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楊秋第二次來南京,第一次這裡大街小巷都是民國初建的喜氣,而這次雖然恰逢過年,但空氣裡卻充滿了緊張和不安,包括海容艦在內的三艘戰艦徐徐停靠上碼頭時,率先從上海抵達的警衛連用身體隔出了一道人牆。這裡可不是無法攜帶槍支的天津衛,所以每人都是荷槍實彈。
來碼頭迎接的並非別人,而是之前和他爲了爭奪湖北控制權還鬧過矛盾的黎元洪,不過現在的黎元洪卻完全變了個人,胖了一圈不說,笑起來兩隻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條線。
自從楊秋向他招手後,他就果斷拋棄了張季直的共和黨選了國社黨,使得副總統的位置不僅沒動搖反而愈加牢固,閒暇之餘還辦起了實業,先讓王安瀾買了艘意大利二手遠洋輪專跑呂宋和武昌,爲國防軍帶來橡膠的同時自己也賺的彭滿鉢滿,去年聽說楊秋要在貴州和雲南推廣種植菸葉,還花大價錢從南美採購優良種子,又聯繫西班牙商人買了套捲菸生產線準備辦貴陽菸草公司。
王安瀾的神色也不像以前那樣敵對,饒漢祥繼續一貫的書生打扮,讓人意外的是曾任南京陸軍部次官的蔣作賓居然也來了,連楊秋也有些驚愕。
拉着他坐入自己新買的轎車後,黎元洪神色才慢慢凝重了起來,扭頭看了眼騎馬保護在四周的警衛,問道:“辰華接下來有何打算?”
“老師認爲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對楊秋叫自己老師黎元洪頗感意外,當初楊秋這個“標統”的確是他向張彪建議提拔起來的,按國內的官場規矩喊一聲老師並不爲過。但如今他身份特殊,雖然自己是副總統,但人家手握兵權還是八省巡察使,更因爲在天津和袁世凱的握手·連洋人都認爲他是能接掌國家政權的人物,所以這聲老師的意味可就非常重了!連忙擺手:“辰華這不是要出我洋相嘛,老師可不敢當。”
“當年不是老師舉薦,也不會有今日的楊秋。”楊秋見到他配着自己送他的手槍·笑道:“雷大滾刀肉送槍時我便說過,您一輩子都是我的上官,可惜您現在已經不在軍中任職,也只能改稱老師了。”
黎元洪笑的眼睛都快沒了,經歷了辛亥年的風風雨雨,湖北根基又被這個“學生”一口吞下後,光棍一個的他已經沒了太大野心′只要能保住副總統的位子就行,所以乾脆安心接下這個稱呼,說道:“辰華既然喊我一聲老師,那我也要嘮叨兩句。”
“古語有云,至鋼易折、上善若水。我知你事事表現強硬,是想激起民氣民心,但萬事過猶不及!拿日本這件情來說,袁世凱雖已簽字但實則日本還未履行條約·可以輕易推掉此事,反而你肯定被他們視爲了眼中釘,就算將來去了北面難道就能打贏日本了?不是我說句喪氣話·陸軍或許我們還不用太害怕,但海軍一.。”黎元洪說到這裡,嘆了口氣:“優勢實在太大太大了!而且英國這回生氣,不代表他們就一直生氣了,除非俄國會倒臺,要不然英國就要靠日本來擋住俄國,兩家遲早還是會談攏的,要是貸款和軍械真給了,就算拿下北京你就敢賴賬了?洋人和日本沆瀣一氣從庚子年就開始了。
難得他說了這麼一大堆,放在這個時代已經能算真知灼見了·但現在就連歐洲都不知道明年就要開始的世界大戰,何況是遙遠的遠東地區呢。從這裡也能看出,他現在真變了很多,最起碼在雙方利益結合在一起後,他這位外界認爲的國社黨“核心”已經劃不清界限,乾脆開始爲未來着想。
楊秋沒太多解釋·畢竟現在和國內這些人說兩年後會有一場打了四年,涉及十幾億人的世界大戰估計會遭來一片白眼,所以沒必要費那個精神,只問道:“剛纔見到蔣作賓也在,他。”
“此事還應該感謝辰華,爲我們又招攬了一員虎將。”見到楊秋滿面不解,黎元洪得意的呵呵笑道:“早前我就一直在遊說他加入國社,可他心懷孫文不願意。這回陳其美事發後,他有感於民黨內部混亂,且以前爲了擴大革命力量吸收太多像青幫和袍哥這種幫會勢力,造成隊伍良莠不齊,革命後權力分配不均互相大打出手,各地竄起的黨人私分公產這些事情,心中不忿去找黃克強要求他下令蘇浙滬三省行動起來,學我們西南進行整肅和改革,見沒人理睬後就來找我。”
黎元洪怕楊秋有顧慮,還特意多加了句:“雨巖(蔣作賓字)是民黨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之前克強出任陸軍部長時,就靠他和李書城兩人撐着辰華既然有心整頓全國,就不該太在意黨派之分放過此人,而且我認爲適當留下一些不敵對的民黨人才,外面也會誇你一句雅量。”
送上門來的人才楊秋怎麼會放過,何況蔣作賓早就進入了他想拉攏的名單之列,但現在他還無暇多考慮安排職位的問題,問道:“當塗鋼鐵廠那邊怎麼樣了?”
