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在望族縣的一番作爲,倒是給普通百姓和世家之間找到了平衡點。盤剝不是問題,只要在青黃不接的時間段四兩撥千斤,就可以收穫好名聲。
石峰把望族縣的執政經驗轉化爲書籍,以供造化文院學習和推廣。
點評完石峰之後,接着就是張林了。
張林歷練的地區,就是大漢北境雁門郡的樓煩縣。
樓煩縣之北,就是以戰鬥著稱的狼國。
狼國百姓不事農耕,以遊牧爲業,逐水草而居。
靠天吃飯的結果,就是連天都不待見。狼國爲了生存,不得不南下侵掠。在狼主的理念中,不求能打贏,只希望可以搶夠過冬的食物就好了。即便是搶不到東西,最不濟也得通過戰爭減少幾張吃飯的嘴。
張林到任之後,又到了狼國大軍南掠的季節。一番血戰之後,狼國大軍帶着搶奪的糧草準備撤軍。
張林親點三百精兵,於樓煩西北一百五十里的隘口設伏。
狼國大軍拼死突圍,即便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依舊不肯放棄到手的糧草。
張林望着困獸猶鬥的狼軍,忍不住的問道:“呂縣尉,爲什麼狼軍身陷絕境,至死也不肯放棄搶掠的糧草?”
樓煩縣尉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更是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中級將領,名字叫做呂鐵。他聽了張林的問話,只好回答說:“張縣令,對於狼軍來說,糧草比人命更加重要。”
張林不解,於是就問道:“這要是換了中原地區,運糧隊伍肯定會把保命放在首位,怎麼到了北境,大家都不拿自己的生命當回事呢?”
呂鐵見張林並沒有適應樓煩的戰場環境,只好解釋說:“張縣令,狼國百姓不事農耕,家無餘糧。到了寒冬季節,牛羊也不再長膘。爲了緩解糧食危機,就只能鋌而走險了。若是糧食帶回狼國,狼軍的家人才能獲得延續生命的口糧。反之,就只能拖家帶口的餓死了。”
張林問道:“難道狼軍南下侵掠就是爲了糧食,沒有其他的訴求嗎?”
呂鐵回答說:“這可就不一定了。誰都希望可以吃飽穿暖,若是大漢進入衰弱期,狼國當然也希望弄一塊種糧的地。只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辛勤勞動就可以活得很好,任誰也不願意到戰場上拼命了。只不過大漢一直以來都很強,特別是漢軍保家衛國的意志堅定。這就導致了狼國不敢侵佔漢土,以免陷入持續戰的尷尬境地。”
呂鐵的話,讓張林的戰爭思維開始萌芽了。
漢軍的至高理想就是開疆拓土,封狼居胥;退而求其次,也得恪守成規,守土有責便是漢軍兒郎的底線。
倘若狼國大軍膽敢佔據漢土,軒轅山就算是砸鍋賣鐵,也得主動出兵收復失地。
然而狼軍搶掠一番就退兵,倒是讓軒轅山的世家高層左右爲難了。
畢竟漢軍主動出擊,戰爭收穫根本就沒有辦法滿足消耗。也就是說征戰狼國,漢軍鐵定會賠本。
這樣一來,漢軍的底線就確立了。只要狼國大軍不觸碰底線,漢軍就不會做賠本買賣的主動出擊。
漢軍不會主動出擊,狼軍的侵掠又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北境陷入戰亂區域的百姓就只能自生自滅了。
張林問道:“呂縣尉,長安城精兵十萬,樓煩爲什麼不請援?”
呂鐵苦笑着回答說:“張縣令,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長安的精兵進駐樓煩,人少了沒有效果,人多了咱們又負擔不起。更何況誰也不知道狼軍什麼時候南下搶掠,把那些寶貝疙瘩弄回來長期供養,讓樓煩本地的駐軍怎麼想?一視同仁倒是不錯,可是沒有足夠的好處,人家也不願意到樓煩吹冷風呀?”
呂鐵的話,直接打消了張林的幼稚想法。求人不如求己,只有練出一支適應北境戰場的本地精兵,才能震懾狼國,保境安民。
怪不得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呢?
大將之才的作用,就是在北境有限的條件下打造一支可堪一用的精兵,這對統兵將領的要求相當的高。
張林與呂鐵的對話,並沒有影響隘口之戰的進程。
狼軍拼了三天三夜,留下了數百具屍體。
張林帶領的樓煩精兵,也只剩下百餘人了。
呂鐵找到張林,提出了撤退的建議。
張林疑惑不解,直接問道:“爲什麼?”
呂鐵回答說:“張縣令,剩下的這些人,都是樓煩駐軍的種子。未來的日子還很長,戰爭也會接二連三的到來。來日方長嘛,咱們可不能把家底都拼光了。”
張林不想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戰爭,於是就提議說:“呂縣尉,我看那狼軍劫掠的糧草就那樣亂七八糟的堆放在那裡,不如咱們趁夜偷襲,一把火就讓狼軍空手而歸。”
呂鐵大驚失色,忙勸阻說:“張縣令,萬萬不可!”
張林問道:“這又是什麼道理呢?”
呂鐵只好解釋說:“張縣令,就像漢軍守土有責是底線。狼軍南下,付出一定代價搶走糧食同樣是底線。若是一把火燒掉那些糧食,就算是壞了規矩。狼軍沒有搶到糧食,即便是再不想繼續開戰,也只能硬着頭皮打到底了。這就是戰爭中的政治,誰破壞了默契,大家都不會好過的。”
張林又學到了一些東西,原來北境持續不斷的劫掠之戰,其實就是狼國和漢國互相妥協的產物。
至於樓煩的百姓,就是可憐的犧牲品了。
當然了,樓煩百姓其實可以選擇背井離鄉到中原生活。這或許就是漢國強大的唯一好處了。
張林很想除惡務盡,呂鐵卻反對說:“張縣令,認清現實吧!狼軍既然到了,就必須要搶走糧食。畢竟人家要活命。”
張林嘆道:“難道就這樣算了嗎?咱們對得起節衣縮食支持咱們打仗的樓煩百姓嗎?”
呂鐵吼道:“你以爲我不想一勞永逸的解決狼國南掠的問題嗎?可是以樓煩守軍的實力,根本就扛不住整個狼國的壓力。漢國很強,漢軍的戰鬥力也強,可是漢國的疆域很大,有千千萬萬個樓煩縣。咱們只得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而狼軍南下劫掠,樓煩首當其衝。不打默契之戰,估計只需要一場戰鬥你我都得殉職了。一旦有愣頭青不肯妥協,漢國就必須要趕鴨子上架的主動出擊,這會耗盡樓煩百姓的最後一滴血呀。”
張林總算是明白了呂鐵的擔憂,漢國很強,可以讓狼國不敢輕易的碰觸底線。然而狼國的生存也是底線,樓煩駐軍的實力不夠,就必須要妥協。倘若不願妥協,就只能把軒轅山的主力綁到樓煩駐軍的戰車之上。
軒轅山也有很多顧慮,樓煩縣尉也不能膽大妄爲,否則就只能自生自滅。漢國的援軍晚到幾天,樓煩駐軍的謀劃就是爲他人做嫁衣裳了。
張林帶着倖存的將士退回了樓煩城,狼國大軍帶着糧草和同伴的屍首返回了狼國。
劫掠之役結束,樓煩縣令張林和縣尉呂鐵以斬首三千的軍功受到了長安城的嘉獎。
張林受封冠軍侯,呂鐵受封悍勇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