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上問過的問題，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跟霍先生確認一遍，有人處心積慮不惜代價也想讓霍江河與我反目，我怎麼也想不透自己身上哪來這麼厚重的反派氣質，不知霍先生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元東昇。
霍江華閉了閉眼。
他那時那樣問的時候，就該知道不可能是隨口一提而已。
坐在旁邊的蔣嵐感覺到什麼，悄無聲息按下免提。
“或者我直接問好了，這件事跟霍先生你有關係嗎？”
霍江華半晌才道：“你爲什麼怎麼想？”
“我沒怎麼想，排除法而已。”電話那頭元東昇淡淡道，“知道她身份的人也就那麼些，我除了你與你的家人，其餘都提前接觸過。”
他沒接觸的是原以爲最安全的，但到頭來偏偏這件事卻被爆了出來，而“最安全”的霍江華則對他與霍江河的關係表現出十足的反對。
霍江華沒承認也沒否認，有些木然道：“你打電話的目的是什麼？”
“沒什麼目的，安我自己的心而已。”元東昇淡淡道，“確認是你，知道我不用再防備別人害她。”
霍江華啞然。
“你以爲我要做什麼？”元東昇反問，“告訴她是她哥哥在背後不遺餘力的拖她後腿嗎？”
“我爲什麼要這麼做？”霍江華同樣反問。
“難道不是我上面說的那個目的？”
“……是。”良久，霍江華答道。
這次輪到元東昇沉默，斟酌了許久才道：“我很好奇原因。”
霍江華揉了揉彷彿快炸裂的太陽穴：“你知道我不可能說，但是我也建議你不要跟她在一起……至少現在不要。”
他等着聽那一頭的嗤之以鼻，卻出乎意料聽他道：“我可以考慮聽取你的意見。”
霍江華整個人都呆住了。
元東昇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等他問就答道：“你不惜做這種事也想讓她離開，裡面大概是有很慎重的原因，我只是相信你疼她、爲了她好這件事。至於你沒說的部分，我會自己查，那之前我會和她保持現目前的關係。”
霍江華忽然道：“那我如果讓你勸她跟我一起離開呢？”
元東昇一時沒說話，大概是根本懶得理他這種智障問題。
霍江華自嘲咧了咧嘴。
片刻元東昇道：“我也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做到，元嫣那頭，往後我希望你跟她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這大概是元東昇能想出來的最好聽的說法吧。霍江華聲音帶了些真意道：“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元東昇說是瓜葛，但他自己知道真實的詞彙是利用。
爲了更準確知道一些元東昇以及霍江河的事，他在這期間確實存了心從元嫣哪裡套話，不止一次。
他對於一心傾慕過自己的女孩子，對於霍江河真心相交的女孩子，做了很過分的事。
以後不會了。
得到保證，元東昇很果斷地掛斷電話。
蔣嵐聽了全程，再一次表現對元東昇的賞識：“他真是個很不錯的男人，無論是當朋友還是當伴侶，甚至是當對手。”
霍江華默然不語。
蔣嵐拍了拍他肩膀：“無論如何你也算盡力了，接下來我要慢慢開始收尾，你也別想太多，至少你還可以爲了她再做一件事。”
*
霍江河這一晚照例宿在元東昇公寓。
帝國、學校、期會酒吧、甚至於福利院哪哪都有記者蹲守，她出了這種事原本應當與自己經紀人一起，可元旭日哪怕已經沒有最初的怒火，甚至於這一天的後半段爲了這場反擊戰也算是殫精竭慮，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到底不比從前了，甚至於霍江河想，這個氣氛很有可能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畢竟她連名字都已經改變，這名字大概就是存在於幾個原本要好的朋友心裡的刺，提醒他們這段雖非有意卻切實存在的欺騙。
元嫣這晚與她一起留在元東昇公寓。
