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裡人聲鼎沸,向範殿原道謝的聲音不絕於耳,什麼大善人、菩薩在世、長命百歲,指望這羣土包子能說出什麼有文化的話來?範殿原搖搖頭,臉上帶着笑容,其實內心早已把這些人撕碎。
一袋袋的小米從糧囤裡搬到廚房,一缸缸白麪舀出來,甚至還有一頭肥豬成了刀下之魂。娘們們和麪的和麪,燒火的燒火,很快一口口大鍋裡就傳來香氣。這些都是自己家最寶貴的存糧啊,就這麼被這些土包子糟蹋了,真他孃的可惜!
不忍心再看的範殿原想起了那幾名客人,快去看看吧,千瓦不要因爲這些饑民驚擾到貴客,以後有什麼麻煩可說不定!
“周先生,抱歉抱歉,驚擾到各位了,範某實在過意不去,要不退回點銀子給你們?”看範殿原扣扣索索的樣子,周樹人都不忍心接過他手裡的錢。
周樹人擺擺手,笑着說道:“沒事,都理解。我們一路上看到的全是這種災民遍野的景象,餓壞了的人什麼事都能幹出來,吃活人、吃死人,範先生的選擇是正確的。”
“哎,這是什麼世道啊,說實話,老範我也是從一個佃戶走過來的,經歷過的饑荒不在少數,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從今年開始我就把佃戶們的租子減了一半,如果能熬過去,不讓鄉親們逃荒,也算老範我積德。”範殿原感慨道。
周樹人倒是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範殿原有這種見識,一路上他們看到的,都是地主、官府甚至軍隊的人加租加稅徵糧,只有這麼一家減租子,怪不得這村的佃戶沒有逃荒,關鍵時候還能幫自己的東家應付饑民,這個範殿原要不就是菩薩心腸,要不就是深謀遠慮,周樹人倒是寧願相信後者。不過,這已經算很了不起的做法了。
“範先生,如果河南的官府、地主、糧商能都和你一樣,這饑荒就起不來!”周樹人有些恭維的說道。
範殿原趕忙笑了一下。看着這幾人,小心的試探道:“聽口音幾位都是南方人,聽說那邊倒是富得緊,吃不完的糧食,用不完的布匹。一天三頓飯,頓頓都有肉,是真的嗎?”
周樹人與小劉對視一眼,笑着說道:“我們確實是從那邊過來的,怎麼說呢,吃飯已經不是那邊需要考慮的問題了,那邊的普通人想的是怎麼才能種更多的地、掙更多的錢、開更多的工廠、學習更多的技術。那裡大街上跑的是屁股冒煙的汽車,水裡遊的是頭頂上冒煙的輪船,大城市裡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小鄉鎮裡家家都能買得起自行車。還有我這種香菸。到處都能在百貨商店裡買到。”
說到自行車,範殿原雙眼開始冒光,周樹人看他一直盯着自己手裡的香菸,最後又多介紹了一句。然後抽出一根來,幫範殿原點上。
“茲----”,範殿原長吸一口,然後滿足的吐出菸圈:“其實吧,咱們這地方當初也是有不少從南邊過來的生意人,什麼都賣,你說的自行車。還有這種香菸,真是羨慕那邊的日子。只是後來鬧饑荒,吃都吃不飽,再說了。饑民能把那些商販活吞嘍,誰還敢來做生意。”
“咱們老百姓可不管哪家做主,只要能讓咱們過上好日子,讓咱們覺得你來帶頭還不錯,就足夠了。要我說,現在的朝廷早就應該滾粗。讓南邊的革命黨來做主,只是,咱們華夏幾千年來就沒有普通老百姓做主的時候,咱們說了不算啊!”範殿原精神上來,多說了幾句。
周樹人點點頭:“確實是這樣,範先生看的通透。就算是在貞觀、開元時期,老百姓照樣過苦日子,咱們華夏的老百姓是最好的勞動力,能忍則忍,你看,就算是在這打饑荒年代,也沒有說是直接對抗官府的。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來說,老百姓的話、老百姓的命運算個屁!”說到底周樹人還是個年輕人,激動起來彪幾句髒話那也是司空見慣的。
越說越激動的周樹人卻沒有注意到範殿原的不耐煩,他找錯了傾訴對象,農村小地主哪能聽得懂周樹人的抱怨?好在,有人爲範殿原解圍,從周樹人的大悲咒中解脫出來。
正想到華國統治者是否也是滿清同樣的屬性這個課題,卻被打斷,周樹人也有些慶幸,自己怎麼能質疑偉大的振國黨、偉大的領袖呢?
