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的恐慌和喧囂緩緩落下序幕,這一晚,本來是夜不閉戶的雲水城,每家每戶都緊緊關閉了門窗,生怕有什麼東西會偷偷竄進自己屋裡。
“哎!”輕輕一聲嘆息從雲水城最高建築的翠胭樓裡傳了出來,夢三娘斜依窗邊,望着雲水城中過於溺靜的夜,這靜讓夢三娘覺得像是有什麼大事就要發生了。
夢三娘幽幽回頭,撫弄着手下古琴的絃音,一曲百年的古樂從夢三娘指間流淌出來,這也是夢三娘平生最愛的一曲,曲詞曰——朝花夕拾,誰不識君。我心幽蘭,藏於溪末。再一百年,溪入君心,而我不在。
夢三娘停住音律,回頭望了望空蕩的翠胭樓,揮了揮手對樓裡的夥計說:“石海,收了吧,不會有人登門了。”
“可是老闆娘,咱們這裡還有客人呢?”
“客人?”夢三娘轉目尋了一遍,還真有一人就坐在樓梯旁的角落,若不仔細尋查,還真容易把他忽略了。夢三娘不好意思的說:“還真有客人,方纔失言了,客人不要見怪。石海,送一壺上好的胭脂酒,算賠不是了。”
夢三娘囑咐完了,緩緩起身,向樓上行去。夢三孃的腳剛一接觸到樓梯,一股冰冷的感觸就如一道冰錐刺在了她的後背上,夢三娘停住了腳步,凝視。
那個始終不動的客人穿着一身黑袍,伏在桌上,似已經酒醉。夢三孃的目光停留在他背上,片刻,夢三娘搖搖頭:“又是自己多心了。”
夢三娘思索着:“石海,明兒一早,你去把聚雲閣的蔡老闆、天意堵坊的林老闆一併請來,就說老朋友請他們敘敘舊。”
“是。”
一道犀利的破空風聲呼嘯在耳後,夢三娘心中一驚,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躲開了過去,再看,是一根漆黑的木筷插在了旁邊的牆裡。
夢三娘笑了,她每次想要殺人時,就總會忍不住笑,殺人的慾望越大,她的笑就越燦爛。夢三娘笑的花枝招展,目光則死死的盯在一個人身上:“果然是你,看來我的眼光還沒退步。”
“哼!”一聲冷哼從樓梯旁角落裡傳來,黑袍人緩緩擡起了頭。
“說,你究竟是誰?找三娘,有何貴幹?”夢三娘微卷衣袖,袖子裡藏着一種密門的迷藥,只要嗅到,穩準
讓人三步內迷倒。
黑袍人開口了,但他話聲如同一口毫無生氣的死井:“擾人清夢者,我必殺之。”
“擾人清夢?哼!雖然夢三娘一介女流,但想殺我,也沒那麼容易。”夢三娘低呼一聲,先下手爲強。
一道淡紅色粉幕罩在了黑袍人頭頂,黑袍人不見手動,又是一把漆黑木筷出手,每一根都是殺人的利器,夢三娘身姿輕盈,在空中山轉騰挪,既如此,也是勉強才避過了所有木筷的襲擊。夢三娘落下地來,冷望着黑袍人,笑說:“你這要殺我的人,身體可還能動?我勸你立刻交代出身份底細,我興許會放你一馬。”
黑袍人果真像不能再動了,整個人撲倒在桌上,但對於夢三孃的問話卻置之不理,夢三娘輕哼一聲,手裡閃出了一把精緻的巴掌大小的彎刀,緩緩走向黑袍人。
近前,夢三娘微一遲疑,並未用手,而是用衣袖捲起了一股風帶起了黑袍人的身體,黑袍人身體一轉,仰面向上,夢三娘得以看到了他的真實面貌。這一看,夢三娘大吃一驚,脫口叫道:“怎麼是……蔡辛!?”
