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夜,月朗星稀,天卻並不是很高。喧囂了一整天的京城在經過一天的忙碌後也漸漸安靜,城牆在遠處勾勒出一線黑黛,依稀可以分辨城牆的形狀,近處的街市燈火朦朧閃爍,隱約可見。
突然,一陣腳步聲打破了這夜的靜謐,在通往中南海其中一座後門的側巷中,一個黑影在巷內急步快走着,在人影從陰暗的側巷中走出來的時候,藉着路燈的燈光,方能看到這是一個年青的青年軍官,這位青年軍官的步子很急,似乎有什麼急事一般,在走過幾條街口之後,他停了下來,然後從口袋中取出香菸,在點着一根香菸後,便把煙盒一揉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內,隨後便吸着煙,朝前走着,寒風人,卻是無法讓他的速度減慢。
數分鐘後,一位一身破爛的拾荒者,從遠處走了過來,每走過一個垃圾桶時,他都會伸手進去探一下,然後取出一些廢紙之類的東西,自從京中的街道添設垃圾桶後,對於這些乞丐來說,總算是又多了一個生計——拾破爛。
又過了一會,這個乞丐離開了主路,沒有人會去注意一個乞丐的動向。大約半小時後,一份從中南海送出的情報出現在特勤局的桌面上,因爲情報是加急情報,情報首先送到了局長辦公室,作爲局長,李四勤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以辦公室爲家,他一直都是在隔壁的休息室內休息,又過了十幾分鍾,帶着一分文件的李四勤便離開並不怎麼顯眼的特勤局,驅車前往國務院。
此刻的京城,還有一個人同樣休息的很晚,在中國政界中,他的地位僅次於中南海居仁堂中的那位,在過去,或許那地位只限於名義上的,而現在在經歷了“剿匪威逼”之後,已經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的權力和地位,而這位就是中華民國國務總理李子誠。
事實上,像這樣燈火通明的夜晚,對於國務院來說,早已是常事,國務院的聲望,從來不是平白建立的,依靠着大量的工作,而繁重的工作,不僅壓在國務院僱員的身上,即便是作爲總理,亦是如此。
在李四勤進入總理辦公室後,不過是三四分鐘,兩人便走進了辦公室另一邊的一個房間,那裡在“臨城劫車案”期間,曾是軍事地圖室,但是現在,卻是一間小會議室,與其說其是小會議室,倒不如說,這裡是一間舉行隱密會議的地方。
但沒有永遠不變的利益,隨着國務院勢力的增強,看似“默契”的府院雙方的的矛盾也在加深。擔任國務總理的李子誠不但對國務院直屬五部,對於全國的許多事物亦也有統籌之權,尤其是現在,內務部通過對官員的考覈,撤銷的大量不稱職的地方官員,推薦委任了上百名市縣長,而且其又控制着對中國最爲重要的兩大稅源——關稅以及鹽稅,這一切,都使得國務院正在朝着一個方向發展着,一個即將在中央、地方,與總統府分庭抗之的國務院,已經出現在中國的政治舞臺上。
這一切只導致一個局面產生,在未來“府院”必將分裂,而出於對袁世凱的防範,特勤局一直負責着對中南海以及府系官員的監視,正向此時,李四勤來此,正是來就一件事作着彙報,如果只是一件普通的情報,或許只需要辦公室內作簡單彙報,但這件事,對中國未來的政局,卻有着超乎世人想象的影響,意識到嚴重性的李四勤在來國務院之前,特意取出了特勤局機要檔案室中的檔案。
坐在沙發上,李子誠正仔細看着蔡鍔在各個時期照片的幻燈片。
