無第四人知曉。我今天順勢溜出宮,勢必會付出代價。你必須給我答覆,否則我乖乖回去等死。”
風沙微怔,追問道:“那個情夫?”
“你們男人就關心這個嗎?那我說點你們男人更愛聽的。我親手把他做成了一鍋肉羹,親手把他的皮鋪上了龍榻,所以我還有機會坐在你的身邊,跟你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