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匆匆掠了一遍，林子廷猛然擡頭看着方雨馨，黑眸中黑霧翻涌、糾纏，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掙扎着洶涌而出。
方雨馨伸出手，將散落下來的一縷頭髮掖到了耳後，象牙般肌膚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面對林子廷的震驚，她依舊鎮定自若。
“你說的對，那天晚上，你喝醉酒了，我也喝醉酒了。”方雨馨終於開口，語氣中帶了淡淡的惆悵和無奈，“但只是喝醉了而已，我們什麼都沒有做。”
林子廷面色一寒，一把抓住了方雨馨的手臂，聲音冰冷刺骨，質問，“那你爲什麼當時不告訴我？”
方雨馨沒有掙脫，也沒有反抗，只是用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眸看着他，幾乎要看進他的心裡一般，說出來的話卻不啻於在他傷口上狠狠紮了一刀，“不告訴你，是因爲我早就做好了選擇。”
“做好了選擇？”林子廷猛然鬆開抓住她手臂的手，踉蹌後退兩步，俊臉上露出譏諷笑容來，“你做出的選擇，就是偷偷跟他出國，偷偷跟他領了證，然後再光明正大回來，是不是？”
自己最愛的女人，卻選擇了自己的父親，這件事，就像是橫亙在林子廷心頭的一根刺，拔了疼，不拔更疼。
他希望方雨馨搖頭，希望方雨馨說不是。
即便是已經傷痕累累，他還是對過往抱着一絲希望……不，是奢望。
可是，方雨馨卻點了點頭，態度認真而肯定，“是。”
一個字，瞬間就擊碎了林子廷一個月以來的所有猜測和爲方雨馨開脫的所有理由。
原來，她不是不情願，不是被迫，沒有發生任何讓她移情別戀的意外。
她只是……不愛他了！
眼中的暗涌，瞬間就升騰翻滾，林子廷揚了揚手中的紙，冷笑，“所以，你就收買了丁曉熙，讓她出現在了我生活中？讓我想想，你故意疏遠我的時候，早就做好了這種準備吧？十萬，我的感情還真是廉價呢，十萬就被你賣給了丁曉熙。”
方雨馨剛纔給他的，是一份協議書。
協議書上清楚明白寫着，方雨馨出價十萬，讓丁曉熙當林子廷的女朋友。
現在想想，丁曉熙出現的太過於準時，而且每每都是他最需要人安撫的時候，這其中，應該不乏方雨馨的功勞吧？
方雨馨沒有反駁，沒有解釋，只是靜靜看着他。
看了許久，擡腕看了看時間，終於開口，“你爸應該回來了，找不到我，他會着急的，我先走了！”
說完之後，她真的扭身就走！
除了告訴林子廷她不愛他，離開他早就蓄謀已久，方雨馨什麼都沒有解釋。
她越走越遠。
漸漸，消失不見。
林子廷眸中的黑霧終於瞬間裂開，重重一拳打在身旁的柱子上……
依着柱子站了很久，林子廷終於緩緩站直了身子，臉色又恢復如初，矜貴、冷然，彷彿對什麼都無動於衷。
林子廷，又變成了之前的林子廷。
即便是絕望到極點，疼到極點，他都不允許別人看到，不允許自己鬆懈一絲一毫。
穿過長廊，他朝方雨馨和林衛國相反的方向走去，即便是假裝無動於衷，也不想看到兩個人在自己面前恩愛親暱。
沒走幾步，他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跟在一個護士身後，巴巴說着什麼。
居然是剛纔賭氣離開的範琪，原來她並沒有走。
略微走近，林子廷能聽到範琪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那個，親子鑑定能百分之百的確定兩人之間的關係嗎？”
“肯定能。”護士以爲她有需求，趕緊點頭，“小姐，您要是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預約醫生，我們醫院的儀器和設備都是最先進的，尤其是親子鑑定這方面，絕對是零誤差……”
範琪聽的很認真，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
等護士說完後，她問了一句讓林子廷差點吐血的話，“那我想諮詢一下，如果兩個人是父子，那是不是不管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跟他們兩人的DNA相似度都很高……”
林子廷滿頭黑線，再也聽不下去，大步走上前，拽着範琪的胳膊，扭頭就走。
“你幹什麼？”範琪正問的認真，驀然被一個人拽着就走，她聲音裡自然帶了被打斷的怒意，當她看清楚拉着她的人是林子廷時，小臉瞬間一紅，趕緊裝作若無其事打哈哈，“好巧啊，在這裡碰到了……剛纔碰到個護士，沒事就多學點東西。”
她偷偷諮詢親子鑑定的事，怎麼能讓林子廷知道？
她從來都不是個八卦的人，可不知道爲什麼，想到方雨馨肚子裡的孩子有可能是林子廷的，她的胸就覺得悶的厲害。
林子廷沒有鬆開她的意思，依舊拽着她朝前走，“剛纔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
“啊，聽到了！”範琪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乾咳了幾聲，下意識就要道歉，話剛要說出口，她卻換了冷冷的語氣，“我問是我的事，你聽到是你自己的事！”
林子廷終於頓住腳步，冷冷鬆開了她，黑眸直直看向她的眼裡，“你懷疑
，那孩子是我的。”
“沒錯。”範琪沒有掩飾，也冷冷回視着他，“我是林太太，我有權利知道自己丈夫的事。”
這是第一次，她拿林太太的身份說事。
