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金民起的很早,實際上他一整晚都沒有睡的安穩。天剛矇矇亮,他就一下子從牀上蹦了下來,眼睛還沒有睜開,兩隻手已經在敲擊鍵盤,“噼裡啪啦”的手指同鍵盤相碰撞的碎聲在金民聽來像是天籟之樂。
金民像是一尊雕塑一樣動也不動的盯着電腦,半個小時後,他完成了他的小說,他微微咧開了嘴,打了個打哈欠。金民笑了,站起身,打開窗戶,外面清冷冷的風吹進了金民的世界裡,一抹怪怪的感覺爬滿了他的全身。
大家或許已經知道了我們金民大少爺的工作,不錯,他是一位半職業的小說作家,經常半夜裡遊魂一樣的在電腦機旁敲打鍵盤,而他另一個身份則是濱海市中山大學的一名普通大三學生,性格內向的金民對於他所就經歷的大學生活來說,沒多少感興趣的,他無交際,也沒有其他愛好,更沒有女朋友,所以,他選擇了讓自己更多的時間留守在自己唯一感興趣的東西上,就是創作!
金民不同於其他文藝小說作者,他喜歡古怪奇妙的東西,更喜歡刺激、意想不到的結局。所以,他選擇了創作懸疑小說,當一個一個離奇詭異的案件在他手底下抽絲剝繭般露出最終的真相時,在獲得成就感的同時,內心某一個深藏的角落裡,一種連金民也無法琢磨透的情緒在極度的飆漲。
將新寫的小說存檔,金民瞅了一眼電腦文檔,他的第一部長篇校園懸疑小說《猜猜我是誰?!》僅僅出版了三個月,就迅速的攀升到了各大圖書銷售榜單,懸疑類小說的第一名,不可謂不是一個小小的奇蹟,於是乎,金民接到了更多出版、雜誌、網絡站點的約稿,他似乎在一瞬間成爲了許多人注目的焦點。只是金民並不這樣覺得,他覺得自己寫的越多、越成功,自己就越來越糾結,就像今早晨一樣,只要金民開始寫,甚至連他自己也無法控制創作中的自己,可以管這叫忘乎所以的敬業,但也同樣有另一種說法,叫瘋狂。
金民從租住的公寓裡走出來,外面的太陽很足,但金民還是覺得在自己皮膚之外,衣服之內的部分更多的冰冷氣息在竄動,他提了提自己衣領,走出居住的小區,小區門口,帶着大蓋帽的老保安陳柺子向他點頭微笑,順手舉起了手邊正在看的一本書,金民看也沒有看,他知道那本書就是自己送給陳柺子的《猜猜我是誰?!》。
金民笑笑,走出小區,第一次出書時帶來的喜悅已經漸漸淡去,但尤還記得當時瘋狂的將樣書送給親朋好友時的情景,那是一種宣稱,對所有人的宣誓:看,我的小說變成了鉛字,就擺在了你的面前。
做公交車到中山大學需要慢慢悠悠的十五分鐘,這段時間金民一般選擇閉目養神,公交車突然一個急剎車,吱呀呀開車門的聲音讓金民睜開了眼睛,一個披頭散髮的年輕女人罵罵咧咧的衝上了公交車,剛一上車,女人叫大聲叫嚷着要司機關車門,車門關起,車裡的人們才發現原來女子後面還跟着一個小夥子,只是現在被隔在車門外面,金民笑了,他想起了早晨寫的情節,自己所設計的陰謀裡,也有一場關於男友朋友吵架,然後女友跳上公交,將男友隔在車外的一幕。
哈,現實同小說多麼相似啊,不過金民也不在意,畢竟現今大街上整天都是吵吵鬧鬧的男女朋友,雖然金民無法理解,但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年輕女子嘴裡還在嘟囔着男朋友的不好,一屁股坐在了金民前面的座位上,歪着腦袋像是想看看男朋友還在不在外面,公交再次啓動,金民重新閉上了眼睛,但閉了沒有一秒鐘,他又睜開了,驚愕的看着女子。他清晰的記得,今早自己所完成的小說裡,那個跳上公交車的女子脖頸上有一隻拳頭大小的紫色蝴蝶紋身,而此時,金民將眨也不眨的望着女子脖後,那裡,有一隻似活了過來一般的蝴蝶,紫色的近乎妖豔。
奶奶的,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金民又笑了,搖搖頭,他發覺自己有點像是個未卜先知的老巫師了。
“叮鈴鈴!”一陣短促的手機鈴聲從女子的皮包裡傳出來,女子接了手機,不到半秒鐘,女子就大叫起來:“停車,我要下車!”
