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蛇教官他們居然挺客氣,好容易集體從第一城防線跑過來做個客,自己身爲他們的學員兼同學,請他們吃個飯當然是很正常的了,但這麼多的人,胃口這麼小,卻連一個果盤都沒吃完,紅酒也剩了大半瓶,然後就急匆匆的說要回去,說家裡還有事,等魏衛結婚的時候他們保證再過來一次。
魏衛身爲主人,當然也要問他們吃的滿不滿意,開不開心。
他們一個個都表情非常滿意,再開心不過了……
……呵,果然畢業之後,人都變得虛僞了,就這麼一個果盤,居然還說滿意?
當然了魏衛也沒跟他們客氣,既然他們過來,自己招待的讓他們很滿意,那自己去的時候,他們當然也要好好表現一下。
相信他們不會讓自己失望的,畢竟這個世界上的人,都善良了很多。
歐陽隊長倒是不客氣,嚐了嚐紅酒之後,表示味道不錯,飯他們就不吃了,急着回去處理點事,沒幾天就會回來,同時這一次他也接着魏衛,語重心長的向他表示,自己真的馬上要退休了,這一次回來立馬退休,天塌下來老子都不管了,你這幾天好好呆着,可千萬不能再跟我惹麻煩了啊……
魏衛認真考慮了一下,向歐陽隊長保證,這次是真的,絕對不惹麻煩了。
實在是找不到麻煩了,哪怕跟葉飛飛天膩一塊,也找不到麻煩了。
歐陽隊長也是仔細一想,居然感覺真是這麼回事,心情一下子變好了起來,哼着小曲就離開了。
魏衛倒是又認真想了一下,麻煩確實不好找了。
但是歐陽隊長這次好像是認真的,他真的打算一回來就退休了……
……那是不是得在他退休之前,好好聊一下工資的事?
……
人都走乾淨了,魏衛和葉飛飛安安靜靜的坐在了客廳裡,似乎享受着這客人離開之後的些許安靜時刻。
閉上眼睛,魏衛還能看到,這個世界底層世界運轉的方式,可以看到董家爺孫,正在爲了籌備她們的銀行而奔走,看到回到莊園裡的森森,脫下了一身血跡的甲冑,走進了淋浴間,沖掉了一身的血水,身爲戰爭惡魔的她,第一次心情如此平靜……不對,魏衛自己都臉了一下,這玩意兒不能看。
他還可以感受到,此時基金會裡,正有無數人苦苦勸着收容中心裡的某隻人頭和一隻幽靈。
他們兩個之前被誤抓了,現在基金會想放掉他們,但它們更是不肯走,說剛剛在這裡交了一羣朋友,要走一起走,要麼都留下。
“這以後用不到它們了,拿回來了收在哪?”
魏衛心裡想着:“尤其是幽靈貴婦還是可以的,起碼愛乾淨,但那顆人頭實在佔地方啊……”
也就是基金會不懂事,若是趁這個機會幫自己銷燬了,那倒省心很多。
可惜自己現在也不好再提了,等他來了,還是勸它儘快去做活人吧,不然估計會一直在自己面前邀功……
閉上眼睛,就將各方面的事情看了一遍,他確實感覺到了放心。
於是在沙發上安安靜靜的坐了一會,忽然睜開眼睛,看向葉飛飛道:“飛飛?”
“嗯?”
正用手指頭比劃着地上那個粉筆畫出來的人形圖案慢慢扣着的葉飛飛,愣了一下神:“怎麼啦?”
魏衛湊近了她,低聲道:“現在教官他們都走了,隊長也走了,家裡沒別人了……”
葉飛飛腦袋轉了一下,半晌沒反應過來:“對啊,咋啦?”
“那個……”
魏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葉飛飛看着四下裡無人,魏衛又欲言又止的樣子,忽然有些慌亂:“什麼……什麼忙啊?”
“就是……”
魏衛糾結了一下,握住了葉飛飛的手。
葉飛飛臉都紅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來,就忽然感覺手心裡被塞了什麼東西。
低頭一看,是二十塊錢。
魏衛道:“你出去再買點菜吧,晚飯還不知道吃什麼呢……”
“?”
葉飛飛整個都懵住了:“買菜?”
“對啊……”
魏衛道:“還要豐盛一點的,比剛纔還要豐富,是真的什麼東西好,就買什麼那種……”
“……好吧!”
葉飛飛心情複雜至極,伱這麼嚴肅,就跟我說要出去買菜?
你說什麼豐富買什麼,就給我二十塊錢?
呵……
……小衛哥這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真的好帥啊!