蔡鍔在湖南時期照片,與梁啓超合影;蔡鍔在日本士官學校與蔣百里等人照片;蔡鍔在廣西軍校任教官的照片;蔡鍔在雲南“重九“起義時候的照片;蔡鍔在雲南講武堂的照片;蔡鍔與雲南軍官們的合影照片,蔡鍔與袁世凱、與將軍府諸人的合影,甚至還有和自己的合適……
而李四勤則在對總理講述着。
“蔡鍔,原名艮寅,字鬆坡。湖南邵陽人。1898年入長沙時務學堂,師從梁啓超。深受梁啓超維新思想的影響。後留學日本士官學校。成績優秀,與蔣百里、張孝懷被譽爲士官三傑。1904年回國,在江西、湖南軍事學堂任教官,次年調廣西,歷任新軍總參謀官兼總教練官、陸軍小學堂總辦、新軍協統等職。此人操兵練軍,帶兵領將很有些辦法,深得下屬擁戴。1911年調雲南任37協協統。10月在昆明發動新軍響應武昌起義,一呼百應,並被推爲總指揮,後就任雲南都督。時年29歲,他主政雲南兩年,就把一團亂麻的雲南治理得井井有條,滇軍也實力大增。僅舉一例,雲南的軍工廠一天之內竟然可以生產兩萬顆子彈……”
在聽取着有着蔡鍔的介紹時,李子誠仔細打量幻燈上蔡鍔的影像,心中暗自掂量着蔡鍔,對於這個人,他並不陌生,事實上,後人很多人或多或少的總會知道這會和袁世凱“鬥法”的西南系將軍,在後來有着“護國大將軍”之稱的人物,而就在十幾分鍾之前,阿四向自己報告剛剛得到的消息:
“據總統府的消息,大總統已經決定任命蔡鍔爲遠征軍總司令官了。”
任命蔡鍔爲遠征軍總司令官!
聽着這個彙報,李子誠卻是把脣角微微一揚。,
這時,站在牆邊的李四勤走近總理說道:
“大總統讓蔡鍔出任總司令官,是一石二鳥之計,一來可以阻止段徐兩人藉口的控制遠征軍,二來可以阻止我們插手其中,根據目前我們掌握的情報顯示,大總統除任命蔡鍔爲遠征軍總司官之外,同時任命徐樹錚爲遠征軍參謀長,同時,遠征軍不設軍級單位,只設師級單位……”
聽着彙報,李子誠冷冷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座椅的扶手:
“大總統打的好主意啊,這樣就可以避免一家獨大了,蔡鍔、徐樹錚相互制衡,各師互不轄屬,遠征軍到最後,還不是成了他的袁家軍!主意倒是個好主意……”
此時那冷笑分明變成了冷嘲!
這個主意看似是個好主意,可袁世凱卻忘了蔡鍔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熟悉民國初年曆史的人都知道袁世凱和蔡鍔這兩個人,前者是中華民國首任正式大總統,獨裁四年半,稱帝失敗,在國人的唾罵聲中氣死;而後者正是他的掘墓人。在歷史上,民國四年末,也就是現在這個時候,袁世凱準備復辟帝制,自稱皇帝,蔡鍔拋出“爲四萬萬同胞爭人格”的誓言冒着巨大危險從北京輾轉回到雲南,組織雲南軍隊發動了護國起義,出征四川,以寡敵衆同北洋軍鏖戰三個月,給了袁世凱沉重打擊,爲挽救民國作出巨大貢獻。
蔡鍔與袁世凱,一個清癯儒雅,一個粗壯雄武;一個勁氣內斂,一個虎視鷹揚;一個高潔自守,一個黑白通吃;一個捐生紓難,一個竊國自爲。這兩個強勢男人之間的故事絕對精彩,而且值得玩味。
這場雙雄會是從1913年10月雲南都督蔡鍔卸任進京開始的。一種最流行的說法是,蔡鍔奉調入京,由此被袁世凱奪去兵權,軟禁起來。過去,李子誠對此可謂是深信不疑,畢竟這是歷史書上寫的,但是直到身處這個時代之後,才發現歷史上書寫的並不是一定是真實的,很多都是後世根據需要自己“編寫的歷史”。
