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藥王塔一層樓的正中央,有一個方圓五丈的石臺,洛川和孫藥師就對坐在那上面。
而在兩人身前的石桌上則擺放着紙筆,以供作答。
其餘藥師都圍在石臺周圍,有的滿目不屑,有的則面帶緊張,還有的顯得興趣盎然,似乎是第一次見識到藥師之間的比鬥。
便在衆人的見證之下,一束幽藍色的星光自塔頂翩然落下,灑在了洛川和孫藥師兩人中間。
“草木一道,變換無窮,既然今日比鬥雙方均爲凌劍宗弟子,那麼比斗的考題範圍便設在這小祁山之內。”
一道無比肅然的聲音於場中驟然響起,雖然沒有人見到說話人的樣子,但也能從其語氣中聽出某種歲月的痕跡。
“接下來,我將會向兩位展示百種草藥,以一炷香時間爲限,辨別出更多草藥者勝,若數量相同,則用時少者勝。”
聞言,洛川與孫藥師同時點了點頭。
“弟子明白。”
話音落下,那束幽藍色的星光越來越淡,直至變得完全的透明,只剩下一層薄如蟬翼般的光紋。
而在那透明光壁裡面,則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一條通體灰色的草藤。
十息之後,草藤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色彩豔麗,形似鐘罩的鮮花。
……
時間就這麼悄然流逝着,場中沒有人說話,只有不絕於耳的奮筆疾書之聲。
那透明光壁中作爲考題的各式草木植被十息一換,沒有重複,也沒有多餘的停頓,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待三十種草木展示完畢之後,已經有圍觀的藥師忍不住擡手揉了揉發澀的雙眼,苦笑着搖了搖頭。
即便他們已經有了藥師之資,此時也有些難以爲繼了。
雖然藥王塔第二層的考覈內容也是辨藥,但那是沒有時間限制的,只要你能認出足夠數量的草藥,就算是在裡面耗上個三天三夜也沒問題。
事實上,就有很多藥師當初是這麼做的。
但在現在那十息一種的快節奏裡面,有些基礎不紮實的藥師立刻就原形畢露了。
很快,光壁中所展示的草木數量超過了五十種。
此時就連不少二品的藥師也敗下陣來。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這裡面所出現的草藥,大多數咱們平時不用的,或者數量極其稀少的,就算是我也無法辨認完全。”
一位李姓的二品藥師嘆了口氣,趕緊閉上雙眼回覆心神。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照我看,即便是老孫頭兒,能夠在百種草藥裡面認出八成就不錯了。”
此言一出,頓時得到了大多數藥師的贊同。
但同時也有人面露困惑:“以往我也見過其他藥師的比鬥,考校的題目都是很正常的,並不會像這次這樣變態,今天是怎麼回事?”
李藥師此時才睜開眼,搖搖頭道:“或許是出題人知道孫藥師的實力吧,爲了防止出現平局的情況,所以才把題出得難了些,若是孫藥師都答不全,那麼那個洛家小子就更不可能答全了。”
話音落下,衆人紛紛恍然大悟,與此同時,一位三品藥師也退出了觀看,苦笑着道:“要我來說,這場比鬥可是比登上那四層樓還要難!”
聞言,其他藥師頓時心有慼慼,要知道,說這話的可是一位堂堂三品藥師啊!
哪怕是放在整個青州地界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了!
“這麼看來,單說這辨藥的能力,恐怕孫藥師已經不止五品的實力了吧,在咱們這些人裡面,也唯有他纔有可能辨完全部百株草藥了!”
“是啊,是啊……幸好參加比斗的是孫藥師,若是換做我,恐怕已經給咱們藥房丟臉了……”
可話雖如此,場中仍舊有不少高品的藥師在苦苦堅持着,始終不曾放棄。
尤其是幾個與孫藥師品階相同之輩,更是在隱隱中存了幾分較勁的意思,想來也是想要通過這次比鬥測試一下,在這草木理論一項上,他們與孫藥師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至於說超過孫藥師,則是沒人敢這麼想的。
畢竟如今在藥王塔的二層塔身上,還刻着孫藥師獨有的祥雲徽記呢!
便在衆人的一聲聲竊竊私語中,百株草藥終於全部展示完畢,直到這個時候,才終於有人將注意力放到了洛川的身上。
“誒?你們看,那洛家小子竟然也把百株草藥全部看完了?”
此言一出,衆人立刻紛紛轉頭向洛川看去,果然,此時的洛川剛剛將目光從光壁上收回,落回到眼前已經被填寫得密密麻麻的答卷上。
“哼,不過裝腔作勢罷了!若只是單純地把那百株草藥看完的話,就算找個鄉野村夫也能完成!”
李藥師的這番話隨即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
看完與辨完,兩者只有一字之差,但所代表的境界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爲什麼就連三品藥師也無法堅持到百種草藥展示完畢?
除開此番比斗的出題太偏太難之外,更重要的便是藥師在辨藥的過程中,對於心神的消耗乃是無比恐怖的。
他們首先需要通過草藥的外形認出此藥叫什麼,再聯想到其藥效、功用、年份等等信息,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完成的。
所以能夠辨完五十種草藥,已經是一位二品藥師的極限了。
至於說洛川,他現在連藥師都算不得,又能辨得出多少草藥?