她愉快的答應了下來,拿上了小電動車的鑰匙和菜籃子就走,不多會,下樓的聲音傳來,屋子便只剩了魏衛一個人。
他起身,來到了臥室,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西裝革履,甚至戴上了一塊昂貴的手錶。
對着鏡子,噴了點發膠,把頭髮捯飭的很像個樣子。
然後他回到客廳,坐在了白色桌布前面,拿掉了果盤,身前便只有一瓶紅酒,兩隻乾乾淨淨的玻璃杯。
時鐘嘀噠嘀噠。
魏衛等了很久,但又似乎並不那麼久,可能是因爲已經等習慣了的原因。
終於,有敲門聲響起,魏衛從沉默中驚醒,臉上堆滿了溫和的笑容,快幾步,把房間門打開,請自己最尊貴的客人進來。
戴着紅色小帽子的安神父,和自己記憶裡的一模一樣,他身上的教士袍,一塵不染,懷裡也仍然抱着那本紅色封面的書籍,只是看起來封皮更鮮豔了,他甚至臉上的笑容也和記憶裡一模一樣,與魏衛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溫和、親切,帶着一種對任何事物都感興趣,極富包容的樣子。
“環境不錯。”
他走進了客廳,目光緩緩的掃過了房間裡的佈置,從紅色的牆壁,到白色的桌布,再到天花板上垂落下來的鉤子。
點頭微笑,並看起來很誠懇的稱讚。
“是吧?”
魏衛頓時笑的更開心了,自誇似的道:“我親自裝修的,很有風格是吧?”
“讓人很難忘。”
安神父笑着迴應,主動坐到了圓桌前面,將紅色封色的書藉,放到了桌子上,看着那半瓶紅酒道:“這是在等我?”
“當然了。”
魏衛眯着眼睛笑道:“從我裝修上的第一天開始,就在等你了。”
安神父笑着點了下頭,看着魏衛幫他把紅酒倒進了杯子裡,皺了下眉頭,道:“只有半瓶?”
“酒有多少不重要。”
魏衛笑道:“我也喝不慣,但是,重要的是顏色不是嗎?”
“不錯。”
安神父點了下頭,拿起了酒杯,輕聲道:“其實我不太喜歡,因爲我是個擁有完美主義傾向的強迫症,我也不在意酒好不好,關鍵是我不喜歡這種只有半瓶的感覺,就好像多年經心準備的一件事,卻因爲一些其他的原因,沒能走到最後,這對我來說,便是一件挺難接受的事情……以前的你也是。”
魏衛不去擡頭看他,只是平靜的道:“可我覺得,已經很完美了。”
“本來只差一位客人,但現在你也來了。”
“……”
安神父手裡端着酒杯,沉默了半晌,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如今,在這種氣氛裡,面對着魏衛臉上的笑容,竟覺得不知該怎麼說了。
許久,他才忽然笑,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魏衛擡頭,然後也跟着笑,對於此時的安神父,心裡似乎充滿了包容感:“你講,我會認真聽着。”
“那是很久以前了……”
安神父慢慢道:“是真的很久以前,久到這個世界都曾經因此而換了一副面貌。”
他說的很輕,似乎因爲太過久遠,他也要很努力才能想起來:“有這麼兩個年輕人,他們都是完美主義者,而他們又恰好是研究一些社會課題的小研究員,水平不怎麼樣,但卻都很認真,只不過,他們越研究,便越絕望,明明只是兩個一事無成的小傢伙,偏偏喜歡站在歷史最高點來分析問題……”
“他們做了一些自娛自樂的問題,其實都沒有多少價值,只不過,恰好與當時世界的一些課題相匹配而已……”
“或許……”
他停頓了一下,道:“你也從基金會口中,聽到過一些與這個故事相關的事情,在這個世界對未來的尋找越來越絕望時,有人發現了……”
“媽媽……”
“……那其實是從人類深層集體潛意識層面,挖掘出來的第一種超凡力量,也是所有超凡力量的核心。”
“當時,掌權者爲了掌控這種力量,用了很多方法,但惟獨,那兩個年輕人的研究,契合了這個母體,使得開發她的力量有了可能,於是,他們兩個很幸運的被選中,進入了研究,甚至還一度主導了研究的方向,只不過,他們畢竟都太喜歡完美,他們認爲,發現了這種力量,也並不會讓世界變得完美,只是擁有了一個完美的可能而已,於是,他們在彼此的鼓勵下,擁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想借這力量,打造出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東西……”
“……”
魏衛認真聽着,直到這時,才忽然問道:“打造出來做什麼?”
“打造了最完美的東西,當然就是爲了讓這個世界也變得完美……”
安神父認真的回答,並且看着魏衛的表情。
魏衛保持了沉默,於是他只好自己說了下去:“期間很多離奇的事情,就不用說了,我只告訴你一些你必須知道的事情,他們的研究,並不順利,一度給這個世界,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也一度失敗,但是,他們兩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彼此鼓勵着,告誡彼此,一定要堅持下去,直到最後……”
“這兩個人,各有各的分工,有的選擇去嘗試,有的選擇在世界之外觀望,並隨時調整。”
“其實,選擇嘗試的那一個,纔是整個計劃的主導,他不止一次的告訴負責觀察並記錄的人,一定要堅持,一定要製造出那最終最完美的東西。”
“那個去嘗試的人,嘗試了很多次,一次次的失敗,都不肯放棄,但到了最後,當他已經無力再嘗試,決定孤注一擲的時候,他竟意外的發現了成功的可能,另外一個人,也爲此而高興,以爲,這麼多年的堅持,終於看見了曙光……”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卻在這時,選擇了另外一種誰也沒想到的道路,他放棄了追求那個最完美的東西……”
“而是,將本可以完全掌控,一種最爲強大,也最爲完美的力量,放到了這世界上最大的變數之中,讓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性……”
“……”
他一口氣說到了這裡,才認真看向了魏衛,道:“我其實很好奇,他爲什麼會這樣?”
