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看着郭輕荷的神色慢慢的恢復了平靜,她坐下來說道:“郭小姐,今日的事情還望你能夠記在心裡,朝堂紛爭複雜,但是朝堂之爭絕不只限於朝堂,爲了自己的將來,你還是要多加用心打算纔是。”
郭輕荷的臉色再次微微變了變,只是她的目光看起來更清亮了些,像是堅定了某種信念,她站起身來,對洛九卿行了個禮,“公主,多謝你。”
洛九卿擡手扶了扶她,“郭小姐不必多禮,說到謝,我也有需要謝你的地方。”
“噢?”郭輕荷一怔,“不知公主謝輕荷何事?”
洛九卿笑了笑,卻沒有回答,現在還不是告訴她自己真實身份的時候。
她望了望不遠處的湖面,“郭小姐,那邊的景色還不錯,不如我們去泛泛舟?”
“也好,”郭輕荷點了點頭,“宮中的湖面寬大,水質也好,連蓮花都敗得晚,尋常地方的荷花早已經開敗了。”
“那走吧,我們去採幾枝。”洛九卿笑道。
兩個人說說笑笑向着湖邊走去,湖邊拴着幾艘小舟,硃紅漆漆了舟身,又在上面畫了各種圖案,看樣子像是新畫上去的畫兒,都是五子祝壽一類的應景兒的圖畫,看着倒也喜慶。
洛九卿正準備喚駛舟的小太監,忽然聽到有人說道:“公主,不如在下爲公主效勞可好?”
洛九卿不用回頭,只是聽這聲音也知道是誰,她微微冷笑,轉過身來說道:“不知閣下是?”
軒轅佑澤身穿了一件墨綠色的錦袍,如一株蒼翠的松柏,他的烏髮高束,綁了一條錦帶,正中央鑲嵌着一塊美玉,映着他英姿朗朗,皎皎如玉樹。
他的眉梢微揚,眼角含着笑意,拱手施了個禮道:“在下軒轅佑澤,家父是寧王。”
“寧王?”洛九卿輕聲一笑,眉眼間華光自生,眼中的光芒似天邊的星辰,“閣下是寧王世子?”
“正是,”軒轅佑澤微笑道:“公主可是想泛舟湖上嗎?”
“也不是,”洛九卿迎着他滿是笑意的臉說道:“本宮就是在這走走,看到閤眼緣的人就讓他駛駛舟,看不到就算了。”
郭輕荷在一旁一聽,忍不住抿了抿嘴脣,把一抹笑意壓了下去。
軒轅佑澤卻是一愣,他隱約聽出洛九卿話中對他的敵意,但是,他卻不知道這敵意究竟從何而來。
實際上,從洛九卿出現在前殿的那一刻,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對洛九卿一見鍾情。
那個女子毫無預兆的隨慧錦皇后出現在他的面前,就似從天而降的神女一般,那般傾世之容,那般洛神之姿,似雲端漫步而來,在一羣女子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這是他今生看到的最讓他動心的女子,沒有之一。
軒轅佑澤吸了一口氣,勉強笑了笑,“公主,不知在下哪裡得罪了公主?還望公主明示。”
“世子,”洛九卿看着他,臉上的笑意愈發溫柔,說出來的話卻是冷意森森,“聽聞你曾有過未婚妻,又退了婚,一直屬意你未婚妻的嫡姐,本宮說得對不對?”
軒轅佑澤微微一詫,他看着洛九卿,只覺得她那雙眸子明亮逼人,似是閃亮的刀光,冷厲的劈來,割皮削骨,直剖他的內心。
他不知道爲什麼洛九卿初到軒轅,竟然對他的事知道得這麼清楚,但是,這些事情他卻不敢反駁,洛九卿的那雙眼睛,能夠看到他心深處的想法。
他張了張嘴,還沒有想好如何回答,洛九卿已然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她昂首挺胸而去,如一隻睥睨天下的鳳凰,似乎沒有什麼能夠入得了她的眼中,被她輕輕一看,能夠讓人低到塵埃裡去。
軒轅佑澤的心頭微震,呼吸忍不住一滯,他想起方纔洛九卿提到的洛霓裳來,忽然間覺得,洛霓裳再美,也不過是一枝空有其表的花,看得多了,也會生厭,那樣的美麗,是那麼空洞,脆弱不堪,彷彿伸手一碰就會碎。
洛霓裳,終究不能和眼前的永安公主相比。
洛霓裳此時身在慧錦皇后的宮中,滿心的慌亂。
她看着又有些發暈的陳畫靈,上前一步說道:“娘娘,臣女來扶着陳小姐吧。”
慧錦皇后直覺有些不妥,她側首看了看周嬤嬤,周嬤嬤立即會意,上前一步說道:“洛小姐,還是老奴來吧。”
洛霓裳哪裡肯依,她已經坐到牀邊,伸手把陳畫靈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身上,轉頭對周嬤嬤說道:“嬤嬤不必客氣,陳小姐落水之時我與她在一起,我這心裡愧疚的很,若然我能夠多加註意一些,提醒着點也不至於讓她落水。”
她說着,語氣又軟了些,嘆了口氣說道:“嬤嬤就讓我盡些力,我這心裡還能好受些,再說,您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得力人,您還是伺候着皇后娘娘吧,陳小姐這裡有我,沒事的。”
她這樣一說,周嬤嬤便不好再說什麼,慧錦皇后微微點了點頭,周嬤嬤也沒有再堅持。
洛霓裳微微鬆了一口氣,這口氣剛鬆完,陳畫靈又睜開了眼睛,還未說話,洛霓裳急忙開口說道:“陳小姐,你可醒了!皇后娘娘一直擔心呢,您感覺怎麼樣?”