見到範琪後，林子廷剛纔緊繃的幾乎要斷掉的臉部線條，不自覺有了緩和。
他剛要說話，不遠處傳來林衛國的聲音，“子廷，琪琪，結果都出來了，醫生也都看過了，我們是不是回去？”
扭頭，林衛國扶着方雨馨，小心翼翼的，儘管，方雨馨現在肚子看上去還是平坦無比，根本不需要人攙扶。
看的出來，對於方雨馨懷孕這件事，林衛國十分緊張在意。
餘光瞥到林子廷驀然又陰沉下來的臉，範琪挽住了他的手臂，臉上帶了“羞意”，不敢看林衛國和方雨馨，狠狠心說道：“那個，我最近也……你們先回去吧，我和子廷還想做個檢查。”
林子廷只是愣了片刻，立刻側過臉看着她。
“爸，琪琪這幾天也老是反胃，既然來了，就順便做個檢查。”接着，林子廷擡頭，語氣淡然說道。
範琪鬆了一口氣，林子廷果然還是配合了她。
林衛國和方雨馨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林衛國立刻滿臉堆笑，語氣和神態都輕鬆了不少，笑呵呵說道：“好好好，你爺爺就等着抱重孫子呢，那你們先去檢查，我帶雨馨回去，她不太舒服，就不陪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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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拉着方雨馨就要走。
方雨馨只衝範琪笑了笑，柔順跟着林衛國要離開。
纔剛走了幾步，一堆人已經朝他們這裡走了過來，爲首的人看到林衛國後，立刻撲了上來，滿臉驚喜，“大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也好去機場接你。”
撲過來的人，居然是林志豪！
“志豪……我剛下飛機，你哥和你嫂子接我就行了，你一直挺忙的，我就沒打擾你。”看到林志豪忽然出現，林衛國也有些意外，神情又變的尷尬起來，不自覺就鬆開了牽着方雨馨的手。
他細小的動作沒有逃過林志豪的眼睛，他又熱情跟林衛國寒暄了一番，才貌似不經意間瞥到了站在林衛國旁邊的方雨馨，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雨馨，你可算回來了，某人可是想你想的快發瘋了……”
話說到一半，他好像驀然意識到範琪還在場，趕緊尷尬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他分明還依舊認定方雨馨跟林子廷在一起！
方雨馨客客氣氣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林子廷冷冷看着，寒意漸漸籠罩了全身。
“對了，大伯，你們來醫院做什麼，害我找了好久。”瞥到林子廷神色變化，林志豪眼中閃過冷笑，很快就轉移了話題，“這裡是婦幼，來來往往的都是孕婦。”
林志豪看似沒頭沒腦的問話，句句都將四個人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
林衛國尷尬笑笑，回頭看了看方雨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只好岔開話題問，“對了，志豪，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醫院，找我們有什麼事？”
尤其，林志豪還帶着一羣扛着攝像機的記者出現在他們面前，這讓林衛國暗暗生疑。
“大伯，我是來向嫂子道歉的。”林志豪目光掃向不遠處的林子廷和範琪，掀了掀脣角，後面一句話卻是對着林子廷說的，“我哥說道歉要有誠意，我終於想到了辦法。”
看着範琪一張小臉驀然一變，林志豪笑笑，慢慢的、一字一頓說道：“如果讓所有人都看到我道歉，是不是能表示我的誠意？這裡的記者，都是我專門從各個媒體請來做見證的，今天的道歉，會讓全國人都看到。嫂子，這樣夠不夠有誠意？”
“你……”範琪張口結舌，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他。
林衛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是老狐狸一隻，看到這種情景趕緊勸林志豪，“志豪，你們年輕人有些爭執和誤會，都是常有的事。再說了，都是一家人，也就是家事，既然是家事，就不用讓媒體摻和了。”
若不是林志豪有十足的把握，又怎麼會帶着這麼多媒體的記者過來？
那樣的話，林子廷和範琪勢必會吃虧。
這是林衛國心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大伯，這件事你不用管。”林志豪微笑着看向林子廷和範琪，“今天這個謙，我非道不可！”
還沒等林衛國再開口說什麼，他已經普通一聲，直直跪在了林子廷和範琪面前。
那些記者和媒體瞬間就沸騰了，立刻啪啪啪不停拍着照片，一羣記者立刻就涌了上來，將四個人團團圍住，機關槍似的開始搶着發問：
“林總，林副總和林太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您能不能說一下？”
“林總，雖然家事我們不太方便過問，但林副總這種道歉方式十分有誠意，您和太太會原諒他嗎？”
“林總，前些日子傳出您個林副總不和，而且因爲總裁接任儀式鬧過，這件事是真的嗎？”
……
另一部分是衝着範琪來的，都是刨根問底，想知道林志豪到底