“不行,這裡不準停車。”
“我不管,不停車我就跳窗戶了。”女子真的拉開了車窗,公交司機沒法只能將車停在了一個交叉路口上,女子慌忙的下車,金民愣在那裡了,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有些發矇,不錯,今早的小說裡,他的女主角同樣是選擇在一個交叉路口下車,而且同樣是以威逼的方式才下的車,而且,女主角將她的手機遺失在了公交車座位上,金民悄悄的伸長脖子,看前面的座位,一塊金色小巧手機就擱在那裡,像是一隻金色的蟲子撓着金民的全身。
不可能,這也太巧合了吧。公交車又開始啓動,金民突然像是上了弦的機器人,在公交車門關起的瞬間,抓起手機,跳下了車。
吱呀呀,車門關起,金民也站在了一個對於他來說有點陌生的岔路口,金民稍微猶豫了下,向岔路左側走去。
金民下了車,腦子裡還是處於一大片漿糊晃盪的階段,他可以理解巧合這個詞的含義,但無法認知到諸多的巧合出現在一個地方意味着什麼,他悄悄跟在女子的後面,女子穿的很新潮,也不是很容易跟丟,但轉過一條馬路的時候,金民卻真的跟丟了女子。
金民剛想回原路去找,卻聽到路邊一條衚衕深處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金民愣了一下,心中感覺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
發生了,因爲就在他所創作的小說裡,女子是被一個認識的人騙入到了一條幽深的衚衕裡,而後慘遭殺害。
金民額頭滲出了冷汗,他開始有些膽怯,但心中那股子強烈的好奇還是讓他也拐進了這條衚衕裡,北方衚衕一般是越走越窄,然後越走岔路越多,金民險些就迷路了,但一低頭,他看見了牆角里有一灘血液,看樣子是剛剛有人流出來的。
金民探過身去,角落的對面是一條更狹窄的衚衕。
金民將自己緊緊的貼在衚衕牆壁上往裡走,這樣能讓他保持最警惕的狀態,果然,金民看到了那個女子,他立刻停住腳步,女子旁邊還站着一個高大的男子,背對着金民,金民無法辨認,但他看清楚了男子身上的衣服,是一件很少有男人會穿的粉紅配紫色花邊的長袖襯衫,金民驚訝的張大了嘴,這個跟自己小說裡所描寫的殺人兇手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樣。
太邪門了!金民意識到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他寫的是一篇謀殺懸疑小說,女主角是一家公司的會計主管,因爲參與了公司另一高層的挪用資金的陰謀,後來陰謀外露,女主角慘遭這個高層男子的殺害。這時,原本看在牆上的女子突然撲倒在地,金民遠遠的瞅見女子背後的衣衫被一大片紅色的液體所浸透,從女子身後流出的鮮血一股股的冒出,漸漸向金民所隱藏的地方流來,殺害女子的兇手就站在她旁邊,冷冷望着死去的女子。
金民的心撲騰騰的跳着,感覺快要跳出自己的身體了,他雖然寫過無數次懸疑恐怖小說,裡面自然少不了死人的情節套路,但真實的見到,這還是第一次。
金民捂着自己張開的嘴,才讓自己沒有叫出聲,他緩緩轉身,想趕緊出去報警,但剛一轉身,女子的手機突然響了,更要命的是,手機就在自己的手裡。
男子兇狠的目光第一時間投了過來,他看見了一個正要倉皇逃走的背影,男子惡狠狠的低罵了一句,向一條惡狗追了上來,金民則撒腿狂奔,奔出一條巷子,又奔進另一條巷子,然後是再一條巷子,而男子一直跟在後面,貓捉老鼠的遊戲持續了好一會兒,知道金民沮喪的停住了腳步,面前出現了一條死衚衕。黑沉沉的牆壁像是一面只可以嘆息的牆壁,無情的阻隔了金民逃生的路。
金民心抽搐着,一股子從未有過的恐慌蔓延上來,而一個他自己想要也沒有想過的可怕念頭也冒出來,自己難道要死了!?
金民轉過臉,他看到了那個男子正因冷冷的笑着,向自己一步步走了過去。
“你,你想幹什麼?”