夢三娘心中百轉,卻瞥見蔡辛身體各關節地方都有一條微弱的銀線,夢三娘立即尋着銀線,目光迅速的轉移,銀線從桌下穿出,穿過夢三娘腳下,延伸到了夢三娘身後,夢三娘心中一緊,難道……
夢三娘倏然轉身,一張近乎殘酷的笑臉出現她身後,正是自己樓裡夥計石海的笑臉。石海將一柄長劍刺向夢三娘胸口,冷喝:“蔡辛早死,乃被我控制了屍體。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爲什麼要殺我?”
“爲什麼!”石海面容扭曲,用一種不似人類的語氣在說:“你做過的事情,難道還需要再來問我嗎?夢三娘,地獄裡你的死敵正在等你。”
長劍突至,已然封住了所有可以逃脫的方向,夢三娘悽慘一聲,閉起了眼睛。
便在此時,一抹黑光如同一道閃電擊在了長劍上,接着又是一道黑光正中石海的背後,石海吐出一口鮮血,眼見不妙,翻身衝窗戶逃走。
夢三娘撿回了一條性命,恍然道:“是你?你還愣着幹嗎!他要殺我,一定是爲了那件事,你趕快追上去殺了他,殺了他啊!”
一人緩緩踱步走出,他
的面上一臉陰霾,一咳嗽,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哎,三娘,你以爲我不想殺他絕後患嗎?但我,早已經不是多年前的殺手了,即便追了上去,鹿死誰手,尤未可知?”
夢三娘一臉茫然的望着出現的人,又轉望早斃命的蔡辛,喃喃道:“難道,報應真的要來了?”
風輕輕吹過院中死樹,發出寂落的聲音,張鐵牛靜靜的注視着不遠處的那排廂房,夜已深多許,張鐵牛打起盹來,腦袋不是砸在藏身的假山石上,一砸,張鐵牛就醒了。
張鐵牛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從石頭上砸醒過來,他眯着眼睛,打着哈欠。突然,張鐵牛張大的嘴合不上了,因爲他看見廂房裡有一扇打開了的房門,但卻不見有人。張鐵牛心裡直呼不好,難道是自己方纔迷糊的時候,走掉了?
“喈喈!”一聲短促的怪笑從張鐵牛身後傳來,張鐵牛猛一回頭,一個黑漆漆的影子就站在假山後的樹林旁。人影不多停留,向着樹林深處逃去。
追!張鐵牛腦海裡驀然深刻了一個字,他立即從假山後跳了出來。前面人影像是喝醉了酒,張鐵牛始終趕不上這醉漢的步點。張鐵牛被引着拐進一條荒草遍生的小路,這樣尾隨了半個時辰,張鐵牛心底裡突然有種毛毛的感覺,不由打起退堂鼓。
我連這傢伙的樣子都沒看到,興許,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監視的對象。張鐵牛想着,一瞅眼,卻發現人影在前面停住了,盡頭出現了一幢灰濛濛的莊院,張鐵牛心中古怪,看這院子不小,而且就坐落在縣衙後面,怎麼自己從來不曾聽聞過。
人影一動不動的站着,張鐵牛握住官刀,隨了上去。人影越來越近,張鐵牛心跳的也越來越快,他猛的一伸手,將人影的身體拉了過來。
“你是……”張鐵牛的話剛吐了一半,就卡在喉嚨裡了。他目光驚恐的望着眼前的人影,在張鐵牛輕輕一拽下,整個人就像是木頭人一樣,嘩啦啦的支離破碎,眨眼功夫就成了一地的人體碎石,張鐵牛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他想起了白天王英死時的慘象,跟此時一模一樣。終於,張鐵牛慘呼一聲,回身奪命而逃。
風繼續吹來,吹過散落在地面上陌生人的面孔,龜裂開來的面龐竟漸漸凝聚成了一張笑臉,詭異逼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