十株,還是二十株?
這還是衆人已經非常看得起他的情況下了。
要說洛川真的如孫藥師,或者如在場的其他五品藥師般,辨完了全部百株草藥,任誰也是不會相信的。
所以一時之間,一衆藥師都已經將洛川看做爲了那種虛張聲勢之輩。
可惜的是,此時的辨藥之鬥尚未結束,所以他們還暫時看不到洛川被當場揭穿後的表情。
辨藥的時限是一炷香,遠不止展示百種草藥所用的時間,所以此時不管是孫藥師還是洛川,都還在繼續答題。
畢竟想要在十息之內寫全一種草藥的全部信息,還是有些難爲人了。
所以那神秘的出題人非常合理地給兩人預留了些補充答題的時間,也給了他們檢查答案的機會。
趁着最後的結果還未揭曉,不禁有好事者向石臺外的一位五品藥師問道:“王藥師,先前你辨出了多少種草藥?”
聽着這話,不少人都面露好奇地向王藥師看去。
畢竟這王藥師與孫藥師都是五品,可以說實力在伯仲之間,雖然單論草木理論,王藥師必定是不如孫藥師的,但想來也差之不遠。
見衆人把目光聚焦在了自己身上,王藥師也是暗自得意了一番,象徵性地拿捏了一陣後這才緩緩開口。
“在今日所展示的百株草藥中,老夫有絕對把握的有七十三種,有十種從未見過,其餘皆在兩可之間。”
聞言,衆人紛紛露出了震撼之色。
要知道,他們絕大多數人連七十種草藥都看不完,更別說辨出七十多種草藥了,這麼看來,五品藥師果然就是五品藥師啊,單是這辨藥的功底,就讓人歎服!
“那王藥師覺得,孫藥師能辨出多少種?”
王藥師狠狠地瞪了一下發問那人,剛纔的傲然就此消散了許多,沉吟片刻後答道:“老孫在辨藥上比我強些,大概在八十種左右吧。”
於是又是一片驚歎聲起。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把這場比鬥當做是一場較量了,因爲對陣雙方的實力實在差得太多,如無意外的話,等待會兒宣佈結果的時候,將是孫藥師對洛川的絕對碾壓!
或者換句話來說,在這些藥師們看來,這其實已經變成了孫藥師一個人的表演舞臺。
說話間,一炷香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孫藥師率先停了筆,然後起身對着那束看不見的星光躬身一拜。
“弟子孫興昌答完了。”
行完禮,孫藥師這纔看向對面還在紙上寫寫畫畫的洛川,嘴角頓時露出了一抹冷笑。
“當真是不知小兒!莫不成他以爲寫得越多,就能辨得越準嗎?”
看了一眼之後,孫藥師對洛川就再也沒有興趣了,他轉過身,向着石臺下的同道頷首致意,這才重新坐下,有些疲憊地合上了雙目,用手指輕輕揉着眉心。
即便是他,也在這場比鬥中消耗了太多的心神。
想來若不是先前洛川對他的連番折辱,恐怕孫藥師也不會這般認真,對着一個連藥師身份都沒有的傢伙拼盡全力。
洛川的答題還沒有結束,但場下已經響起了無比熱烈的討論聲。
“孫藥師居然提前答完了,就是不知道究竟辨出了多少草藥……”
“剛纔王藥師猜八十種,我猜九十種!有沒有人跟我打賭的?”
“要是什麼時候我也能有孫藥師這般風采,別說辨對全部百種藥材,就算能堅持到最後也行啊……”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遺忘了洛川,彷彿結果已經沒有了任何懸念。
唯一值得他們期待的,就是孫藥師到底辨對了多少種草藥。
好在,衆人的等待並沒有持續太久。
不多時,就在一炷香時限馬上就要來臨之際,洛川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墨筆,他揉了揉痠痛的手腕,隨即站起身來,向虛空而拜。
“弟子洛川,也答完了。”
話音落下,便在衆藥師的陣陣騷動聲中,洛川與孫藥師身前的答卷同時升空,然後進入到了那層透明的光柱中,就這麼憑空漂浮着。
孫藥師緩緩睜開眼,目色中透着些許的緊張。
當然不是因爲洛川,而是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答對了多少。
隨即那道幽藍色的星輝再度於透明光柱中出現,卻並沒有遮擋住衆人的視線,而只是在兩份答卷上一掃而過。
只用了不到十息的時間,那道莊重的聲音便再次響了起來。
“孫興昌,於百種草藥中成功辨出八十三種,但有七種在年份上有誤,有六種在功效上不全,故折算爲七十八種。”
四周那些來觀戰的藥師們,立刻一個個振奮起來。
“果然不愧是孫藥師,即便因爲一些失誤沒能突破八十種草藥,也足夠恐怖了!”
“這老孫頭兒還真是深藏不露啊,竟然在草木辨識上有如此高的造詣,也無怪於能稱霸藥王塔二層樓十數年了!”
“恭喜孫藥師,在草藥一道上再進一步,六品之位指日可待啊!”
一時之間,各種溢美之詞、驚歎之聲不絕於耳,令孫藥師眼中的傲色更足了幾分。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場中還有一個洛川。
但有人不會忘。
“洛川,百株草藥全部辨認正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