“你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情,你說,這麼多路你不走,非要走那條小衚衕,這可是你自找的。”男子的笑漸漸冷透,金民看到他握起的拳頭裡,還藏着一把小刀,上面沾滿了血跡。
“你,你是殺人兇手……我勸你還是去自首吧!”金民本想說些告饒的話,但話到嘴邊,卻變了味,天啊,說出這樣的話來,自己當然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男子撲了上來,那眼睛裡不停閃爍着狼一樣的眼光,但撲到一半,男子突然矮下身去,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呼吸,表情也很痛苦。金民錯愕的望着男子,一時間,兩人陷入到一種尷尬的寂靜裡。
再幾分鐘,男子大半個身體都趴在了地上,手裡的小刀也落在地上,男子轉過身,仰面朝上,金民看到他不停的翻着白眼珠子,好像是男子突然犯了某種急病,金民雖然知道他是殺人兇手,但此刻,也不能不管不問了,他湊上兩步,問:“你怎麼了……胸口疼嗎?”
男子面部猙獰的有些可怕,他轉過眼珠子,動也不動的盯着金民,突然疙瘩一下,腦袋落在地上,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
金民記得自己是夢遊一樣逃出了那條衚衕,坐上了去往學校的又一班公交車,然後像個木偶一樣被人羣衝下了車,而後,一隻有力的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一個冷冷的聲音從金民背後傳來:“不要動,我知道是你。”
“不,不,不是我,我什麼都不知道!”金民掙脫了手,逃命似的衝進了中山大學。
金民身後,一臉迷惑的張東池跟林東攤攤手,張光池笑說:“這小子,八成又寫小說魔障了。”
“哈哈,我看也是。”
平靜而平凡的一天因爲金民早晨上學途中的異遇變得格外不平靜,不平常了,金民像是遊魂一樣在學校了逛蕩了大半天,兩個好友看着越來越不像樣子,不過還都以爲是金民寫小說入迷了,張東池拉了一把金民的肩膀,金民正在回憶着早晨的一幕,每一幕每一幕的回憶着,他好像是,漏了點東西,至關重要的東西,是什麼?肩膀突然感覺到壓力,他回過神,發現是張東池在拉自己,也發現了自己正坐在自習教室的椅子上。
“呼!”金民覺得頭要炸開了,張東池拍了拍他肩膀說:“我說小子,先別想你的故事了。不如給我們來講講這篇,我靠,我把這本雜誌推薦給了我女朋友,結果他們寢室的人嚇得整一晚上沒有關燈,連晚上出來上廁所都是三人一塊,兩個人都不敢去。你牛!”
金民看了一眼,是自己三天前完成的一篇偏恐怖的校園文,名字叫《黑貓,黑貓,你在哪裡?》,金民笑了笑,雖然接受到的好評不計其數,但好朋友的誇獎還是讓他心頭安慰了不少,他接過張東池手裡那本試膽雜誌,翻開自己的那篇小說,小說的插畫製作的相當貼近文章。在校園寂靜的夜晚
裡,一直黑貓正附在某間寢室的窗戶外,不停的搖晃着腦袋,寢室裡的幾個女生新奇的湊上來,其中的女主角推開了窗戶,卻發現,窗戶外的黑貓只有一個腦袋,身體卻不在。
金民想想自己創作這篇小說時,也是讓自己心驚了好一陣。身旁有着萬事通外號的林東又開始爆料,林東道:“喂,喂,先別看了。你們知道嗎?前面女生宿舍前兩天跳樓自殺的那個女生,後來被證實是有人殺死的,我那在警局的表哥透露給我點情報,說是在女生不輕易被差距的地方,發現了有被刀子刺過的傷痕,那纔是致命的。”
“什麼叫不被輕易察覺的地方,解釋,解釋,內行!”張東池壞笑說,林東瞥了他一眼,沒打理,搖搖頭繼續說:“只是現在還沒有發現殺人兇器,如果發現了,估計案子就破了。”
“我說你那表哥也太不敬業了吧,有點什麼案底都給你透了,我看他比較適合做狗仔,這麼好事。”
“滾你的,我看你才適合狗仔。”林東轉過頭,瞧着金民說:“金民,咋樣,我這夠一素材吧。你兄弟還是蠻給力的,下次長篇的男主角名字我看就用我的吧,嘿,我這名字也不賴。”
“行了吧,原來你存這心思。還男主角,我看是男豬腳吧。”張東池打岔道。
“少廢話,你昨天不也跟金民提過這事嗎?趕成在現實裡做不成英雄,想在小說裡做會真英雄的,也不只有我吧。哈,是不是跟你那親愛的小悠保證了,自己這次一定會成爲男主角了。”
兩人開始喋喋不休,金民面帶笑容的看着兩個死對頭,突然心頭掠過一抹難以平靜的心緒,他不自覺的擡起頭,望向自習室的窗戶,一雙冰冷冷詭異的瞳孔正跟金民遇上,金民看到,一隻僅露出半個腦袋的黑貓藏在窗戶後面,泛着鮮血色眼光的瞳孔緊緊的盯在金民身上。
“黑貓?”
