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關是被自己痛醒的,全身哪裡都痛,連頭髮好像都不例外,精神也極度虛弱,現在的狀態感覺快要死了,這是個好現象。痛說明還活着,快死畢竟還沒死,秦關還算是個樂觀的人,其實也談不上樂觀,他只是能理智分析而已,很多事情靜下心想想其實沒那麼糟糕,很多事情再想想其實也很嚴重的。
這是一對矛盾,充分體現了秦關現在的情況。
系統的估算沒有錯,他能挺過空間通道,說明算法是正確的,他還活着,活着就有機會找到空間站。但意外還是發生了,誰也沒想到幽靈號居然先扛不住能量場的紊亂,希望號的空間傳送器肯定是出問題了,雖然有一定風險,但不至於到連器材裝備都無法通過的地步吧?
值得擔憂的是他現在狀態很差,無法應付任何危險狀況。
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不是很大的空間裡,上面遮蓋着灰黑色的篷布,他身體上覆蓋着牀被一類的東西,這些信息很快讓他意識到自己被人救了。這是好事,他運氣不錯,遇到了人類的部羣,心腸不錯,還救了他,有人類就有信息,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他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但是值得擔憂的是,這個人類部羣似乎不怎麼發達。
空氣裡瀰漫着酸臭的氣味,他現在所處的似乎是一處破爛帳篷,篷布也不是專業材料。看材質是一些植物纖維浸過油脂就用來擋風遮雨了。落後就意味着他問不出來什麼東西,空間站的科技離這種文明程度似乎差距過大,意味着人類處於愚昧狀態。
他扭頭想看看周圍環境,一陣劇痛之後。他就看見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那是一個臉上髒兮兮的小姑娘,頭髮胡亂紮起來,卻還是有不少凌亂的髮絲散落,此刻那個小姑娘正專注地看着他。秦關知道現在得有點表示,最起碼得讓人感覺到自己的善意與感激之情,於是他又忍着劇烈的疼痛咧開嘴笑了一個。
小姑娘運氣不錯,萬人之上的星域大老闆給她笑了一個。
但小姑娘依然一點表示都沒有,還是呆呆地看着秦關。
秦關決定開始溝通。首先面臨的一個就是語言是否互通的問題:“你好。”
他知道自己肯定笑得很難看,忍着痛說話的聲音當然也不怎麼好聽。
小姑娘沒表示,他只得又問:“是你救了我?”
小姑娘搖頭,髮絲掃來掃去。終於說話了:“是我哥哥。”
還好,語言互通,交流起來就方便多了,秦關又努力地問:“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邊緣星。”小姑娘的聲音倒是很好聽。
有星球的概念,那怎麼會這麼落後?
“謝謝你們救了我。有沒有看見我的飛船?”
小姑娘搖頭。
“那我隨身的裝備哪裡去了?”
小姑娘又搖頭,這回說道:“我們沒有拿你東西。”
秦關又充滿善意地笑着:“我沒說你們拿我東西,就算你們拿了也沒什麼,對了你們在哪裡發現我?”
“山腳。”
“你今年有十三歲了吧?”
“我十八了。”
十八的女孩看起來這麼小?也許是蒼白瘦弱的原因。看來他們的生活一定很困苦,秦關不是沒受過苦。很理解他們的生活。他一邊說話一邊嘗試活動身體,他身上的細胞組織估計都壞死了不少。現在只要能忍痛,基本還是可以動一動的,至少身體的狀況比精神狀態好多了。
“除了邊緣星,還有什麼星球?”
“還有……”
女孩剛想回答,外面就響起了吵吵嚷嚷的聲音,女孩被嚇得身體一顫。
秦關一邊留意外面的動靜,一邊擡起手臂,他的隨身綜合計算機還在,上面有聯絡器,可以聯繫到幽靈號,如果幽靈號還存在的話。只剩下這個東西了,他身上也被換了套衣服,其實就是個布袍,還是件洗得發硬的破爛布袍,他仔細一看顯示器,儀器還在穩定工作着,顯示的時間表明他已經昏迷了五天。
“羅大風,你今天上交的食物不夠啊。”一個聲音裡帶着兇狠,還有濃濃的威脅。
“今天就只有那麼多了。”這個聲音聽起來沉穩而忠厚。
“這算什麼,當初收容你們兄妹可是救了你們的命,現在不交食物,我們當家的依然可以把你們趕出去,到時候你們就等死吧!”那威脅的聲音說。
那忠厚的聲音說:“我前幾天救了一個人,食物就不夠了。”
“什麼,你帶回來一個人?哪裡的人,怎麼會沒有份例的口糧?”
“我也不知道,他一直昏迷。”
“我進去看看!”
一箇中年瘦弱男人就闖了進來,後面跟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瘦弱男人只是臉上瘦弱而已,換句話說叫尖嘴猴腮,其實身體很精壯,他看着秦關問:“這不是醒了嗎,你是什麼人?”
