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說得這樣直白,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好。
有人按了下車載喇叭,是宮寒新配給的黑色商務車。
這裡只有一條通向外面的車道,秦昊的車停在這裡不走,就直接擋住了別人的路。
鍾潔最煩堵車和這種故意擋道的,她喇叭不停地按着,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影響了市容,製造了噪音。
秦昊卻像沒聽到一樣,只一動不動地看着我。
嘆了口氣,我搖搖頭,“不了,我還得回公司一趟,下次吧。”
“會有下次嗎?”秦昊平靜地看着我,目光深邃,“或者,我覺得,你的下次,永遠不會來。”
我被噎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砰。
重重甩上車門的聲音響起,我回頭看去,就見鍾潔腳踩八公分的細高跟,氣沖沖地走過來,還沒看到車裡的人呢就開始大吼,“我說你怎麼回事呢?耳朵不好使是吧?到底走不走?別擱這兒擋道成嗎?”
這樣的霸氣讓我不由得爲她捏了把汗。
秦昊還從沒被人這樣吼過,指不定就會當場發飆,看着那張面無表情的俊臉,我趕緊上前就要把她拉開,卻見她似乎愣了一下。
“秦秦秦秦總?”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某人突然變成了小結巴,很是狗腿地笑道:“哎呀,原來是秦總啊,你看我,居然認不出您的車,真是不好意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這小妮子,變臉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
秦昊從車上走下來,徑直到我跟前,打開副駕駛的門,說道:“上車吧。”
面對鍾潔狐疑的目光,我很是尷尬,正待再說些什麼,又見他對鍾潔說:“我想邀請貴公司的宋小姐共進晚餐,可她似乎還惦記着要回公司報到……”
他話沒說完,鍾潔立刻會意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儘管去吧,老大那邊,我會跟他說明的。”
不是吧?我就這麼被賣了?
我哀怨地瞪着她,咬牙切齒,“你不是在開玩笑?”
她湊到我跟前,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道:“這可是個大金主,那部電影,他是主要投資方,這層關係你要是能打好,以後對你有好處的。”
我莫名覺得心寒。
果然,這就是娛樂圈的生存規則嗎?今天就算不是秦昊,也會是其他人吧?
最終,我妥協地上了秦昊的車。
一路上,我們沉默着,誰都沒有說話,壓抑的空氣有些滯悶,我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竟是那天在醫院,他輕輕吻我的畫面。
突然,輕緩的音樂聲在狹窄的車廂裡流淌開來,是理查德克萊得曼的一首夢中的婚禮。
我靠在椅背上,聽他低低的說道:“也許你不會相信,我曾經,設想過無數次,我們結婚的場景。”
心微微一顫,我不自覺地揪緊了身下的坐墊。
“我甚至已經想好,度蜜月的話,就去普羅旺斯,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歡那裡的薰衣草田和向日葵。”
醇厚的嗓音伴着輕緩的音樂,一點一點地侵入我的耳膜,滲入五臟六腑。
我別開臉,平靜道:“我現在不喜歡了。”
深吸口氣,我繼續說道:“人都是會變的,秦昊。”
“呵,是啊,人都會變。”他苦笑了一聲,低聲喃喃着,彷彿在自言自語。
當車子緩緩停在一輛小飯館門前,我略感意外。
我以爲,像他這種人,吃頓飯肯定得上那些高級酒店,這樣的小飯館,不說味道,單是環境就會讓他這位大少爺直皺眉頭。
他像是沒看到我的詫異,把車挺好,便率先下去了。
我跟在他身後,看他熟門熟路似的徑直往裡走,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
不過,他身上高貴霸道的氣質,實在與這裡格格不入,一進去立刻收穫所有客人及服務員的注目禮。
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便有一個看起來才十八九歲的服務員過來遞上菜單,小姑娘臉紅紅的,等着我們點菜時,頗有些拘謹。
我看着她,頗覺感慨。
媽媽沒生病前,我也曾在一家小飯館裡做過兼職,即使收入微薄,也安分滿足。
只是,世事難料。
“想吃什麼?你點吧。”正胡思亂想着,菜單湊到我跟前。
都到這個地步了,我也沒再矯情的拒絕,接過菜單認真的看了起來。
我記得秦昊飯量挺大,就多點了幾樣,都是些家常菜。
等服務員離開,我下意識看了眼秦昊,卻見他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竟是帶上了淺淺的笑意。
我呆了一下,直覺不該問,卻還是問了,“你笑什麼?”
