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外來宗派想要紮根中原,必定會遭至本土宗派的排斥。
百家就像一個篩子,某顆不屬於本土的奇形豆子想要穿過這個篩子,必須要符合篩眼的形狀。
如果不符合形狀又想強行透過,要麼被篩眼強行削成符合形狀的豆子,要麼豆子把篩眼擠毀。
三武滅佛就是篩眼削豆子,更多次不存於史的佛魔之爭,就是豆子毀篩眼。
消滅肉體容易,消滅思想困難。
消滅思想的殘酷性,遠勝於消滅肉體。
把許多人世世代代傾盡所有,畢生追求的理想變成一個笑話,遠比一刀砍死他們更令他們痛不欲生,遭至的反抗可想而知。
要知道,無論哪家宗派都擁有一批狂信徒。
在狂信徒看來,犧牲乃是達成理想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犧牲絕不止性命,包括愛情、友情、親情,乃至一切。
這一切包括自己,也包括除理想之外的一切。
犧牲壯烈且崇高,求之而不得。
幾千年以來,豆子和篩子多次劇烈碰撞的結果:
豆子的形狀變了,篩眼的形狀也變了。
至隋唐,釋儒道三教並立,在思想層面三分天下。
四靈勢力廣大不假,那是在世俗層面。
墨家強調先控己,再控人,尚未把思想擴出四靈的範疇。
所以,佛家最大的對頭是儒是道,是隱谷,並非四靈。
歷史上,類似獨尊儒術,廢黜百家的事情遠不止一次。
每當面臨思想之爭,被捲進去的宗派絕不僅一家兩家。
那麼問題來了。
柴興意欲滅佛,又在四靈大會召開的當口。
佛家各宗第一反應,應該是聯合四靈,至不濟也要讓四靈保持中立。
怎麼招呼都不打一個,連夜跑了呢?
除非,佛家認爲四靈也參與其中,甚至就是主要推手。
觀六位總執事的反應:六臉懵比。顯然跟四靈半毛關係都沒有。
今天是風沙就任北周玄武觀風使的第一天,居然就碰上這種糟心事。
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
身處四靈最高層的議事,面對六位總執事的集中凝視。
半句話都不能說錯。
風沙只能以經驗判斷,認爲挑起滅佛的勢力乃是隱谷。
其實心裡所想的事情更多。
因爲他和隱谷就連山訣達成了共識,並且在四靈大會上當着百家的面敲定。
連山訣乃是三易之首。
“易”是諸經之首“易經”。
“三易”是指“連山易”、“歸藏易”、“周易”,分別成書於上古夏、商、周。
諸子百家的思想學說無不源起於“易經”,儒道法墨等宗派無論如何演變分延,從來沒有超出過易經的思想範疇。
也就是說,連山易這件事本身就涉及了未來思想層面的勢力劃分,並且隱有擯棄佛家之意。
說明隱谷的確在考慮相關事宜,滅佛的舉動順理成章。
風沙在這事上拋開了四靈,單以墨修的身份和隱谷達成了協議。
六位總執事在百家層面沒有半點話語權,頂多在心中狠狠記風沙一筆。
現在柴興欲滅佛這事一出,無論以墨修的身份,還是以北周玄武觀風使的身份,他都責無旁貸。
徐玄沉吟道:“趙儀將代四靈向柴興表態,時間緊迫,迫在眉睫。我等必須儘快統一態度。”
三位總堂總執事和北周總執事皆端坐不動。
他們的勢力就在北周,無論四靈什麼態度,他們都是直接參與者。
這個表態不好表。
東鳥總執事道:“應該就此事授予北周玄武觀風使風沙全權,讓他以最短的時間,獲得足夠的情報,以供備詢。”
風沙畢竟出身東鳥四靈,東鳥總執事再怎麼看風沙不爽,有爭權的機會絕不會放過,該出頭的時候馬上跳出來。
另五位總執事各自互視少許,皆不吭聲。
之前風沙不過一個小小的流城玄武主事,根本沒有插手當地的權力,偏偏合縱連橫,總能借用在地的勢力,走到哪裡哪裡就被弄個地覆天翻。
一旦授以全權,連借勢都被不必,直接調就行了,那和四靈少主有什麼區別?
至於“就此事”授予全權。
掛着羊頭賣狗肉的事情風沙可沒少幹。
最近一次就在前天。
居然以大會籌備副使的身份調水師操演於元武湖,差點和唐皇幹起來。
這小子屬貓的,但凡有條縫都能鑽過去,開這麼大個口子,那還了得?
東鳥總執事輕哼一聲,點名道:“徐總執事怎麼說?”
徐玄似乎欠了東鳥總執事什麼人情,苦笑道:“我看行。”
北周總執事遲疑少許道:“我也贊同。”
三位分堂總執事大面還是一邊的,一旦其中兩位對某事表達相同的意見,最後一位迫於戰線,只要不是太過於損害自身的利益,基本上都會附和。
朱雀總執事冷冷道:“我反對。”
玄武總執事和白虎總執事相視一眼,白虎總執事道:“我有限度的贊同,趙儀必須成爲風沙的副手,風沙調用白虎必須經過趙儀的同意。”
玄武總執事點頭道:“附議。”
徐玄眼睛一亮,正色道:“附議。”
北周總執事立刻道:“附議。”
東鳥總執事瞟了風沙一眼,無奈道:“附議。”
這一招有坑。雖然算不上明升暗降,實際上限制頗大。
趙儀遠在北周,先不管他對某事是否同意,等他同意,什麼黃花菜都涼了。
關鍵在於,風沙往後調用白虎都需要經過趙儀的同意。
之前,風沙多次透過東鳥總執事調白虎進城,這一條路等於被這一招給徹底封死了。
徐玄笑道:“五人贊同,一人反對,青龍缺席,此事就此議定。”
徐玄轉向風沙道:“我等現授予北周玄武觀風使風沙全權調查柴興滅佛一事,若不及奏上,可與北周白虎觀風使趙儀一同議定,斟酌施行之。”
這就是四靈最高層次的授命全權特使,如果獲得趙儀同意,風沙就擁有便宜行事之權。
風沙在此,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眼睜睜瞧着天降大權砸到遠在千里之外的趙儀頭上。
還真特麼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