事實上,在民國建立之後,袁世凱即有心重整北洋,重建陸軍,而在他心目中的軍事新人物——陸軍總長,卻是以蔡松坡爲最適宜,而蔡鍔在雲南做都督,袁世凱同樣放心不下,若內調爲軍政首長,使他楚材晉用,無直接兵權而負建軍之責,這樣既可強化他私人的武力,又能派一名心腹做次長隨時監視着他,那是再好也沒有的,而蔡鍔的心理與蔣方震的完全相同,建立國防是他們的第一義,無論內除國賊,外御強鄰,必以練兵及訓練軍事人才爲其。所以對此,也未加拒絕。
蔡鍔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卻有銳利的眼光和深刻的鑑別力,他何嘗未看透袁世凱所欲建立的只是爲個人爭權位的軍隊而非爲國家禦侮的武力呢,但是他很想將計就計,假手袁世凱以完成現代化的國防。他認爲家天下已非時代所許,新軍人而施以精神教育,其思想及信仰必然和過去只知效忠個人的奴才式的軍人不同,所以他很想吞下袁的香餌,進行其化私爲公的建軍工作。
但北洋將領們不答應,即使袁世凱動用行政手段強行安置,同僚、部屬如果不配合蔡鍔的工作,處處設置障礙,指東打西,不僅蔡鍔難以發揮效能作出成績,甚至有可能給軍界製造混亂,反爲不美。
儘管如此,袁世凱還是給了蔡鍔這個非北洋系的南方軍人很大的榮寵,加昭威將軍銜,而昭威將軍是“威”字號將軍中排第一位的,足見蔡鍔在將軍府的地位,入陸海軍大元帥統率辦事處,而這一職務相當於後世的國家軍委,無一不表現出對他相當的賞識和信任。如果只是軟禁,袁世凱用得着把蔡鍔吸收進核心的軍事指揮機構嗎?更何況,如果是軟禁,其又豈能出入京津等地,袁蔡關係並非後世一般描述中呈現給人的那種強勢對弱勢的關係,更非軟禁的關係。
袁世凱想用蔡鍔,但阻力太多,兩樣他對蔡鍔也不甚放心,而現在,他用其當遠征軍司令,未嘗不是給他鋪路,蔡鍔掌軍毫無私心,這正投袁世凱之願,而未償又不符合自己之願,遠征軍掌握在蔡鍔手中,總好過掌握在其它人手中,至少他是一個心繫國家之人!
而李四勤又彙報道:
“我看蔡鍔就是大總統手裡的一根刺,往北洋身上捅呢!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如這一任命下達後,徐樹錚很有可能和蔡鍔發生衝突,我擔心,會不會因此影響到遠征軍作戰!”
聽到這,李子誠沉吟片刻:
“把韓武給我找來!”
因爲遠征軍即將派出的原因,韓武已經從江蘇陸軍參謀長的職務上去職,而且改任京城,進入陸軍部的遠征軍籌備處任副處長,按照徐樹錚的“通氣”,在遠征軍職務上,如“國務院”支持其任總司令,那麼陸軍部就支持韓武任參謀長,現在看來……
半個多鐘頭後,韓武跟隨張一麟進來了,在進入這間小會議室後,他首先朝坐在沙發上的總理行了個軍禮:
“總理!”
對於自己人,李子誠則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特勤局,剛剛得到一份情報,蔡鍔可能出任遠征軍司令!”
聽到蔡鍔有可能出任遠征軍司令,韓武微微一愣,隨後答道:
“職對其並不甚瞭解,但據說他二十二歲便在日本士官學校以第二名的成績畢業,與蔣百里、張孝準並稱士宮三傑。回國後歷任江西、湖南軍事學堂教官,後任廣西新軍總參謀官、陸軍小學總辦,混成協統,訓練軍隊很有一套,廣西巡撫張鳴岐、雲貴總督李經羲都很器重他。又聽說蔡都督事事以身作則,嚴於律己,不扣軍響,不圖享受,在西南新軍中很有威望,嗯,其出任遠征軍司令,到也是合適人選!”