“什麼黑貓?”張東池跟林東順着金民視線去看,窗戶外只有搖曳的樹影,哪裡有什麼東西?張東池收回了玩笑的表情,關心的說:“金民,我看你今天狀態實在不對,不行就休息休息,別玩命的寫。”
金民點了點頭,但他的目光始終盯在窗外,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下午,金民沒去校外爲寫小說租住的公寓,而是跟張東池、林東一起回到了男生寢室,回到了人聲鼎沸的寢室樓裡,金民緊張的心情才平靜了許多。其實,除了必須寫的小說外,他不願意回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公寓裡,空蕩蕩的,而角落的地方又似乎始終隱藏着一雙眼睛,注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金民上網瀏覽網頁,找尋着濱海市今日要聞,他要找到只有一條新聞,一男一女的死亡新聞。當金民早晨探過男子的鼻息,確認他死亡後,這一整天,金民一直就覺得那是一場噩夢,像是張東池說的,自己是魔障了,有點分不清楚現實同自己所描述的世界。網頁瀏覽了三遍,沒有絲毫跟這兩名死者相關聯的新聞,金民就要相信是自己的錯覺時,一條手機短信讓他重新跌回谷底。
短信是普通的短信,只是手機卻正是那個女子的手機,金民打開了女子的通信記錄想要找些有用的線索,但手機通訊記錄打開,卻顯示是空的,再打開短信通訊,同樣是空的,甚至存儲的音樂、圖畫文件檔也是空的,金民懷着忐忑的心情打開手機底蓋,卻看到手機內部竟沒有手機卡。金民又一次糊塗了,自己明明聽見女子用這部手機打過電話,而且自己也是因爲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讓那個兇手發現了自己,可現在,爲什麼這部手機完完全全的空了?
難道,又是自己的一個幻覺?難不成,自己始終處於一種自創造的情景裡無法自拔,這種情節自己也曾經創作過,直到主角死亡的一霎,他才明白了,一切只是自己的假象。金民轉了轉頭,望着周圍,自己也在類似的假象裡嗎?
一轉頭的瞬間,金民正好瞥見寢室外的陽臺上,匍匐着一個黑影,金民站起身,貼着陽臺門縫望外看,那隻黑影是一隻全身漆黑的黑貓,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金民清晰的看到,那隻黑貓只有一個貓頭,沒有身體。
金民連退了幾步,感覺眼前頭暈眼花,坐在牀上。
“金民,網上有人找你?”林東說。
陽臺上已經恢復了原樣,沒有任何的東西。金民重新坐在電腦旁,一個陌生的QQ形象閃動着,QQ名字叫做——黑貓。
“你是誰?”
“我是一名懸疑愛好者。”
“哦。”
“找我有什麼事?”
“沒有,我只是對你很好奇。”
“好奇什麼?”
“什麼都好奇,尤其是好奇你是如何創作出那篇《黑貓,黑貓,你在哪裡?》,我太喜歡了。所以我對你更加好奇。”
金民回覆:“謝謝。”
“只是……我對你的好奇,沒有嚇壞你吧?”
“嚇壞我?我不懂。”
“嘿,不要擔心。我對某個人好奇,就喜歡躲在角落裡瞧瞧的看着他,而我,剛剛就在你寢室外的陽臺上,注視着你。”
金民心猛地懸了起來,手不自覺的顫抖,他又瞥了一眼窗臺,而後打下了幾個字。
“你,究竟是誰?”
“我是一個影子,就藏在你的小說裡。你……來找我吧!”
對方下線,金民愣神的望着電腦屏面,半晌沒有動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