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廊道外,林佑泯深呼吸了一下,將自己的視線依依不捨地從窗外的風景上收了回來,重新落在膝蓋之間的劇本上。
這幾天他已經竭盡全力地吧劇本來來回回翻了好幾遍,爲了應對隨時突然情況,甚至還要練習日語的緣故,他不得不抓緊有限的時間完成這項工作,否則,今天的試鏡面試估計就要砸了。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機會已經就在眼前,能否抓住就看自己的努力了,還好,他對於劇本早已經是瞭然於心,不然肯定免不了一番手忙腳亂。
林佑泯對於這部電影真的很上心,一部日本電影,一個特殊的題材,卻足以讓他如此地着迷,不得不說,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奇妙。
所以,哪怕已經臨近面試,但林佑泯依然在認真地閱讀着劇本,並且在腦海裡構思着自己應該如何演繹這個角色,他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其實日本方面的選角工作並沒有真正開始,正式的時間是明天,但瀧田導演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才忽然決定給林佑泯時間,單獨提前考察他。
正聚集在走廊兩側的其他劇組工作人員都沒有再說話,而是用隱晦的目光悄悄打量着林佑泯,就好像林佑泯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一般——事實上,林佑泯一個韓國人。竟然想要出演一部充滿着日本社會文化氣息的電影。本身就是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了。
這裡的工作人員。大都是電影的輔助編劇,執行導演,攝影組人員等等在劇組裡邊佔着舉足輕重地位的人,他們對於林佑泯並沒有惡意,但不看好他的試鏡旅程,僅此而已。
原本林佑泯還想看看尋找一下到時候面試的接待室的位置,但想到其他工作人員都在走廊裡等待,又是隻有自己一個人面試這種特殊情況。於是也就從善如流地在走廊邊的窗戶那裡,找了個位置,靠在窗邊,將身後那些異樣的目光隔絕開來。
金泰熙原本是要陪林佑泯一起來的,不過林佑泯考慮了一下之後,還是沒有接受,只是讓她呆着等消息,金泰熙這段時間的關心,已經讓林佑泯對她當成了最好的朋友來看待。
林佑泯旁若無人地開始閱讀劇本之後,走廊的沉默再次被低低的議論聲打破。工作人員們若有似無的餘光不斷投射在林佑泯身上,讓林佑泯切身體驗了一次什麼叫做如芒在背。
從出道到現在。他可是很少遇到這樣的情況,這讓他感到了些許的不適應。
只是,這些日本方面的員工竊竊私語的語速實在太快,才惡補了半個月,日語依舊處於半吊子水平的林佑泯壓根就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壓力也就無從談起了。
林佑泯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再次將目光和心思投入到了劇本之上。
林佑泯是科班出身,當然知道了解臺詞的重要性,金志憲在這方面已經給他強調過無數次了,許多演員在飾演角色時都有特殊的節奏和語調,準確而言是每一個人說話時地質都是不同的,捕捉到角色說話地點對於演繹角色來說是事半功倍的,如果這一點都不懂,那麼林佑泯這幾年中央大學的演藝課就是白上了。
沒有等待太久,林佑泯只是剛隨意地翻了幾下劇本,瀧田導演就帶着一大波人來到了這裡,這其中既有久石讓這種他之前就認識的,但更多還是同那些劇組人員一樣,面生得很。
瀧田並沒有側過眼去特地地觀察林佑泯,而是徑直推開會議室的門走了進去,每個人經過林佑泯身邊的時候,都會特地地擡起頭來,輕輕地瞟一眼,目光從他身上輕輕略過,和剛纔他踏入這裡,那些工作人員的目光如出一轍。
久石讓和小山薰堂也沒有過多地和林佑泯說話,但不約而同地都在走過之時,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當然,有友好的,自然也有不少抱有敵意的,有,且不止一位,有好幾個人在路過林佑泯的時候,不僅一臉冷漠,甚至還有的直接暗暗地瞪了他一眼,嘴角挑釁地向上挑起,不屑的神色盡顯眼底,弄得林佑泯有些莫名其妙,怎麼還沒開始,就已經得罪人了呢?