秦關透了口氣說:“不知道,我全都忘了。”
一時間他也編不出什麼瞎話,這裡的情況他還沒有問清楚,所以不太好辦,就直接用了一個萬能的藉口:忘了。失憶最大,什麼事都可以不知道,今後想起什麼也都是有理由的。
“那就是沒有身份了?沒有身份領不到食物,趕出去!”瘦弱男人惡狠狠地說。
他說着就要動手了,根本由不得別人解釋,秦關卻無能爲力,他現在兩手空空沒有任何武器,甚至連身體都難動一下,是個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也沒想到會落到這麼一個無奈的境地。
還好,那個年輕男人拉住了瘦弱男人:“他是我帶回來的,我要負責。”
“哼,那你交不上食物怎麼辦?”
“我交了。不夠以後再說,反正不能有人死。”
年輕人很倔強,瘦弱男人臉上抽了抽,拋下一句話就走:“那你可想清楚了,看你怎麼和當家的交代!”
瘦弱的中年人走了,年輕人根本沒理會,看着秦關說:“你終於醒了。”
秦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給你們添麻煩了,多謝你救了我。”
“是有點麻煩。不過如果讓你死了,我就不算救了你。”年輕人沉沉地說。
“你叫羅大風?”秦關問了句,看見年輕人點點頭又問:“你們這裡很缺食物嗎?”
羅大風點頭道:“是,這個星球都沒有食物。食物運來就配給每個城市,然後每個城市按照人頭分下來,凡是被城市承認身份的人都能領到一份糧食,但每個人不可能都住進城裡去,所以住在外面的人想要安全。就要付給管理者一部分自己的食物,每塊地都有管理者,叫當家人,手下有很多打手。”
秦關聽着就不明白了:“既然這個星球沒有食物。你們爲什麼還要來這個星球?別告訴我人類一直居住在這個星球。”
“因爲打仗,所以都到這裡來了。這裡是邊緣星,人類星域最邊遠的星球。”羅大風解釋道。“你餓嗎,我給你弄點吃的。”
“那多謝了,我會有所回報的。”秦關不能客氣,以他現在的狀態必須保證食物供應,身體受到了極大的摧殘,就得補充能量加快新陳代謝,他可是重傷。
“我不要回報,看你還活着我就救了,現在就是我的責任。”羅大風很是堅決地說。
了不起,這是個相當正直的人,秦關決定先不糾纏這個,今後有能力回報再說,沒有能力的話說這個也沒用。於是羅大風遞給他一塊很硬的餅,他張口正準備吃,發現那個小姑娘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裡絲毫不掩飾她的渴望,看身體狀態就應該知道,他們兄妹不像能吃飽的人。
“你叫什麼名字?”
“羅小雨。”
“我今天全身都很疼,連動都動不了,所以也吃不下什麼東西,你拿着,我明天再說吧。”
秦關把餅遞給了羅小雨,羅小雨下意識地接過,看了一眼她哥哥,然後怯怯地問秦關:“真的?”
“當然是真的,另外,羅大風,我記得的東西不多了,你給我說一下情況。”爲了讓那個哥哥不阻止妹妹,秦關主動找他說話,“你剛纔說的打仗是什麼意思,是人和人打還是有異族的參與?”
“都有,人類和人類也在打,異族之間也打。”羅大風回答道。
“你們這裡的異族,是不是那種……四隻腳跑步,還有兩把甲刀,長着甲殼象小牛一眼大小的生物?”
“你說的是上族,他們可不止有這個樣子。”
上族?秦關心裡暗想,這裡的人顯然也是見過幽魂族的,但爲了防止遇到象天堂星域那樣的情況,他就沒敢說別的,怕被人聽出了什麼。
“上族……他們是自己在打仗,還是和人類打?”
“人類怎麼打得過上族,是上族和蠻族在打,上族爲了保護人類,把我們都送到安全星球上去了,這裡就是其中之一,把我們送來之後還運送糧食過來,所以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口糧分配,這些口糧分到城市裡,城市再往下分配給統管的區域,每個城市都有一個人類的勢力,他們相互之間也在打仗。”
幽魂族?保護人類?說保護秦關相信,那意思就如同是保護自己的食物吧?
“蠻族是個什麼種族?”秦關剛聽到了這個詞,難道這裡除了幽魂族和人類之外還存在一個強大的種族?
“蠻族也就是這些年纔出現的,大約是我們出生之後吧,我沒有見過,據說很強壯很厲害,見過的人都死了。”羅大風回答道,“你什麼都不知道,看來真的全都忘了,這可麻煩,我怎麼把你送回去呢?找不回身份的話。很難生存的。”
他這也是沒往深處想,什麼都不知道當然是失意的症狀,可聽聽秦關問的都是什麼問題。
“啊……是,頭還很痛。就是不能想起什麼。”秦關只好掩飾。
據他所知,能把幽魂族逼到這個地步的也只有龍人族,如果不是有第四個智慧種族出現的話,那肯定就是龍人族了,他們確實很強壯,金屬身軀想不強壯都不可能。
秦關不好表現得太明顯,說完之後就藉口自己頭疼,裝睡着了。
他找機會聯繫了一下幽靈號。但發去的信息沒有一點回音,顯然幽靈號現在的處境很不妙,如果幽靈號出了問題,他要聯繫希望號困難就大了。還怎麼回去?
