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看似笑嘻嘻地說着玩笑之語,笑語之中愣是抽出把刀子來。
寒天白這纔會意自己話中的破綻,不禁十分尷尬。
“應該是些快手,我無意中看到他們的腰牌了。啊!可能不是想搶劫,他們或許還不知道我早就從良,這是把我當成飛賊捉呢!”
捕役者,捕拿盜匪之官役也;快手者,動手擒賊之官役也。
兩者合稱捕快。
如果寒天白還在當飛賊,那就不會稱之爲快手,肯定以“爪”爲名,冠以“狗”之類的江湖黑話。
這番話雖然編得很假,最關鍵的情況倒是說了。
楚涉和白綾面色一變,相視一眼。
官府中人?莫不是張德派來捉拿他們的吧?
繪聲適時給主人滿上杯酒,風沙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小口。
最近汴州這池水,水面下的暗涌越來越激烈,明面上倒還算平靜。
真要翻出水浪水花,事態將會變得十分棘手,不僅是臉面難看的問題,更會橫生很多枝節。
比如某個大人物的如夫人或者心腹居然是密諜暗探,人家爲了臉面和撇盡關係,那是一定會否認甚至庇護到底的。
所以,這種暗戰大都見不得光,偷偷地捉、悄悄地殺。
事前不張揚,事後不宣揚,真要翻出點浪花,也會被強行壓下。
捉得再狠、殺得再兇,水面上激起的漣漪很小,基本上都還在水面之下。
江湖人或許還有那麼點感覺,影響尚未波及到民間,唯獨有些地方例外。
那就是北周侍衛司插不進手,能予人庇護的地方。
很多暗探之屬,無論是僥倖逃命,還是安全撤走,最終都會千方百計地逃到類似的所在。
北周侍衛司各方查探人員順藤摸瓜,會自然而然地往這類地方聚集。
最後形成涇渭分明的內外對峙。
對北周來說,可以視作請君入甕,或者趕雞入籠。
各處佛寺自不必多說,還有各國的使館駐地,類似符家那種連柴興都不敢輕舉妄動的權貴之宅。
其中,佛寺最不安全。
明眼人都知道,下一刀就該砍過去了,不過是早死幾天、晚死幾天的問題。
符家等佛門相關勢力,那也難說安全,誰知道第三刀會不會砍過來。
包括南唐在內,各國使團的駐地安全歸安全,一旦踏進去,辛苦營造和維持的身份那就徹底廢掉了。
何況使團本身也必須防着人家策反幾個暗探,順手塞進來做反間,所以並不是什麼人都會接納的。
那麼城中既安全又合適的地方已經屈指可數。
比如狀元樓和勾欄客棧,乃至附近三巷三街六坊之地。
這六坊之地本就是人流密集、花街柳巷扎堆的地方,由南邊進城的各類人士都會在此停留至少一晚,上至官員,下至走卒,或一覺天明,或花間去疲。
總之,這裡藏上再多人,侍衛司也很難辨明辨清,一一查實。
目前主持暗戰的人是彤管,具體負責的人是趙儀。
兩人自然不敢在風沙的地盤搞什麼幺蛾子,他們的手下得到的命令,全都是不得在此輕舉妄動。
這一片乃是開放經營的坊市,誰都可以進來,加之誰都不敢動手,那就並沒有形成涇渭分明的形勢,反而犬牙交錯,迅速變成是非之地,且是是非中心。
各種稀奇古怪的人物在此越聚越多,氣氛越來越怪,怪事越來越頻。
對此,風沙當然心知肚明,完全瞭解這種情況的起因和發展,甚至連結局都能猜個差不離。
初雲所知不算太多,但是至少知道城內正在發生暗戰。
有風沙坐鎮的勾欄客棧不僅是她所能找到最安全的地方,可能也是內城之中,除皇宮之外最安全的地方。哪怕天塌了,也有風沙頂着。
所以,擴建到一半的客棧竟然又開始營業,住進了一些看似普通的客人。
至於楚涉、白綾等人那就所知寥寥,和尋常江湖人一樣,隱隱發覺一些亂象,偏又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不禁開始胡思亂想。
人都難免以自己爲中心,那就難免認爲是衝自己來的。
正在楚涉和白綾驚疑不定的時候,趙大公子的大兒子趙旦忽然帶着一行人大搖大擺的進得前堂。
他一隻腳剛踏進門,便甩着一把摺扇,陰陽怪氣地道:“初雲小娘子,小爺我又來找你了。”
寒天白忽然跳起身,一路小跑過去,哈着腰陪着笑道:“趙爺您來了,我家掌櫃不在,什麼事跟小人說就好。”
“我跟你說得着嗎?快叫初雲出來講清楚,哼~她不是立誓守貞嘛?”
趙旦唰地收束扇面,啪地一下打上他的肩頭,斜眼道:“小爺我說話算話,說不逼她就不逼她,現在她養男人怎麼說?別人玩得,憑什麼我玩不得?”
他嘴上說着跟你說不着,其實一股腦全都說了。
寒天白忙道:“肯定是誤會,我家掌櫃從沒養男人,絕對沒有這回事。”
“你小子當我沒長耳朵?現在人家到處都在笑話我,說我花錢都玩不着的女人,被人家隨便白玩。”
趙旦擰着眉毛滿臉不爽,不爽極了。
“我跟你講,我才懶得管她養了幾個男人,別人玩得我就玩得,叫她出來陪我一晚,再陪我爹一晚,這事就算過去了,否則小爺我現在把這破地方給砸了。”
趙旦身邊幾個油頭粉面的小子扯着嗓子起鬨,紛紛言說趙旦吃獨食云云。
趙旦笑道:“好好好,見者有份,大家一起。”
“趙爺肯定誤會了。”
寒天白乾笑道:“那日符三爺來此鬧事,結果遇上一羣江湖好漢行俠仗義。符三爺吃了虧難免生氣,亂放些流言污衊我家掌櫃也屬正常,趙爺千萬別當真。”
趙旦聽符圖吃虧,眉開眼笑。
有個粉面小子趕緊向他附耳。
趙旦臉色一變,手中摺扇來回比劃,森然道:“你小子威脅誰呢?我要是非留下不走,是不是又來羣江湖好漢把我給行俠仗義了?”
寒天白賠着笑連道不敢。
風沙已經看出苗頭,擺明有人拿趙旦作掩護,想要混進勾欄客棧查探。
類似情況,近兩天十分頻繁,多數被初雲擋下了,少數由弓弩衛攔下。
人家越是進不來,越是千方百計想進來,今次連趙旦都給攛掇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