“你剛剛點的菜……”刻意停頓的語調讓我莫名覺得尷尬,他輕聲道:“那些,都是我愛吃的。”
“咳……”我被剛喝進嘴裡的水嗆個正着,連連咳嗽。
他靜靜地看着我狼狽的模樣,眉眼間盡是柔和。
明明這目光沒有一點壓迫,還是逼得我不敢擡頭。
這一刻,我只覺得無地自容,同時又覺得悲哀。
有些記憶,真的就能那樣根深蒂固嗎?牢固到,竟連他的喜好都還記得一清二楚。
飯菜很快上來,我還因爲剛剛的事情鬧心着,沒什麼胃口,他看在眼裡,沒說什麼,倒是把桌上的菜一掃而空,那架勢,害我以爲他是剛從難民區跑回來。
吃完飯,他擦擦嘴,叫來服務員,我以爲他是要買單了,便拿起包包做好走人的準備,卻聽他對服務員說道:“再來份皮蛋瘦肉粥,多加點皮蛋,謝謝。”
我詫異地看着他,“你還要吃?”
“不是我吃。”他搖搖頭,說:“你吃。”
“呃……”我無語了,“那剛剛怎麼不叫?”
雖然皮蛋瘦肉粥的確是我的最愛,但他都吃完了再給我點,是要鬧哪樣?故意拖延時間嗎?
誰知他理所當然的回答更讓我覺得無語,“剛纔是你在看我吃飯,現在,輪到我了。”
我擡手扶額,“你什麼時候也這樣幼稚了?”
“你覺得是就是吧。”秦昊挑挑眉,靠在椅背上,“你剛剛也沒吃多少,不是嗎?”
我搖搖頭,頗覺無奈,就在這時,包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掏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宮寒。
我下意識起身要往外走,“我先去接個電話。”
“站住!”原本因爲愉悅而上揚的語調陡然低沉,一瞬間從天堂掉到地獄,他又變成從前那個霸道狠厲的秦昊,彷彿剛纔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覺。
似乎察覺到自己情緒的時空,我聽到他拼命壓抑的呼吸,良久,才沉沉地說道:“雅言,我可以等你,等你重新接受我,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是不是也該收斂一下?”
我皺起眉頭,回身看他,“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收斂一下?”
他看着我手裡還在響的手機,突然道:“是宮寒打來的吧?”
我沒說話,只看着他,算是默認。
他嘴角挑起一抹笑,是冷的,“別告訴我,你們只是單純的合作關係。”
“你以爲呢?”我算是明白了,語氣也跟着冷了下來。
搞半天,敢情是他大少爺懷疑我和宮寒關係曖昧?
呵,他還以爲誰都跟他一樣,隨隨便便來個人,就能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嗎?
他咄咄逼人的追問,“如果是的話,只是一個電話罷了,你爲什麼要故意避開我?”
話音剛落,鈴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我想也不想,當着他的面便接起了電話。
沒等我說話,手機那頭傳來宮寒淡淡的聲音,“怎麼現在才接電話?你和秦昊在一起?”
“嗯。”我應了一聲,回視着秦昊眯起的眼。
“吃完了嗎?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直接去醫院。”
手機那頭沉默了許久,突聽他低低喚了一聲我的名字,“雅言……”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叫我,莫名覺得忐忑起來。
“不要和秦昊走得太近。”他說着,又輕聲加了一句,“我會,不安的。”
說完,他直接掛了電話。
我愣愣地看着黑下來的手機屏,半天沒有反應。
這又是個……什麼情況?
“怎麼這樣的表情?”秦昊眯眼看着我,“怎麼?他終於按耐不住,跟你表白了?”
我下意識地皺起眉,斷然道:“別胡說,他對我來說,是朋友,也是師父。”
“我胡說?”他言語間有些憤懣,“那爲什麼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他而不是我?”
“這不一樣!”我頭疼地看着他,“秦昊,你能不能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我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要應付這種類似丈夫回家晚歸,被妻子責問跟哪個狐狸精出去鬼混的奇怪問題。
而責問我的人,竟然是我連想都不敢想的秦昊。
天吶,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我無力地搖搖頭,“算了秦昊,我們不要再做這樣無意義的爭吵了,說到底,我們現在什麼關係都沒有。”
也許是我的話起作用了,那之後,他一直沉默。
就在我以爲他不會再說什麼的時候,他突然開口,“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當年的感受,呵,這算報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