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再次凝在那姑娘高舉頭頂的刀上,忍不住將懷中的影月拿出來比對,發現從外形到長度,都與畫中很像,只是這幅畫縮小了比例,尤其是刀柄最爲明顯。
刀鞘相似或有可能,而此刀插在刀鞘內,我無法去拔出畫中刀來與影月比對,只能從刀柄外形來察看。影月的刀柄紋路與衆不同,一般的就是刻畫圈紋,有的可能是叉線紋,但它上面看着好像是什麼都沒雕,就是摩挲質感的,卻其實有非常細小的花紋,層層密密疊堆在一起。當初制這把兵器的人一定花了不少功夫。
它的柄與刀刃銜接部位,是向上彎翹起一個小弧。畫中浮雕刻的與此一模一樣,細紋則是用一個個細碎的痕路來代表。
盛世堯說:“不用比照了,就是同一把刀,除非這世上有另外一把相同的影月。”
他說的不無可能,但機率很小,因爲古人制作兵刃,爲求獨一無二,通常不會做相同的。就像聞名於世的干將與莫邪,千古以來,被稱爲神兵利器,正是因爲它們舉世無雙。
無意中我的手碰到了雕畫上的某處,那原本靜態的雕畫竟然又發生了變化,與之前類似,雕畫分作兩邊自行移動,可看到慢慢展露出來的地方,又有雕刻。這種雙層浮雕的手藝,實在是太令人震撼了,若拿到博物館去,會舉世震驚吧。
更奇特的是,因爲本身浮雕都是雕於黑翼蝙蝠身體中間,移開一層,已經是等同於在它身體上摳挖了一塊,現在又移去一層,就是往內更加凹陷。乘着圖形還沒完全顯露的功夫,我在心裡默想,會不會這蝙蝠的身體其實是空的,由一層又一層的雕畫組成?
因爲此間石室的燈盞只有四個角上,亮度不夠,而我們的夜視儀呈綠色,看這第二層的壁畫時有些費力,爲看得清楚盛世堯拿出了手電筒照亮。但等我們凝眸細看時,兩人同時怔住了,我直直盯着,心裡生出恐懼。
不是那雕畫有恐怖的景象,而是這後面一層所刻畫的與前一層一樣,只有一個人。
巫師。
巫師之前就看過壁畫上所繪,也並不會讓我覺得恐懼,但是之前所有的壁畫中雕刻的巫師都是被黑蓬罩頭,遮住了所有臉面,眼前的雕畫上他的黑蓬摘下來,露出了他本來面目。
當我開口時,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微顫抖:“那是......契丹王嗎?”
曾經在綠湖孤村的石室中,我們曾看過一副契丹王的畫像,那畫像最大的特徵不是他穿戴高貴,而是他的臉上戴了一副銀色面具。眼前這巫師的臉上,則同樣戴了一副銀色面具,儘管他穿戴與契丹王不同,但那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卻如出一轍。
原本以爲那個村莊、那個綠湖、那個黑漆山洞,都已成爲過去,無論曾經的歷史真相是如何,都不會再幹擾我們。來金沙古鎮純爲尋找黃大仙背後的人,找黃興元秘術,兩者根本是毫無關聯的,可是我們被莫名掉進這個與古鎮一模一樣的古城,又來到這個極其酷似的古堡,在走進這間石室之前,可以說還與之前的遭遇完全無關。
可就在這接連兩道雕畫出現後,天南地北的兩個地方突然有了聯繫,先是畫中出現影月,隨後又見巫師可能是契丹王。
“契丹王果真沒死......可是他怎麼又會成爲這座古城的巫師呢?”
沒人回答我,扭頭去看盛世堯,見他面色暗沉,精目直盯在雕畫上,眉宇緊蹙,似也覺得困惑。突然我想到了什麼,失聲而道:“不對啊,時間點對不上!”
我這把影月是在九寨溝那邊的石碑底下發現的,石碑上的文字是契丹王留下的,出於某種原因將刀埋入地下,後來因石碑與石室中石板文字的筆跡相同而判斷出契丹王未死。也就是說契丹王從那場劫難中逃生時,影月已被埋地下,直至被盛世堯發現再交於我。可壁畫上卻又畫契丹王成爲巫師後,還將影月傳於了先知姑娘,這豈不是前後矛盾?
在我將這些分析講出來時,盛世堯聽得十分認真,蹙着的眉始終都沒舒展過,他沉吟良久才道:“有兩種可能,一是影月其實不是在他帶領族人進綠湖前所埋,而是後來埋下的;二是你所說的時間點,這座古城發生的歷史很可能在綠湖村莊之前。”
“不大可能是後一種吧,契丹王屬於王族,他必然是自幼長在王宮後院,怎可能會成爲一個邊界古城的巫師呢?”我直覺把後一種可能給否定了,但隱隱又覺第一種可能其實也不大成立,因爲綠湖讓他失去了所有族人,那個地方必定不會想再踏足,何以他要在迷宮入口處將影月埋下呢?再說他不是把影月送給先知姑娘了嗎,又怎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去埋下?