接着,李子誠又試探的問了一句:
“你知道不知道,蔡鍔出任遠征軍司令,徐又錚可能會出任參謀長!”
沉吟片刻,韓武依是沒有任何表情的說道:
“總理,徐軍長長於謀略,其出任參謀長,以他的本事,保準不會讓遠征軍吃虧。”
而這時張一麟卻是插話說到:
“韓處長,總理可不是聽你在那誇蔡松坡、捧徐又錚的,他們一個合適,一個不吃虧,可你韓處長,卻是要吃虧了!”
眼見應付不過去,韓武敬個禮,然後面上露出笑容:
“總理,職即便是任參謀長,亦是勉強,以職看來……”
接着韓武又非常平靜的說道:
“讓我當個營長,至多也就是團長,只要能去歐洲就行!”
韓武的回答,只讓張一麟等人心裡一驚,難免一愣,他們看着這位年齡不過三十的韓將軍,這位可是掛着中將銜,論軍銜,他可不比他們低,可偏偏這份禮讓,卻是他人難及的。
“添仁!你要知道,這遠征軍長官,可是難得之位。”
逼視着韓武,李子誠用極爲嚴肅的口吻說道:
“現在不過是十萬人,可未來指不定卻是百萬遠征軍,可以說,他日遠征軍將集中國陸軍之精銳!怎麼,對這參謀長一職,就沒有一點想法?”
搖着頭,韓武卻是極爲認真的說道:
“總理,正是因爲遠征軍將是集中國陸軍之精銳,系中國未來國運於身,職纔不願,亦不敢,更擔不起這副擔子!”
在一邊的張一麟卻是忍不住了,不待總理說話,他便說道:
“韓將軍,你要知道,這可是國務院介入陸軍最佳時機,你這麼一讓,豈不是壞了總理的大事?”
張一麟今天的這番話完全超出了韓武的預料,他一邊琢磨張一麟的話,一邊大腦飛轉,想着對策。張一麟看到他不言語,接着說:
“只有掌握軍隊,才能避免未來國務院以及總理將來之業,爲野心之人所壞,韓將軍,要知道,總理對你可是深負重望。”
猶豫片刻,韓武卻是看着沉默不語的總理說道:
“秘書長的意思,我明白了……可……”
猶豫着,韓武卻是一咬牙說道。
“職卻知,總理教導我等需心懷國家,國家養我等軍人,是爲保衛國家,而非爲一人之野心!”
板起面孔,李子誠認真的盯視着韓武。
“韓處長,你是說,我是爲一人之野心?”
這時,韓武的額頭卻是憋出了汗來:
“我……我”
掂起茶杯,李子誠卻是不再說話來了,不再理會韓武了。而這時韓武看着總理,卻是猛的一咬牙說道:
“職知道,總理亦是心懷國家之人,否則亦不會如此教導我等,我等唯國家是從!”
“啪”的一聲,把茶杯置放到茶几上。
李子誠卻板着臉說道。
“看樣子,你是不準備去當這個參謀長了!”
“職之才,職知,總理亦知!職不願爲害國家!更不願爲害軍中同志!”
聽着他又一次強調着他的選擇,李子誠卻是和張一麟互視一眼,此時李子誠的心下盡是得意,這個人他沒有選擇,好了,就是這個人了!
“添仁,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
聲音完全放緩,站起身的李子誠走到韓武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你剛纔的回答,我很滿意,不過,什麼營長、團長的,不要再提了,即便是師長,亦無需再提,他們兩位一個任司令、一個任參謀長,到也合適,但是,以又錚之心,又豈會甘心如此?所以……”
說着,李子誠在韓武耳邊輕聲吩咐道。
“司令部,你還是要進遠征軍,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