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洛青霄騎着他的“閃電”狂奔進朱雀國京都,火速進了宮,換好衣服跟父王報告此次玄武國之行後,沒多停留便回到了東宮之中。
沒有換回平常的衣服,洛青霄朝端來溫水的承澤道:“都出去。今天晚上誰都不許進來!”
剛關上門,一個圓滾滾的影子便從他兜裡跳出來,撲向他桌上的烤羊腿和酒。
洛青霄看了它又粗了一圈的身體,皺了皺眉,“小狸仙兒,你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
“你這樣我跑到落兒那邊會很辛苦的。”
小狸仙兒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埋頭苦吃。
待會兒它又得“冬眠”,把身體讓給這個傢伙了,要睡那麼久時間,不多吃點怎麼行?
洛青霄沒理它,洗了把臉,深吸一口氣,躺到了牀上……
雪狸看了他一眼,這個人類啊……也太心急了。它都還沒吃飽呢……
不管他,繼續吃!
好不容易,雪狸終於吃飽喝足,冒着酒泡泡倒在了地上。洛青霄也終於控制住亂七八糟的心跳,沉沉睡去……
地上的雪狸睜開眼,猛地跳了起來,然後又因爲圓滾滾的肚子狼狽地趴倒在地……
洛青霄無奈地暗罵這隻貪吃的雪狸,艱難地控制着這具已經半年沒用過的身體,離開東宮,朝青龍國的方向竄去……
這半年裡,每一刻他都在思念着那座不知名的島,思念着那個眼神詭異的男人和那個從小便美貌驚人的小姑娘……
男人姓傅,洛青霄變身雪狸的那一年多裡,偶爾會有人找到島上來,均是家世顯赫有權有勢的人家,他們叫他“傅神醫”。
傅神醫是誰?那麼多人相信他能救自己得了奇症怪病的家人,想來醫術一定十分高明。小姑娘家世估計也不錯,甚至與他關係非同一般,才能一直待在他身邊。
但這同時也說明了一個事實:小姑娘的病很嚴重。
不同於對一般病人的溫和,男人對小姑娘極爲嚴格。能住到島上讓男人醫治的人非富即貴,無論是什麼人身邊無一不帶着幾名奴僕。男人盡心盡力地醫治他們,除此之外一概不管,哪怕他們作死在不該洗澡的時候洗澡,不能多吃的時候大吃大喝,他也視若無睹。
而對小姑娘卻不同,男人待小姑娘如父。小姑娘沒穿鞋他要念叨幾句,小姑娘悶在屋裡他會找各種事情讓她主動出門,就連她偶爾叛逆一下偷吃點烤肉什麼的,他就裝作沒看見……
但並不只是如此。男人發起火來也很可怕。
玄武之行的一個月前,小姑娘又一次病發,在牀上躺了半個多月,好不容易身體好轉了,半夜三更,他午睡突然在雪狸的身體裡醒來,睜開眼就看到了光着腳離開房間的小姑娘……
它一路跟着,沒有出聲。
大半夜的,他是夢遊了嗎?
小姑娘清醒而冰冷的眼神否認着他的猜想。
他是第一次在小姑娘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成熟得不像個孩子。五歲時母后去世那晚,父王面無表情地從哭得喘不過氣來的他身邊走過,他當時的表情,就是這個樣子的。
好像已經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與他無關……
在他驚恐的眼前,小姑娘跳下了島上已經開始結冰的深譚!
下一秒,男人白色的衣角從半空中掠過,“撲通”一聲跟着跳下去,將已經沉下去的小姑娘撈了起來……
傅神醫的武功深不可測。
光速移動的雪狸竟然比他更慢到達小姑娘屋內。
小姑娘全身已被擦乾,換上了乾淨舒適的衣服,地爐已經燒起,屋內慢慢地變暖了。
他第一次在男人眼睛裡看到了火焰,“想死是嗎?傅千落,你不要忘了你的命是誰的!!那麼多人爲你而死,我爲你付出了這麼多心血……你的命從來不是屬於你自己的!你沒資格自己選擇結束它!!”
惡狠狠地將一旁桌子上的書全推倒在地,男人頭也不回:
“自己到禁閉室去,把這些書抄一遍,抄完了再過來找我。”
“你想死,就在死之前把欠我的都還我!還完了你再死,我絕不攔你。”
……
小姑娘抱着被子坐在牀上,慢慢地苦笑起來。
雪狸跳上牀,伸出爪子來,碰了碰她冰涼的手心。
小姑娘終於笑了,將它抱了起來,放在曲起的雙膝上,與它那雙清澈的黑瞳對視着,“小狸兒,做你多好。”
“我要是隻雪狸就好了,起碼有自殺的自由。”
“……”
洛青霄無言。
這也是一個不想做人寧願成爲一隻雪狸的人。
他不知道小姑娘得的是什麼病,不知道讓她如此痛苦的是什麼事,但此刻的他看着眼前這個不到八歲的小姑娘,卻徒然產生了一種相知相惜的感覺……
他跳上她的肩膀,短胖的四肢僵硬地跳着舞。小姑娘感覺肩膀癢癢的,扭過頭看到一隻胖胖的雪狸擺出各種奇形怪狀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狸兒,有你,真好!”
是啊,有他真好。
不,是他有她,真好。
站在小姑娘的肩膀上,胖胖的雪狸嘴角的鬚子都翹了起來……
從五歲持續到現在的孤獨冰冷,終於在小姑娘的陪伴下,慢慢消融……
洛青霄竄進了屋內。
撲了一個空。
從門邊路過的藥童奇怪地看着裡面,“門怎麼開着……”
“是啊,師父和落小姐不是出遠門了麼……”
兩個藥童捧着草藥離去了。
洛青霄蹲在門邊,感覺剛剛一下子跑得太快,沒力氣了。
慢吞吞地爬上桌子,眼睛一亮。
桌上留着一盤冒着香氣的烤雞腿,旁邊放了一頁紙,上面是它走之前惡作劇在男人書上蓋的腳印。
這盤雞腿是留給他的!
洛青霄心情一下子變得愉快起來,吃飽喝足,十分熟練地爬上他專屬的小被窩去睡覺。恍惚之間,他似乎聽到了傅神醫某個徒弟的聲音:
“……還真的吃完了,那隻雪狸真的回來了?”
“不可能吧,都大半年了,我看八成是哪隻野貓偷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