建造當塗鋼鐵廠的計劃開始後,楊秋就特意來信要黎元洪照料,當初能以低價拿到鐵山也是他居中調停,向黃克強等人說明工業和鋼鐵的重要性,聽詢問後立刻說道:“天授已經從美國回來了,第一批開礦設備已經全部到齊,五月鍊鋼廠設備和耐火磚就都會陸續運來,他保證明年年底前建成煉出第一爐鋼。”
隨着大戰在即,當塗和江南是楊秋最擔心的兩大產業,江南倒還好辦,薩鎮冰在天津時就已經向他表示,海軍絕不會讓江南廠捲入戰火,所以當塗就成了他最大的心病,一旦袁世凱大軍來攻,距離南京不遠的當塗會不會被破壞是他最關心的事情,想想問道:“有件事我想老師對我說實話,要是北洋來攻,南京一.能守多久?”
這個問題讓黎元洪很爲難,嘆口氣道:“不瞞辰華,黃克強也正在爲此事擔憂呢。南京雖有三個師,可只有徐紹楨是能打的,其它都派不上用處,要想守住一.恐怕很難。所以昨日他還來找我商談,說北京已經斷了本該支付的運作費,所以他想從我們西南銀行先貸筆款子,再讓李烈鈞抽贛軍一個師過來協防。”
“哼哼好算盤,我們出錢讓李烈鈞來打,也虧得他能想出來。”楊秋冷笑幾聲,黃克強看來還是不相信自己,錢要自己出,部隊卻要從贛軍中抽調,有些生氣道:“他是靠不上了!老師您還要儘早做好準備,這次事情恰逢大年,士兵也不想在此時打仗,加之也需要時間抽調部隊,所以我預測袁世凱可能會在月底前搶先動手。南京能不能保住事關重大!實在不行一.我會從西南抽部隊來給您坐鎮,無論如何都不能丟了這裡。”
黎元洪深知南京的重要,但他現在只是光桿副總統,兵權全都在徐紹楨手裡,擔憂道:“此事恐怕我們說了不算,辰華還是要做好最壞打算。
“我知道,所以我準備讓炳麟先生單獨去和張季直、徐紹楨兩人聊聊,除非他們願意看北洋全面搶佔蘇皖兩省,要不然一.。”楊秋雙目一寒:“就由不得他們!”
“辰華這個辦法不錯,張季直和徐紹楨一直有聯繫,兩人私交也不錯,只是安徽那邊你準備怎麼辦?”黎元洪擔憂道:“柏文蔚至今拿不到兵權,安徽都督本就是個笑談,兵在胡萬泰手裡,錢被孫多森捏着,倪嗣沖大軍一來倒戈是肯定的,要是安徽沒了,南京是鐵定守不住的。”
安徽¨¨¨想到這個地方楊秋也有些頭疼,宋子清領銜的總參已經多次要求對柏文蔚採取行動,以儘早將安徽這個師完全控制在手心裡。但考慮到與民黨還沒撕破臉,去動名聲最大的民黨三督可能會引發民黨和北洋聯手所以被他一直壓着,現在這兩家聯手已經沒希望,那麼也該想辦法先拿掉江西和安徽這兩個絆腳石了。
車隊很快抵達了南京留守府,除了黃克強和得到消息先一步趕來的張季直外,江蘇都督徐紹楨和臨時國會的議員們更是早早等在了門口,袁世凱被曝出刺殺案,甚至其子袁克定都被牽扯在內後,現在誰不知道這位是最有可能接任國家大權的人,所以見到他下車早已不耐煩的記者們立刻狂按快門。
《申報》因爲率先捅出中日密約名燥全國,駐南京的申報年輕記者也恨不能學前輩爆出個大新聞,見到他立刻擠到前面詢問:“楊巡使,您此次來南京是協商解決北方的事情嗎?”
“我不是來協商的!”
楊秋站直身體,目光掃過來迎接的衆人,神情嚴肅:“遁初先生耗盡心血擬定《臨時約法》,就想以此法穩固國家根基,但一些別有居心之人卻因爲害怕約法,覺得約法破壞了他們路,就派人暗殺他!天道不公,致英年早逝!但這嚇不倒楊某,今次來南京就是爲維護《臨時約法》權威的!我在這裡正式要求在南京召開臨時國會,彈劾臨時大總統一.袁世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