魏衛一直安靜聽着他的講述,但居然並不陌生。
似乎,有些事確實發生過,又似乎,自己只是知道,那些事,都太遙遠,遙遠到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
但既然這是安神父最後特意講給自己的故事,於是他便也努力的去理解,去解釋道:“那也許,他只是發現了更有價值的東西?”
“爲什麼一定要在這麼關鍵的時候發現?”
安神父冷着面孔,沉聲道:“爲什麼一定要在付出了這麼大的心血之後,再去發現?”
“付出心血本來不就是爲了發現嗎?”
魏衛第一次嘗試認真的去思索,質疑道:“如果發現的結果,和一開始想的完全一樣,那還要這麼辛苦的過程做什麼?”
安神父沉默了下來,良久,才低聲道:“最後的種子,打算種在那個垃圾山上的小孩時,其實我是不同意的,因爲這些小孩子,沒有知識,沒有足夠的閱歷,沒有足夠的眼界,若不是因爲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特別的,值得我去欣賞的憤怒,我根本就不會將猩紅給他,但這樣的結果……”
“我沒想到,一個小孩子的憤怒,居然在猩紅的成長過程中變得扭曲了,變得,這麼會妥協……”
“我甚至不惜讓自己揹負巨大的罪惡,也要將他的憤怒培養起來,我當時就認爲,如果說,在他身上,還有任何一點成長的可能,那就是要讓他時刻保持憤怒,保持最強烈的憤怒,所以我親手照顧着他,親手看着他們之間的感情被培養出來,再親手看着他最珍貴的東西被毀掉……”
“只有那樣,他的命運,纔會強大到我看不清楚,纔有可能走向最終……”
“但結果……”
“……”
“說真的,如果我不是生在垃圾山上,可能我想的問題也會不一樣……”
魏衛聽到這裡,也擡起了頭,當安神父說着這一切時,他的手掌都在顫抖,額頭青筋畢露,似乎確實擁有無窮無盡的怒火在燃燒,火山一樣在醞釀着爆發,但看着安神父繃緊的臉,他卻忽然又懶散了,好一會,才輕聲道:“但沒辦法,我的格局只有這麼一點,我甚至都懶得動腦子……”
“我眼裡看到的世界,就這麼一點,但是……”
“……”
他沉默了很久,才道:“但誰能保證,我看到的這一點,不是最正確的呢?”
安神父沉默了下來,良久,良久,不肯說話。
而魏衛則笑容變得非常的苦澀:“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但是,我知道你們計劃最大的問題。”
“你們追求完美的過程中,做了太多不完美的事情了……”
“在我這有限的理解之中,我只認同一種完美,那就是小孩子開心的長大,去面臨他人生中的無數種選擇……”
“……”
安神父沉默很久,搖頭道:“你確實不是他。”
魏衛也慢慢擡起了頭,看着安神父道:“不過,到了現在,還有一種完美,可以供你選擇。”
安神父擡頭,看向了天花板上的鉤子,緩緩點頭,嘆:“是啊……”
“這也是一種完美。”
“……”
“……”
“嘟嘟……”
“嘟嘟……”
葉飛飛騎在小電車上,撥打魏衛的電話,卻一直不通。
正當她有點生氣的坐在抱着電話,魏衛卻主動給她打了回來,聲音彷彿很疲憊:“歪?”
“你總算接電話了。”
葉飛飛道:“我是剛剛想到,這一次我買的菜很多,起碼夠你吃了,要不晚上去我那裡住吧,地方大點,也能擺得開。”
“好啊……”
魏衛似乎也沉默了一會,笑着答應:“這個地方住着,確實很壓抑,別墅多寬敞啊……”
“那就好。”
葉飛飛開心的道:“我知道你飯量大,這次我可買了不少,而且跟阿姨打電話了,讓她過來給我們做一桌大餐。”
“好的。”
魏衛笑了一下,忽然說了句她沒想到的話:“但不用做太多菜了。”
“我已經快飽了。”
“……”
“啊?”
葉飛飛看着自己的拎的大包小包,有點傻眼,同時感覺很難理解:“他居然快飽了?”
“這個飯桶也能飽?”
“……不過,快飽了,也就是還沒飽了?”
“……”
她又開心了起來,騎上小電動車便往家裡走去:“反正自己餓了,還有什麼比餓了的時候,吃一頓美美的大餐,更完美的事情呢?”
夕陽下,葉飛飛越想越開心,騎在小電動車上愉快的哼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