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幫鬧這麼大動靜,風沙心裡很不高興,但也不會表現在臉上,全程含笑致謝,並參加了人家擺設的接風午宴。
席間聽出點意思,白沙幫在本地有對頭,乃是佔着玉帶河的玉帶幫。
玉帶河位於鎮南,東西走向,與南北走向白沙河大致形成一個“十”字。
玉帶幫的地盤位於鎮東南的邊緣地帶,遠不及鎮中富庶。
玉帶河與白沙河交匯的十字河口雖然恰好截斷白沙河的入江口,可惜沒有地利轄制河口,頂多以小艇快舟騷擾之。
所以,迎鑾鎮一直是白沙幫做大,玉帶幫做小。
最近,多有江都縣的緝私船往復白沙河段,逮拿私鹽販子,而且專查白沙幫的走私船,一查一個準。
白沙幫的人員倒沒出事,貨物損失慘重,幾乎全到了玉帶幫的手裡,連鹽袋都沒換就來個二一添作五,換取白沙幫放開都會橋卡,以入江道。
辛苦冒死從海邊押來私鹽,莫名其妙被人卡走一半,還不能不認,否則真就血本無歸。
換誰誰惱火,白沙幫沒少跑到江都縣疏通門路。
奈何無一成功,僅是由老關係那兒聽到點風聲。
據說玉帶幫幫主的親妹妹被江都縣的一位高官收做了小妾云云。
又有傳言說玉帶幫幫主獻了自己的老婆女兒給人家做情人云雲。
風沙對於這種事情,聽聽便罷。
兩幫是對頭,結怨還挺深,想也知道,哪怕好話也會往壞裡說。
倒是孟凡很感興趣,一個勁的追問細節。
林老劉等人說得口沫橫飛,端得精彩紛呈,絲毫不顧及有女賓在席。
白沙幫的幫主也姓林,叫林大方,好像是林老劉的兄長,尚能端着幫主的威嚴不插話,興奮的臉色說明對此話題也很感興趣。
孟凡這小子藉着這個話題,也就是兩三杯酒的工夫,已經與人家稱兄道弟打成一片。
話題很快被孟凡故意引偏,氣氛由戲虐轉爲此起彼伏的怒言怒罵,以此套出不少話來。
原來白沙幫死活走不通門路,已經焦頭爛額,再想不出辦法,遲早被玉帶幫一口口地吞掉。
風沙恍然。難怪人家對他一行人這般熱情,搞得大張旗鼓,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原來是指望借下光,壓一壓那個江都縣的高官。
白沙幫眼中所謂高官,只是江都縣的鹽運司知事,真真九品芝麻官。
嚇唬百姓綽綽有餘,但凡有點背景的人都不會放在眼裡。
風沙有些哭笑不得。
平常與他打交道的南唐高官無不三公九卿,好像多如狗似的。
實際上看看王龜就知道,對於大多數並無根底的小幫派來說,一個連品級都沒有,根本不入流的巡城司副衛都算了不得的大人物。
白沙幫最熟悉的大勢力,正是江寧鹽幫三大家的樑家。
陳家作爲樑家的後臺,居然找白沙幫借船借道,白沙幫自是欣喜若狂。
作爲底層的小幫會,白沙幫並不知道陳家已經風雨飄搖、自身難保,在他們看來,官至樞密副使的陳大人當然是南唐高官,真正的大人物。
實際上也是,樞密副使就是副相。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別說陳家的朋友,陳家的門子壓過一個從九品的鹽運司知事綽綽有餘。
對於地頭蛇的互鬥,風沙並不感興趣,僅是禮節性的參宴,打算儘快離開。
畢竟借了人家的船、借了人家的道,後面還有段水路需要人家幫忙。
所以,風沙話裡話外暗示繪聲與陳家小姐乃是感情甚好的閨蜜,可以幫忙寫張條子,傳給陳家。
陳家再不濟,拿捏一個微不足道的鹽運司知事小事一樁,根本不用已經隨紀國公出使的陳大人出面,陳小姐打聲招呼就能給辦了。
白沙幫諸人見風沙這麼上道,無不大喜過望,敬酒更見殷勤。
倒是林大方和林老劉眼底有疑色,面上不太顯,每當風沙表示希望儘快離開的話語,皆被有意無意的岔開。
兩人看似豪爽做派,其實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畢竟是幹着殺頭買賣的私鹽販子,有利捧之,損利捅之。
打骨子裡並不畏懼什麼朝廷什麼高官。
風沙不以爲忤,由此去江寧總不過半天水程,往返一趟也要不了一天,神神鬼鬼的佈置使他爭出至少十天半月的時間,着急趕路也不在乎這一天。
人生地不熟,需要地頭蛇引路和護送,否則望山能跑死馬,涉水能繞死人,沒有必要得罪地頭蛇。
正在酒酣耳熱的時候,有白沙幫衆跑來附耳急報。
林大方和林老劉神色皆變,隨口說了點客套話,匆匆離席。
繪聲向風沙附耳道:“那人報說河口進來一條來路不明的船,靠了玉帶幫的碼頭,來人頗有氣度,似乎來頭不小。”
風沙不動聲色的點點頭,稍坐少許,找藉口離席。
白沙幫這個都會橋的碼頭等同於總堂,有鋪面、有倉庫、有演武場,當然也有客房,可惜沒有獨院。
引路的幫衆帶着婢女安排了三間客房,由風沙一行人住下。
每間房還安排了三名婢女輪流服侍,另外還有六名幫衆隨時聽差。
環境簡陋的很,看似有些怠慢,實際上白沙幫條件有限,這已是貴賓中貴賓的待遇了,幫主也不過如是。
孟凡立刻被姐姐趕去獨居,繪聲隨侍主人住當中客房,流火授衣“兄妹”住在隔壁。
還在展開行李的時候,總堂內外忽然亂糟糟起來,許多白沙幫幫衆持着兵刃,紛紛奔向碼頭、跳上船。
風沙召來聽差的幫衆詢問情況。
原來有數艘不明來路的船隻將一艘貨船擊沉於入江口,幾乎堵塞了水道。
對白沙幫來說,這跟侵門踏戶沒有任何區別。
更重要是水道被塞,以後往來人貨怎麼辦?
清理堵塞的水道耗費巨大,並且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段時間大家喝西北風啊?
白沙幫自然傾巢而出,打算衝過去拼命了。
要知道他們可是販私鹽的,幹得就是刀口舔血的活計,面對同鎮鄉鄰的玉帶幫還不敢輕易下死手,畢竟鄉里鄉親,轉兩道彎恨不能都是親戚。
對外人那絕對是紅刀子進白刀子出,什麼命都敢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