林佑泯跟隨着工作人員走進了這間接待室,將走廊裡的嘈雜都留在了門外,會議室佈置得很是簡單,因爲今天只有林佑泯一個人過來而已。
評委裡,也是林佑泯認識的瀧田洋二郎、小山薰堂、久石讓,以及還有幾位他以前沒有見過的認識,也許是劇組的攝影總導演,製作公司方面的代表等等。
一排子人這麼坐下來,的確能給人很大的壓力,光是看看,如果是普通新人來面試的話,恐怕直接就發怵了,能不能清晰地展現自己都是個未知數,更遑論超常發揮。
瀧田坐在最中央,他正認真仔細地打量着林佑泯,彷佛想要看穿他,深入他的靈魂裡探索一番。
交情歸交情,一旦進入了角色和工作,他就會以最爲嚴格的條件來要求林佑泯,如果表現不過關,那麼,很簡單——pass!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瀧田認真打量了一下眼前安然站立着的林佑泯,眉毛微微挑了挑,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開口簡單說道,“林君,我們又再次見面了,我總覺得你變了很多,和以前不一樣了。”
“是的,導演先生,爲了我們這一次的見面,我已經做好了所有充分的準備。”林佑泯不卑不亢的答道,嘴角隨之輕輕揚起,笑容依舊暖洋洋的,就好像冬日早晨九點的陽光,驅散一切寒冷。
笑,絕對比冷冰冰地板着一張臉來得更容易讓人覺得更有好感一些,這樣的態度讓瀧田身邊的一個帶着鴨舌帽的中年日本男人略微擡起眼瞼,迅速地多看了林佑泯一眼,旋即用筆在自己的本子上勾勾畫畫着什麼。
林佑泯兩手疊在身前,微微躬了躬身,“導演,我已經準備好了!”
整坐在瀧田旁邊的小山薰堂微微苦笑起來,撓了撓頭,有人如此地喜歡自己編寫的劇本,狂熱地追逐着要出演,甚至不惜特地坐飛機趕來日本,虔誠地找上門,小山薰堂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自己的劇本得到了別人的認可,那種感覺是很奇妙且難以言明的。
但縱然小山薰堂對林佑泯抱有相當的好感和友好的態度,可從客觀上來說,他也不認爲林佑泯能出演這樣一部電影,不論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如此,他自己都不知道去爲林佑泯諮詢過製作公司幾次了,得到的回覆幾乎如出一轍——拒絕。
對於瀧田爲何願意給林佑泯這樣一個機會,小山薰堂原本以爲只是爲了讓他死心,且又給林佑泯留了面子,不曾想,林佑泯似乎動了真格啊。
在不瞭解日語的語法、單詞、結構、體系等等一切都茫然無知的情況下,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已經把整整一部電影的日語劇本給背了下來,小山薰堂一開始還感到不可思議呢。
這太瘋狂了,日語是那麼好學的嗎?可偏偏林佑泯就彷彿找到了bug一般,硬生生地完成了瀧田佈置的基礎任務。
“林君,我們不談對這部電影的理解,就先講一講這部電影和死亡這個話題給你帶來的感悟吧!”瀧田導演咳嗽了一聲,首先開口了,又揮揮手,讓一位助理把會議室的門給關上。
不算特別寬敞的會議室裡,頓時滿滿當當地擠入了不少人,讓林佑泯頓時有一種呼吸不暢的感覺,就像是被擠在中間的沙丁魚罐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甚至還有一臺專門的攝像機的鏡頭牢牢地跟隨着他,就是爲了錄下他所有的細微表現。
那些旁觀者同樣也沒有閒着,紛紛掏出本子和筆,隨時做好記筆記的打算。
也許,這些人的參考意見對於林佑泯的試鏡,也會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林佑泯還是第一次試鏡的時間同時被幾十號人齊刷刷地盯着,這種經歷,的的確確太特殊了,這讓他竟然產生了一絲絲緊張和興奮的感覺,對於挑戰,他從來都是樂於接受的。
在場的人都在注視着林佑泯,很想知道他會怎樣回答。
“導演,我覺得作爲一部以殯葬業工作者爲主角的電影,“死亡”是《入殮師》無法迴避的一個話題,然而“死亡”卻絕非影片真正的主題,“死亡”在這裡單純的只是一個窗口,透過這個窗口所能看到的,是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年輕的人們目睹生死的時候會否像入殮師小林大悟那樣悄無聲息地苦痛,這種苦痛能否最終得到良好的正視,繼而闡述真正的生命應該充滿着熱情、充滿着奉獻、有理解的渴望、有交流的誠心。”
瀧田和小山薰堂等人眉毛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