陳畫靈此時腦子裡清明瞭些,她一聽到洛霓裳的話,側首看了看她,說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自然在這裡,看着你落水,我急得不行,也怪我手慢,竟然沒有能抓住你,”洛霓裳帶歉意說道:“永安公主和郭小姐來得也及時,叫來了宮女,後來皇后娘娘也來了,你我此時是在皇后娘娘的宮中。”
她這麼一說,陳畫靈愣了愣,聽到她提到洛九卿和郭輕荷,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又聽到洛霓裳說兩個人竟然沒有事,自己反倒失態不說還落了水,一股子怒氣便要往上衝。
她剛要開口,洛霓裳的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臂,一字一字慢慢說道:“陳小姐,你放心,皇后娘娘已經讓太醫給你看過,沒有大礙的,永安公主和郭小姐她們還等着你一起去參加晚宴呢。”
正在此時,外面有宮女進來說道:“回皇后娘娘,給陳小姐的藥已經熬上了,太醫說這一瓶是安神補氣的,可以讓陳小姐先吃兩粒。”
慧錦皇后揮了揮手,“拿過去吧。”
宮女走到牀榻前,洛霓裳微笑着伸出手去,說道:“給我吧。”
慧錦皇后撫了撫額,周嬤嬤過來,低聲說道:“娘娘,老奴扶您去那邊休息一下吧。”
慧錦皇后點點頭,周嬤嬤扶着她,向着美人榻走去。
她坐在美人榻上,想着方纔陳畫靈一醒過來時的那個手勢,像是要指向哪裡的,只是後來一暈,又撫上了頭。
這個洛霓裳……與陳畫靈的關係,真的那麼好嗎?服侍得如此周到。
洛霓裳讓陳畫靈把藥吃下,她低聲在陳畫靈的耳邊說道:“陳小姐,如果你不想節外生枝,就不要再提暗害永安公主的事。”
陳畫靈吞下藥,眉梢一擰,瞪圓了眼睛看着她,低聲咬牙說道:“你說什麼?明明就是你……”
“是我,”洛霓裳溫柔一笑,沉聲說道:“是我給的你藥,可是,誰看見了呢?口說無憑而已。可是那茶可你是親手端過去的,你想說明什麼呢?”
“你……”陳畫靈的臉上涌起怒色,大眼睛裡閃着火苗。
“這都不算什麼,”洛霓裳笑得愈發溫柔,但卻字字驚心,“陳小姐還是不要大驚小怪得好,任何事情都是有風險的,現在永安公主沒有害成,你也沒有什麼損失,就當沒有這回事罷了,何必再多生事端?”
“你說的輕鬆!”陳畫靈冷聲說道:“怎麼沒有損失?莫名其妙落了水中,還……還……那般……”
洛霓裳知道她所說的是那時的忘情醜態,她慢慢的一笑,語氣森涼道:“我是給過你解藥的,可是你偏偏還是中了毒,事後永安公主和郭輕荷又恰巧出現,這說明你中毒的事與她們絕對脫不了干係。她們沒有挑明,你倒急着說明,對你有何益?”
陳畫靈聽到這些,倒像是聽進去了她的話,慢慢的抿緊了嘴脣,不再反駁。
看着她的模樣,洛霓裳的心這才穩了穩,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陳小姐,我若是你,與其在這裡與我生氣,還不如想想,如何回擊過去。”
“回擊?”陳畫靈用力的咬了咬嘴脣,眼睛裡放出兩道寒光。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太陽慢慢的向西邊轉去,金色的明烈光芒也慢慢變得柔和,軒轅閔浩親自去了一趟御膳房,檢查了一遍晚膳的菜式,又急匆匆的往前殿走去。
剛一出門口,迎面跑過來一個小太監,正與他撞了一個滿懷,小太監急忙跪下,驚慌失措的請罪道:“六殿下恕罪,奴才不是有意衝撞的,六殿下恕罪……”
軒轅閔浩也沒有什麼大礙,看着這小太監驚慌的模樣也不忍再責備,便擺手說道:“起來罷,以後小心些。”
“是,是。多謝殿下。”小太監說着,後退了幾步。
軒轅閔浩沒有再多說什麼,他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急忙轉身離去。
小太監看着他走遠,攏在袖子裡的手慢慢的伸了出來,他低頭看着手中的那一塊晶瑩翠綠的玉佩,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小太監彎腰轉了彎,從抄手長廊的另一頭離去,轉身穿過月亮門,一路快走,穿宮過院,來到一處僻靜地,對站在樹木花影裡的人說道:“您要的東西。”
那人慢慢伸出手,接過小太監手中的玉佩,仔細的翻來覆去的瞧了半晌,冷聲一笑說道:“果然是六皇子的東西,小豆子,你的手藝……還真是名不虛傳。”
小太監乾笑了兩聲,垂首站在那裡,那人從懷裡掏出兩錠銀子和幾枚金葉子,扔給他說道:“行了,賞你的,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