“東家,東家,俺回來了!”栓柱氣喘吁吁的跑過來高聲叫道。範殿原一臉喜色的跑出去,問道:“怎麼樣,來了嗎?人在哪呢?”
“木來,東家你聽俺說,俺剛走到固廂,就看到烏泱泱的一隊士兵往南走,嚇得俺趕忙回來咧,縣城也木有去成,縣令也木有見到。”
範殿原趕忙拽栓柱的袖子,讓他住嘴,可惜,晚了,栓柱是出了名的大嗓門,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話。
“等會,啥,東家,他剛剛說啥?”董老三扔掉一塊骨頭,抻着頭慢慢站起來,大聲問道。
栓柱啊,你壞了大事啊!“木,木說啥,都吃着,喝着哈!”範殿原希望能圓過去,不過事與願違,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哎呀,範東家你這是要報官啊,俺們就是來吃你點東西,你就要報官!你咋這麼狠咧?”說到這裡董老三掙開範殿原的拉扯,一把將其踢倒,其餘饑民也大喊一聲,就要上來幫忙。
“鄉親們啊,跟這些鱉孫拼了!”範殿原中了一腳,但腦子反應夠快,半躺在地上大聲喊道,在高處的少東家也隨着喊道:“鄉親們,和這些鱉孫幹,完了一家領兩鬥小米!”
“譁!”範家佃戶們頓時抄起傢伙衝了上去,也許是範殿原平時的優待起了作用,也許是那兩鬥小米,不論什麼原因,大院裡終於打了起來,近千名饑民和五百多名佃戶扭成一團。木棍、釘耙、鏟子等等都成爲鬥毆的器械,不斷有人倒在地上,身上咕咚咕咚的冒着鮮血。
更多的人是趁機揹着糧食往外跑,不管是饑民還是佃戶,不一會的功夫,諾大的糧囤就被搬運一空。地主婆癱坐在臺階上哭嚎震天,少東家帶着四名槍手跪在土牆上一個一個的點名,瞬間就有十幾名往外背糧食的被擊中。
“個鱉孫!”董老三看着開槍的幾人,招呼一聲,十幾人爬着臺階跟着衝上土牆,護院們對於槍械並不熟練,更別說這種單發步槍射擊速度很慢,只來得及擡起槍擋了一下,就被木棍狠狠地擊中,掃倒在地。少東家開槍擊中一人,但緊接着就被董老三踢下土牆,摔在院子裡,還沒從巨震中緩過來,一根糞叉子突然查到少東家的背上。
嘴角吐着鮮血,少東家試圖爬在地上艱難挪動,試圖招人幫忙,然後,他就看到了躲在一個柴堆裡的夏陸。
****的夏陸真他孃的膽小,躲起來誰也找不到!“夏陸,救我,夏陸,救我!”少東家擡起一隻手虛張着,充滿希望的看着夏陸,卻見夏陸狠狠地瞪着自己,然後左右看看,撿起旁邊的一根木棍就狠狠地擊打在少東家的頭上。
見少東家沒了動靜,夏陸才“呸”了一聲,躲回自己的柴堆。****的以爲我不知道,還想欺負俺們家花枝,****滴!
“砰砰砰!”連珠般的槍聲接連響起,混亂中幾名饑民倒在地上,清脆的槍聲在院子裡特別刺耳。屋門外,四名槍手雙手持槍,直指前方混亂的人羣,槍口還冒着微微的青煙。
周樹人忍不住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械鬥,而是演變成了你死我活的廝殺,只是爲了糧食。在十幾名饑民試圖敲開自己的房門後,在看到院子裡到處是鮮血和死傷的人羣后,周樹人終於讓小劉採取果斷措施,制止這場災難。
“我*!就近的幾十名饑民看到同伴被擊中,就想衝上去廝殺,老範家那幾名槍手不一樣被幹掉了嗎,這幾人也得死!”吃過飽飯後正好渾身是勁,饑民們搖身一變成爲暴民,揮舞着糞叉子,看上去無比勇猛。
“砰砰砰砰!”小劉等人毫不手軟,強大的後坐力使雙手手腕有些疼痛,子彈竄出槍口後呈一個扇面掃過去,呈一定角度斜持的手槍子彈多、威力大,竟然能打出衝鋒槍的效果,只是這槍太沉、後座力太大,沒有一定的訓練,還真不一定能把握住!
再次倒下十幾人,這回讓饑民們醒悟過來,瑪德這些槍手就是閻王,咱們不能招惹!轉身就想走,小劉帶着護衛們緊跟其後,槍口朝天,一槍一槍的打着,直接把所有的饑民都趕出了大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