現在關鍵的問題是,秦關得儘快好起來,否則以他現在的身體什麼都做不了。
羅大風沒呆了多久,又出去,據說是要幹活。羅小雨繼續留在這裡照看秦關,他們幹活主要是開發礦產,用於製造武器。
有件事秦關始終想不明白,既然這個星球能住人。那麼肯定是存在綠色生物的,要不然哪來的氧氣。那爲什麼說會沒有糧食呢?既然能生長綠色植物,那就能種植糧食。能形成完整的一套生物鏈,爲什麼食物還必須從外面運進來?
他還從來沒有如此渴望食物,身上是重傷,身體雖有免疫力,但也得依靠能量恢復的,沒有食物的補充永遠都好不了。他現在沒有身份,不能分配食物,難道得這麼一直挨下去?
羅小雨是個沉默寡言的女孩,一直靜靜地坐着,秦關身上的傷很嚴重,也不喜歡說話了,兩人就這麼一直耗着,直到不久以後羅大風回來。
羅大風不是一個人回來,他是追着人回來的。
一夥人氣勢洶洶地殺來,闖進布蓬,當中一個臉上有疤的男人冷冷地看着秦關:“就是這個人?看起來傷得很重啊,什麼都做不了,還沒有身份,留着幹什麼,消耗我的糧食嗎?把他扔出去!”
他的兩個手下應聲而出,卻被羅大風攔住了:“這是我救的,我不能讓他被趕出去!”
刀疤臉冷笑:“什麼時候輪得到你說話?你既然要保他,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在我的地盤上不允許有白吃白住的,除非你今晚把你妹妹送到我那裡去。”
看來這就是那個當家人了,其實也就是佔住一塊地盤做土匪的,秦關已經得知這個星球並不太平,各城市之間經常打仗玩,人民生活當然就更加危險,有羣土匪護着其實也是一種苟活之道。
羅大風氣得臉都紅了:“你休想,我跟你拼了!”
他衝上去,卻被刀疤臉的兩個手下架住,刀疤臉冷哼一聲:“給我打!”
羅大風就享受了一頓狠揍,但他依然死死地擋在了秦關和他妹妹面前。
現在秦關就彷彿被蒸在熱鍋上,他在這裡沒有任何權力,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否則他一定不放過這夥人。悲哀就悲哀在這裡,對他來說落差是很大的,他曾經是影響力巨大的人,就算百萬人站在面前也只有低頭的份。
主要就是這個落差,他不是沒有被人欺負過,小時候在孤兒院就常常發生。
所以他還能忍,只是看着那個倔強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秦關判斷他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既然刀疤臉允許他留在這裡,肯定是獲得好處的,打死他卻沒有什麼好處。但是這種場面,秦關這輩子都不想遇到第二次,他忍着萬分的疼痛抓起了拳頭。
猜得沒錯,刀疤臉還是喊住了自己的手下:“住手!打死了,他那份食物你們出嗎?”
幾個手下乖乖住了手,刀疤臉卻看着羅小雨陰陰地笑着,然後輕飄飄地說:“我們走吧。”
他們走了之後,羅大風支撐着站了起來,秦關可以看出他發顫的雙腿,顯然傷得不輕,但或許在妹妹面前他不能倒下,所以他硬是站起來了,還帶着似乎很輕鬆的微笑。
“你們別擔心,他們不敢怎麼樣的,我去幹活了。”
說完這些,他轉身就往外走,彷彿害怕在妹妹面前又倒下。
秦關還是叫住了他:“等等,他們還會再回來的,不會就這樣算了。”
羅大風腳步定住,身形晃了晃:“他們不會怎麼樣的,畢竟我在這裡他們有好處。”
秦關輕輕嘆道:“沒有那麼簡單,他們這裡恐怕也不缺你那點,現在對你妹妹又產生了不良意圖,反正我在這裡就是個藉口,不如還是把我送出去吧。”
羅大風立即否決:“不行,那我是見死不救,出了外面,流民就能把你弄死,我走了!”
他的身體又晃了兩下,快步走了出去,只要出到外面沒人的地方,怎麼倒下都可以!
秦關懂他,所以沒有再攔住他,只恨自己現在什麼也沒有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消失得一乾二淨,不僅不能保護任何人,還得依靠別人的保護,那種感覺是個男人就討厭。
“小雨?這裡有水嗎,我口渴。”秦關看了周圍一圈才問道。
小雨在怔怔地坐着,秦關叫她才彷彿如夢初醒:“哦,有的,你稍微等一下,我拿回來。”
她說完就出去了,秦關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然後咬牙把身體稍微撐起,慢慢地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