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踏入北周境內,遇上彤管那一刻起,風沙明顯感受到北周的氛圍與環境和東鳥和南唐皆不相同。
明裡知道的,暗裡猜到的,種種情況和事態,無不說明北周高手如雲。
他人還在宋州未到汴州,已經能夠嗅到汴州那口鍋裡散發着極其複雜且濃郁的味道。
在這口鍋裡被燉爛得都算是精華,比如趙重光,還沒被燉爛的只會更加精粹。
北周之行的困難程度,超出風沙的預期,別說像東鳥像南唐一樣翻雲覆雨,能否在高手如雲的汴州佔得一席之地,他都沒有十足的把握。
尤其雲虛沒能跟來,三河幫也未能先行設立據點,正是他身邊人手最少,實力最弱的時候,往這樣一口大火熱沸的釜鍋裡跳,說實話還真有點怕。
只能先以趙重光爲切入點,試試能否佔住腳。
結果這個想法,尚未過夜就被動搖。
柳豔這個魚餌,的確有人咬鉤,然而不是佛門,不是趙義,不是符塵修,不是任何風沙預料之內的人,是趙重光的大公子。
晚飯時刻,柳豔和花娘子在一間酒樓二樓“巧遇”趙大公子。
趙大公子顯然有備而來,揚言孟凡玩了他的女人,他要加倍玩回來。
雖然是一種紈絝作態,令人發笑,奈何他這次帶得不止圍樓的士卒,還有不知從哪找來的江湖高手近身圍攻,任誰被這樣重重包圍,保管笑不出來。
兩女仗着武功高強行破圍,可惜被封鎖酒樓的弓手攢射,不得不分頭逃離。
柳豔逃回鳳儀客棧,花娘子始終未歸。
釣魚的人被魚尾扇了臉,有多疼,風沙自己清楚。
趙大公子顯然是別人下的魚餌,肯定有人在背後攛掇。
風沙下魚餌是想釣未知的人現身,讓人家由暗轉明,使自己從被動變爲主動。
人家不但一口吞下魚餌,反下魚餌專爲釣他,不是逼他現身那麼簡單,而是想把他徹底掛在魚鉤上。
如果他不敢把趙大公子這個魚餌吞下,只能被魚線拽着亂扯。
至不濟也要勾破他的脣,來個鮮血淋漓,疼個鑽心徹骨。
這一鉤下得又狠又準。
下鉤之人顯然看中了他的弱點:不敢和趙重光反目。
真是個高手。
孟凡一臉焦急,央求風沙相救花娘子。
風沙連眼皮都不曾擡起,僅是低頭喝茶。
柳豔把經過大致說了,末了嘆氣道:“都怪我不好,不該拋下花娘子獨自逃走。還請風少施以援手,我一定把她找回來。”
孟凡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風沙頓下茶盞,皺眉道:“還嫌不夠亂嗎?現在你們誰都不準去。”
兩人待要再說,風沙擺手打斷道:“讓我再想想。”
就這樣沉默了一陣,有玄武衛近到廳口。
繪聲趕緊過去聽了幾句,返回來道:“臨近天黑的時候,花娘子在下水門附近失手被擒,有人看見她被人押去訂婚店。”
這是玄武的情報,當着柳豔的面不好挑明。
柳豔沉聲道:“我就這去救她。”
孟凡叫道:“我也去。”
風沙一拍桌子,冷冷道:“我不準。”
這個情報送的太及時了,跟宋州玄武一直陽奉陰違的作態大不相符。
似乎有人很希望他和趙大公子發生直接的衝突,最好讓趙大公子死在訂婚店裡,誰殺的一點都不重要,這筆賬一定會記在他的頭上。
柳豔寒下俏臉道:“我柳豔並非你的下屬,你命令不到我。我與花娘子情同姐妹,風風雨雨都闖過來了,不信邁不過這個坎。”
風沙苦笑道:“我的柳仙子,花娘子幫了我不少忙,就憑她和孟凡的關係,我也不會見死不救。事情相當複雜,你容我考慮一下。”
柳豔深吸口氣,道:“好,你說,事情複雜在哪裡?”
風沙窒了一下,這涉及到權力鬥爭,他不知道怎麼跟柳豔解釋。
柳豔輕描淡寫道:“說白了,你就是不願得罪趙軍使的大公子。對你來說,一個花娘子算什麼,別說受到些屈辱,就算死了也無足輕重,是也不是?”
風沙低頭喝茶。
柳豔又道:“孟凡是受你的命令扣下了趙大公子,把人家給得罪了,現在你倒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句事情很複雜,一語帶過了,是也不是?”
繪聲小聲道:“柳仙子,主人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定會救花娘子的。”
風沙橫她一眼,這丫頭看似幫他說話,其實是把他給架起來了。
柳豔冷笑道:“別爲你主人說好話,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早就見識過了。他人到哪裡,哪裡就興風作浪,攪得哀嚎一片,他則拍拍屁股走人。”
風沙嘆了口氣,道:“你們學武之人都要辨明花招,避虛擊實,打蛇打七寸。趙大公子就是別人耍的花招,只要應招,立入陷阱,然後一步錯,步步錯。”
柳豔想了想,斂容道:“我一時情急,話說重了,風少勿怪。還請明示,這個別人是誰,爲什麼要拿趙大公子耍花招?目的爲何?”
風沙不禁苦笑,他拋出柳豔這個魚餌,就是爲了誘使對手現身,他要是知道這人是誰,早就出手了,等不到現在。
柳豔見他不答,臉色又冷下來。
風沙輕咳一聲,道:“我估計這是咱們暗查佛門密談的後果,許你暗查,自然許人家反擊。”
柳豔臉色微變,遲疑道:“你是說佛門搞鬼?”
風沙搖頭道:“我不知道,純是猜測。再者救人有那麼簡單嗎?就像我拿了符昭信才能換回晉國長公主。手上沒有籌碼,人家說撕票就撕票,你能怎樣?”
柳豔緩緩點頭道:“繼續。”
“斷水要斷源……”
風沙思索道:“就算把趙大公子宰了,也未必救得回花娘子,只會樹敵更多,人家坐山觀虎鬥。一旦抓住源頭,自然有人逼着趙大公子放人,用不着我們去搶。”
柳豔追問道:“你無法確定是佛門搞鬼,怎麼抓源頭?”
“如果無法確定桌上哪道菜是別人愛吃的菜,他又藏起了我愛吃的菜,那就只好掀桌子,大家誰都吃不成。”
風沙淡淡道:“柳仙子你把臉蒙了,把晉國長公主綁了去府衙,公開宣示她的身份,什麼條件都不必說,就說半個時辰之後開宰,懂的人自然懂。”
彤管本身不重要,她的長公主身份才重要,代表着北周皇權。
不管暗地裡怎麼樣,明面上皇權神聖不可侵犯。
如果晉國長公主當衆死在宋州府衙前。
凡在宋州的各方高層,包括他在內,有一個算一個,大家一起倒黴。
這就叫掀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