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錦皇后提着一口氣,縱然心裡有萬般不捨,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與軒轅帝夫妻多年,她豈會不知道他的脾氣性子,看來今天這樣,他是動了真怒,如果再說下去,不但救不了太子,反而還會把自己搭上。
雖然太子被送去延慶宮是不好的結果,但是……只要自己還在,總會還有一線希望,若是連自己都摺進去,只怕是……連一線希望都沒有了。
她快速的打好了主意,跪在原處微合了眼睛,聽着那些侍衛遠去的腳步聲,心頭恨得滴血,也沒有再說半個字。
軒轅帝喘着氣,良久,轉頭對軒轅耀辰說道:“外面都有什麼傳言?”
軒轅耀辰掀袍子跪倒在地,“父皇,無論有什麼傳言,兒臣都不信,只要父皇安康,我軒轅就一切穩固。”
軒轅帝的臉色微微緩和了一些,他微眯了眼睛,看着軒轅耀辰,心裡的滋味十分複雜。
當年那個女子……她的模樣,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爲什麼會討厭軒轅耀辰呢?多半還是因爲覺得,軒轅耀辰長得更像她,不像自己。
特別是眉眼,那女子是少有的靈動清澈,不是有多麼美,但是足以讓人印象深刻,彷彿……能夠看穿人的心思一樣。
一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心裡發虛,她還時常抿着嘴淺淺的笑,她到底在笑什麼?甚至後來自己冷落了她,再見到她的時候,她依舊淺笑。
她是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恩寵她嗎?還是因爲看透了什麼,所以才笑?
這個問題一直讓他心中糾結,無法安寧,所以,在後來她生下軒轅耀辰之後,帝位穩固之後,慧錦皇后提議把她弄死的時候,自己也同意了。
對軒轅耀辰……本來也是想疼愛的,畢竟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畢竟對那個女子和柳家心中有愧,可是,軒轅耀辰的眉眼越長越像她,這讓自己無法心安。
索性,就再次依了慧錦皇后所言,按照那個大師說的,把太子這後傳給了軒轅兆郢,人前把軒轅耀辰寵得失了本真的性子,捧得他成了京城人人都知道的紈絝王爺,聲名一天一天變得狼藉。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命運之手像是開始反着轉,軒轅耀辰的形象和聲名突然間慢慢好了起來,還做了幾件大事,的確做得很漂亮,自己從來都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能力。
自己一直疼愛的軒轅兆郢呢?卻彷彿沉淪了下去,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那些事兒,一樁一樁,一件一件,簡直讓人無法忍受,包括今天的,這都是什麼?
想着他對自己的一直寶貝着的純貴妃說出那種混帳話,他就氣得心口疼……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斷的往他的腦海裡跳,一口氣悶在喉嚨裡吐不出咽不氣,那種難受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
他掃了一眼跪在那裡的慧錦皇后,煩躁的感覺更濃,擺了擺手說:“皇后,你跪安吧,回宮中去休息,好好的想一想,這些年朕代你如何,朕就不明白了,你爲何要……如此做?就這麼等不及嗎?”
慧錦皇后一聽這話,心頭忍不住一沉,想要辯解幾句,一見軒轅帝那陰沉的臉色和噴火的眼神,又把話嚥了回去,現在說什麼也是枉然,他根本聽不進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反心裡的鬱悶壓下去,叩首說道:“臣妾多謝皇上,回宮之後,定當好好思過。”
她說罷,俯地連叩了幾個響頭,隨後站起身來,慢步退出了上書房,她站在臺階上,看着深沉的夜色,天上沒有一點星光,連月光都淡了許多,月亮前面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
她微微冷笑,瞧瞧,連這天氣,都和自己今天晚上的處境相像得很。
她回頭看了看上書房的方向,微眯了眼睛,暗自咬牙,純貴妃……你這個賤人!當真以爲,本宮沒有辦法對付你了嗎?
哼……真是笑話,你當真以爲,本宮這些年的皇后是白坐的?既然你不知死活,那就讓你試一試,從堂墜到地獄究竟是什麼感受吧!
她想罷,邁步下了臺階,一擡頭,看到走在前面的嚴太醫,心裡頓時如怒火狂燒,忍不住喊了一聲,“嚴太醫,慢走。”
嚴太醫聽到慧錦皇后的聲音,腳步一滯,僵硬了片刻,隨後慢慢轉過身來,鞠身施了禮道:“皇后娘娘。”
慧錦皇后邁步走到他的近前,冷笑了一聲說道:“怎麼?在嚴太醫的眼中,還有本宮這個皇后嗎?”
嚴太醫垂首說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是後宮之主,臣豈敢不尊重皇后娘娘?”