“先別糾結這問題了,你看後面的畫,很奇怪。”
經他提醒,我纔去留意後兩幅雕畫,剛剛看到巫師帶着契丹王的面具,直接就被震住了。看了會,就明白盛世堯爲什麼說奇怪了,四幅畫中巫師或站或坐,都不算奇怪,唯有第三幅,他雙手捧頭作痛苦狀,露在銀色面具外的雙眼通紅,兇光戾戾。之後他就左手撫心,閉目躺在一張石塌上,這石塌好像不在石室中,引我目光的是他手指上的指環。
特意回頭去看其它幾幅,畫中他的手上都沒有戴任何指環,唯獨最後這幅多了一枚套在他的中指上,因爲不是色彩畫,所以無法知道那指環的顏色,雕刻的人在指環上加了心思,不知利用什麼技巧,使其陰影要比其它位置略深,從而突出了這枚指環,然後那環上還刻有圖案,但實在太小了,具體是什麼無法看清。
正要喊盛世堯看,扭頭間見他的視線也定在那枚指環上,幽眸深炯,似若有所思,又似沉進某個思緒空間。我輕喚他兩聲都沒聽見,後推了推他,纔回神看向我,說了句令我吃驚的話:“這枚指環......我好像見過。”
“你見過?在哪裡見過?”這古城的歷史不出意外是千年以前,他怎可能會見過這枚指環?但手上一緊握到影月,陡然想這影月不也是千年以前的東西嗎,如今卻在我手中,所以盛世堯說見過指環也並非不可能。
他回答說:“不知道,對這枚指環印象很深,但卻記不起來哪裡看過。可能是在某個博物館的展覽會上見到的吧。”模棱兩可的答案,微帶困惑的表情,證明他確實記不起來了。我不由想起那次在綠湖古樓前,他也曾說好像去過那地方,但卻又毫無印象。
感覺好像他在某些事上的忘性很大,這與他一貫以來表現的睿智與精明有些不符。但轉念一想也坦然了,無論是誰,只要是人就存在記憶,那記憶的深淺往往不受控制,就好比我對十一歲之前與外婆相關的事,記憶就十分模糊。
又一次想起外婆了,這趟出來的目的是爲救外婆,可是卻莫名落進這個地方。一種索然的感覺襲進心頭,這些雕畫中隱藏着什麼秘密與我何干?就算偵破了又有什麼用,能救得了外婆嗎?但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黃興元秘術可以起死回生,只要能參透這些畫中秘密,就有可能得到這門秘術,就能救外婆了。周景那邊所學已經走偏了,不再正宗,像黃大仙那種邪術相信也不可能用來起死回生,正宗的黃興元秘術應是在這裡。
想到此處才斂了心神,重新振奮。
見盛世堯正伸手在雕塑上尋找着,看是否還有別的機關,可摸了一圈雕塑都沒再有任何異動。看來我之前想的那一層又一層的畫,將蝙蝠雕塑內底掏空的想法是錯誤的。不太明白將這兩層石雕藏於蝙蝠身後的用意是什麼?
我轉頭間發覺盛世堯的目光定在蝙蝠的眼睛,也就是那兩顆青璃珠上。默契這東西,是隨着相處久了後自然而然形成的,我立刻知道他想幹嘛了。
剛纔是把流失在外的那顆青璃珠放入空的眼睛內,蝙蝠的嘴裡才吐出石環來,觸動底下機關揭開那兩層雕畫,證明眼睛那裡有蹊蹺,機刮也應該就在那處被啓動了。所以要想研究這隻巨型蝙蝠浮雕上還有沒有別的機關被隱藏,只要察看它的眼睛。
盛世堯伸出雙手,一手一邊摸向青璃珠,以同等速度將兩顆珠子給取了出來。果不出所料,機刮聲響起,兩層壁畫開始一層層關閉,蝙蝠嘴裡凸出的石環也退回口中,嘴也合閉上。本以爲這情形是將原先打開的機關都合併上了,卻聽我們腳下石板傳來動靜,兩人連忙退後一步,低頭去看。
只見石板從地上緩緩升起,不對,不能說是石板,而是不到一平方米的石臺,在升起到一定高度時它停住了。就在我納悶這石頭起何作用時,它的中間往下凹陷出兩個長方形槽,一個厚度約一寸,一個厚度約兩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