對她做了什麼，以至於會用這種方式道歉。
範琪很少應對這種場面，又被逼問這種問題，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鑑於上次的經驗，她知道堅決不能張口說話，否則肯定會被歪曲。
“志豪，你這是幹什麼，趕緊起來！”林志豪出其不意跪下，一羣記者圍了上來，幾乎是在瞬間發生的事，林衛國大吃一驚，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就要去攙扶林志豪。
林志豪避開他的手，冷笑着問林子廷，“哥，上次我給嫂子下跪，你說不夠有誠意。這次我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甚至全國人的面給嫂子跪下，希望嫂子能原諒我！”
林衛國又拉了幾次，卻怎麼都拉不動跪在地上的林志豪。
他很快也明白過來，林志豪是故意的，肯定要逼迫林子廷答應什麼。
“志豪，有什麼事你跟大伯說，只要能幫得上忙的，大伯都會幫你……”無奈，林衛國只能用這種辦法讓林志豪站起身來。
林子廷很快就是盛昊的總裁了，這個時候不能出什麼負面新聞。
可林子廷的性格一向淡漠，林志豪跪在他面前，他一點都沒有要讓他站起來的意思，只是淡淡看着。
範琪在一旁急的乾着急，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大伯，是我不好，我得罪了嫂子，我哥一氣之下讓我離開公司……這些天我想了很久，確實是我不對……”林志豪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很容易讓人斷章取義。
果然，他剛說完，記者們立刻朝他的方向看來，很快就要開始發問。
看到林志豪故意扭曲事實，範琪着急拽了拽林子廷，示意他趕緊開口說話。
這時，一道女音傳來過來，帶了滿滿的痛苦，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身上。
接着就是林衛國緊張無比的聲音，“雨馨，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什麼，只是剛纔肚子忽然很疼……”方雨馨小臉蒼白，聲音有氣無力，一隻手輕輕撫着肚子。
“那趕緊去看醫生，醫生……”林衛國急了，立刻揚聲喊道。
方雨馨搖了搖頭，窩進他懷裡，“現在先別讓我動，先緩緩看看，或許沒什麼事，別驚動醫生了。”
一番對話，成功吸引了所有記者和在場人的目光。
兩人的親暱舉動，林衛國緊張無比的模樣，還有方雨馨不自覺扶肚子的動作，都讓敏感的記者們嗅到了一種特別的味道。
林衛國很年輕的時候就喪妻了，整整二十年都是孤身一人，而且從來都沒有穿過任何緋聞。
作爲盛昊重要股東之一，他的作風神秘而低調。
能偶然碰到他跟一個這麼年輕的女子舉止親暱，而且還有爆炸性的新聞可挖，記者們立刻朝他們的方向涌了過來，七嘴八舌詢問兩個人的關係，方雨馨是不是懷孕了……
至於林志豪向林子廷下跪的事，遠遠不及林衛國的私事更有吸引力。
再說了，剛纔拍了不少照片和視頻，應該足夠用了。
剛纔還被一羣人包圍的喘不過氣來，現在身邊已經空蕩蕩一片，範琪看看不遠處臉色蒼白，窩在林衛國懷中的方雨馨，喃喃說了一句，“她確實應該是你們林家的人。”
“恩？”林子廷一時沒明白她的話。
“你們林家男人個個都是狐狸，而她……”範琪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方雨馨，“她是一隻修煉千年的狐狸精。”
看方雨馨一臉蒼白，卻滿眼幸福，毫不掩飾跟林衛國的親暱關係，林子廷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暗了下去。
“哥，我真是佩服你。”瞬間就被搶了風頭，林志豪眼神陰沉沉的，若無其事站起身來，譏諷道：“雨馨跟了大伯，而且看樣子有了孩子……”
林子廷沒有看他，渾身寒意瞬間加重。
範琪瞪了林志豪一眼，厲聲喝止，“林志豪！”
“怎麼，心疼了？”林志豪滿臉譏諷，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的前女友成了我嫂子，哥的前女友，居然成了哥的後媽，哈哈，還真是報應不爽啊！”
範琪氣急，直接走上前去，擡起十釐米的高跟鞋，出其不意狠狠朝林志豪身上踩去。
“啊……”一聲慘叫就要從林志豪嘴裡脫口而出，他卻硬生生止住了，一張臉疼的幾乎扭曲成一團。
看林志豪狼狽的模樣，範琪終於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清爽。
林志豪跳腳轉了一圈，等疼痛感稍微消失後，他狠狠瞪向範琪，剛要說話，卻聽林子廷說，“志豪，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過去就過去，你以爲我真的怕你？”林志豪眼中分明有忌憚，卻冷哼一聲，裝作若無其事朝林子廷走去。
林子廷壓低聲音，快速說了一句話。
他說的太快，聲音又太低，範琪竟然沒有聽到，只見林志豪猛然瞪大了一雙眼，驚疑不定問，“你說的都是真的，不會騙我？”
“琪琪，我們回去吧！”懶得再搭理林志豪，林子廷直接伸出手，牽起一臉疑惑的範琪，緩緩朝醫院門口走去，只留下一臉沉思和難以置信的林志豪站在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