“不敢嗎?”慧錦皇后擡手掠了掠耳邊的流蘇,手上的護甲折射出冰冷的光,映入她的眼底,透出森然的冷意。
她的聲音也低了幾分,沉冷說道:“可是,依本宮看,嚴太醫倒是厲害得很,膽子也大得很,在皇上面前侃侃而談,剛纔的表演真是精彩至極,連本宮幾乎都以爲,本宮真的如嚴太醫所說,做下了那種大逆之事。”
嚴太醫擡頭飛快的看了慧錦皇后一眼,表情驚詫,語氣也透出訝然,“不知……皇后娘娘此話何意?還請娘娘示下。”
看到他這副模樣,慧錦皇后拼命壓抑着的怒火瞬間升騰了起來,“嚴太醫,你還在裝!你真當本宮傻了嗎?”
嚴太醫急忙說道:“老臣不敢。”
“你不敢?”慧錦皇后怒聲說道:“你不敢你在皇上面前說那些不該說的話?你不敢你說起謊來面不改色?”
嚴太醫後退一步,重新施了禮道:“皇后娘娘明示,老臣據實奏明聖上,身爲臣子,自當如實奏報,老臣不知何爲該說,何爲不該說,欺君之事,老臣是斷然不敢做的。至於說謊——不知皇后娘娘何出此言?”
慧錦皇后感覺自己的頭上都快冒煙了,她氣得發笑,恨不能把頭的釵拔下來刺他幾下才解恨。
“嚴太醫,”她上前幾步,“你大概忘記了,你最年幼的兒子還在天陽書院吧?那裡是由誰掌管,你還記得嗎?”
嚴太醫的臉色一變,如死灰一般,鬍子也在微微的抖動,眼睛瞪得溜圓看着慧錦皇后。
慧錦皇后看着他的神情,心裡的怒氣總算是吐出了一些,感覺好受了一點兒,她輕蔑的笑了笑,“怎麼?你也會怕?當初向皇上說那些話的時候,就沒有想到過會有這種後果嗎?”
嚴太醫嘴脣不停的顫抖,似乎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他忽然後退幾步,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叩了兩個頭說道:“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手下留情啊……老臣的幼子無辜,他從來沒有關心過朝中的事,只是一心讀書,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皇后娘娘,求你開恩,只要您能放過幼子,老臣做什麼都行。”
“真的?”慧錦皇后輕笑了一聲,眉角眼梢都透着得意,與剛纔的狀態完全不同。
她微身俯下身,語氣幽冷的說道:“做什麼都行嗎?”
“是。只要老臣能做得到。”嚴太醫急忙點頭說道。
“很好,”慧錦皇后手指撫着護甲上的寶石,華光閃閃中,她慢慢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你……去皇上面前說,方纔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都是純貴妃教你說的,用來誣衊本宮和太子的,這個……不難做到吧?”
嚴太醫愣住,遲疑着說道:“這……可是,皇后娘娘,老臣方纔已經在皇上面前說過了,要是再去說,只怕……”
“你怕什麼?”慧錦皇后聲音一厲,“你怕這個,怕那個,難道就不怕本宮嗎?就不顧念你幼子的生死嗎?”
“那你就不怕朕嗎?”
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像冰珠一般字字墜落,發現清脆又冰涼的聲響,慧錦皇后背對着上書房,她一時沒有回頭,身子像是被冰凍上了一般。
“皇上……老臣有罪,老臣有罪啊……”嚴太醫一見,立即涕淚橫流,對着軒轅帝說道:“皇上,請皇上……爲老臣做主啊。老臣的幼子一心只讀書,其它的事情不懂也沒有參與過,還請皇上念在老臣一輩子都在爲皇上效力的份兒上……”
他越說越傷心,後面的話沒有再說出來,可比說了什麼都管用。
軒轅帝氣得臉色發青,氣血一個勁兒的往上涌,他左搖右晃,像是要站立不穩,在一旁的軒轅耀辰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軒轅帝喘了幾口氣,點指着慧錦皇后說道:“皇后啊……皇后!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剛纔在屋中是怎麼說的?朕對你和太子已經足夠仁慈,你竟然不知道感恩,反而還在這裡逼迫嚴太醫,你究竟是何居心!”
“皇上,”慧錦皇后終於緩過神來,手心裡都滲出了汗來,裡衣沾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但是她此時也顧上別的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任誰也要有些發懵。
“臣妾冤枉啊……”她悶了許久,終於吐出這麼一句來。
軒轅帝冷笑,眼睛裡的光芒沉冷,“冤枉?方纔字字聽得真切,你說,冤枉?你倒是說說,此事冤枉了你,方纔那些不過是朕的幻覺嗎?”
廈錦皇后一時語塞,一時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