元東昇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網上輿論只是一部分，他真正要解決的還有後面的林栩文甚至於他身後的林氏，而這種情況下他顯然也不能讓霍江河單獨一個人待着。
元嫣難不成心裡的彆扭比元旭日少？
但明天她們兩個還要一起拍戲。
戲裡面她們飾演的同樣是最好的朋友。
元嫣現在但凡想到“最好的朋友”這幾個字就有些彆扭，那彆扭之中似乎還摻雜了一兩分的悵然，若有似無的提醒她，這個她從未口頭承認過是自己最好朋友的人，她心裡認定的最好的朋友，大概永遠也輪不到自己了。
她們雖然在同一個宿舍裡住了一年，像這樣一起躺在同一張牀上的情形卻是很少，更何況是在元嫣過往認知整個被顛覆一遍以後。
這時候元嫣已經知道旁邊的人有失眠症，或者說那叫“恐睡症”，她忽然間有幾分好奇：“我們一起住宿舍的時候，你晚上睡不着都做些什麼？”
也不知是霍江河演技太高超又或者她自己睡眠太好，過往那麼久，她竟然始終不知自己的同居人沒有一天安睡過。
“也不做什麼。”霍江河回想了一下，“白天一般會看一些本子，晚上就分析人物或者背臺詞。”
難怪她對於人物的分析元嫣心裡總是偷摸摸感覺比自己同時間理解的要深刻，原來人家是把她睡覺的時間都拿來用功了啊……
元嫣撇了撇嘴，又道：“我以後怎麼叫你啊？”
“看你自己願意吧。”霍江河半晌回她，“不叫也可以。”
“霍江華的事。”元嫣忽然道，“你說第一次不同意是你自己私心，第二次不同意是爲我着想，現在是不是可以解釋這句話了？”
但兩個人其實心知肚明，解不解釋的，元嫣心裡頭又哪能還不知道？
但她想聽，霍江河也就說給她聽：“大概是覺得太對不起若……對不起她吧，所以很恐懼一些事，最恐懼的大概就是霍江華重新遇到喜歡的人然後談戀愛，怕那樣會忘了她。”
“但是我知道霍江華其實也跟我一樣，永遠不會忘掉她，所以不想你喜歡一個心裡面還有別人的人。”
元嫣爲什麼想聽呢？
她想，這樣她就又可以偷偷的多諒解她一點了。
“元二他……”
“是我太離譜了。”霍江河輕聲打斷她，“不是元東昇提前有準備的話，我自己該挨的刀子還要順便戳到他身上，他失望生氣都是輕的。”
元嫣默然不語。
她的話都是對的。
幕後佈局的人也好、包括霍江河自己也不知元東昇會有着這樣的後手，但凡沒有元東昇，霍江河這時只怕整個人都身在泥裡，而今天之前惘然無知、全心捧她的元旭日無論心境又或者事業恐怕都要大受打擊。霍江河從簽在元旭日手底下一直致力給他省心，然而她只犯這麼一次錯，卻可以抵消過往以及日後省下來的無數好處。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呢？”
“我以前跟霍江華說過，我打算36歲退休，那以前我都不會換經紀人。”良久霍江河慢慢道，“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信我，但是以後的時間還長，我都可以慢慢補償，對你也一樣。”
元嫣又不知說什麼了。
她早上看到那墓碑上幾個字的時候，怎麼也沒料到晚上她們還能像這樣不帶一點情緒的聯牀夜話。
她那時真覺得以自己的怒火跟這小騙子掰定了。
偏偏元東昇卻要說起他們的初遇。
偏偏元東昇讓他們在自己以外也多替別人的處境考慮考慮。
偏偏元東昇說小騙子之前就誤以爲他們在調查她了，卻默不作聲的接受了這件事情。
元嫣又不是沒良心的人。
元旭日也不是。
這事真是沒法掰扯清了。
但是所幸，元嫣也覺得，反正以後的時間還長，都慢慢來好了。
但她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我都不知你和大哥之間有那樣的緣分，你現在心裡面是什麼感覺啊？”
良久，旁邊的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她感覺抓自己的那隻手一直在細細地顫抖，聽她聲音也似乎帶了點抖音道：“我感覺我雖然沒良心，但我大概是全世界沒良心的人裡面最幸福的一個了。我以前嫉妒你，但是現在我誰也不嫉妒了。以前我不想活，現在我恨不得一天活成48個小時，24小時用來工作，另外24個小時用來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