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丘這麼說,我忍不住就想去大門那裡瞧。
白開可能是以爲我要去開門,把我拽住了。低聲說了句,別去,我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說着他把我拉到一角,見老丘還很虛弱的不能起身,才道:“今天這裡有鬼趕集,按理說這地方不應該出現的,我覺得是那老頭用了什麼手段。”
我不解的看着白開,問他,那是不是要把老丘控制住?萬一他跑出去把門打開呢?
白開說先不急,老丘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眼下出去也不安全,最好人一直在屋子裡。
我見這樣,心說也甭擔心了。現在只是聽說外頭可能有東西而已,不管外頭有啥,我們還是在屋裡頭耗時間,跟之前沒什麼區別。
抽了根菸,我就一邊盯着老丘一邊問白開什麼是鬼趕集。白開恐怕也是覺得幹呆着無聊,就順着話頭講了一下,而且這次他講的不是單純的傳說或是典故,而是自己的親身經歷。
白開說這鬼趕集自古有之。跟我們大活人的本質上沒太大區別,都是約定好日子,比如說初七,十五一類的,相約在一個地點,自發的組織成一個市場。這在我國現在的大部分地區還都有這樣的習慣。
這唯一的區別是,這活人的集市是大家都帶着各家種的蔬菜瓜果也好,養的牛羊豬雞也罷,或是縫製的衣鞋褲襪。來這裡販賣或是交換。
而鬼的集市,是各自帶着污穢用的東西,比如寒衣,車馬,牲畜來交換或是販賣了。當然這牲畜肯定不是活的,說白了就是些紙人車馬。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是因爲這古時候,無論是醫療條件受限,還是戰亂天災導致,會造成很多孤魂野鬼無人供奉的局面出現,甚至還有一些乾脆就是自家已無親人,只能孤零零的飢寒交迫的遊蕩在人間。
這有過的慘的,自然就有過的好的。這在世間萬物裡都是這麼一個道理。有的污穢無人供奉,但有的污穢自家子嗣興旺,又很孝順,這供奉燒來的東西絡繹不絕用都用不完。所以這些污穢就會把多餘的東西拿到這裡來交換,交換什麼呢?換那些可憐污穢的‘來生運’。
這‘來生運’只是一個統稱,涵蓋的東西還不少,比如庇佑自家子孫福運,給子孫託夢的能力,甚至還有交換下輩子託生的人家。統統包括在內。
這說白了其實就是一個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並不存在畸形市場一說,所以這鬼趕集一向都是非常穩定,延續很多年。
白開早前剛入行的時候,是師傅帶着。他師傅很嚴厲,但白開又是一個天性不喜歡循規蹈矩的人,簡而言之就是個不良學生。所以師徒之間總會產生一些小矛盾。
很多次師傅生氣不想再教白開了,但又想到白開天資聰明,不入這行就白瞎了。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忍讓白開的小毛病。白開那時候正好也是不懂事的年紀,自以爲師傅怕自己,更加變本加厲。
有次師徒二人去跟一個大戶人家掛鏡子,這家人很有錢,是一個農民企業家,在自己的村裡包了一大塊地,蓋了很大的一個院落,這平時我們的住宅因爲多半都是樓房,而且即便再大也不過百十平米,加上在城市生活人相對來說不信邪的居多,所以很少有人家掛鏡子。但這在農村裡就截然不同了,尤其是這麼大的一個院落,鏡子掛多少,掛在哪兒,掛多大的,都是有說法的。
本來這事很簡單,無非就是動動手腳而已。按理說是不用師傅出馬的,白開自己就能搞定。
但碰巧這個農民企業家跟師傅沾親帶故的有點關係,師傅對白開的能力有信心,但恐怕他的臭脾氣得罪了人家,纔不得不跟來的。
白開當時的年紀很輕,正是處在一個覺得自己牛X,卻又沒得到社會認可的時候。所以這麼點小事師傅也跟來了,就讓白開很不爽,苦於不好當面發作,只能暗暗在心裡運氣。
當天他們總共大大小小的鏡子掛了十三面,最後一面是要掛在正方的正樑上的,取得是明鏡高懸的典故,鎮宅辟邪的。正樑很高,師傅上去肯定不方便,只能白開上。
於是白開就架了個小梯子,上去忙活。
按說這鏡子掛完也就結了,可白開偏偏在房樑上,看見了這家人藏得一筐紅雞蛋。這在他們當地的習俗裡是很重要的,取得是雞蛋孵小雞的,‘孵’字。高放在房樑上的,‘高’字。加到一起就是‘高福’的含義。
這東西放出上去了,就是萬萬不可碰動的。否則在當地的說法裡,這高福動,有人送。是說這家人會死人的。
白開並不知道這一點,因爲好奇,居然伸手碰了一下。他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分寸,手上並沒有用力。那高福也是文絲未動的。但這一幕恰好被自己的師傅在底下看個正着,恐怕白開失手闖禍,立刻在下面大罵白開。
白開本身就是帶着氣來的,憋了一天,又突然被師傅這麼痛罵。當即居然翻了臉。鏡子也不掛了,人順着梯子溜下來,直接跑了出去。
當時白開的想法是就此靠着本事在江湖上混了,可在外頭轉到了天黑,始終沒捨得走出村。衝動的勁頭過去後,腦子裡想的全是師傅的好處。最後白開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天黑透了之後,又回了那戶人家,去向師傅道歉。
師傅雖被氣的夠嗆,但活還是要乾的。訓斥了幾句就又讓白開上去。
白開這次安安穩穩的把鏡子掛好,剛準備下來,卻見鏡子中看到一些走動的人影,回過頭卻找不到。他知道這多半是污穢,只是有些好奇,這宅子是新蓋的,怎麼會有這麼多污穢在屋裡走動。
從上頭下來,白開就把這事跟師傅說了。師傅這會兒也沒辦法生氣了,老師老師,授業解惑纔是天職。就告訴白開,這是今晚上有鬼趕集,解釋了一番。
這活全乾完,因爲中間出了插曲,比預計的時間長了很多。這家人見時間這麼晚了,也不好就讓人回去,乾脆盛情要師徒倆留宿。這師傅也沒拒絕,於是二人就在客房睡下了。
夜深之後,白開輾轉反側,腦子裡一直想着鬼趕集的事情。
這鬼市他去過很多,就是天亮之前,朦朧朧黑漆漆的那段時間,同樣也是一個市場,傳說中這鬼市裡魚龍混雜,有污穢,有銷贓的盜墓賊,有見不得光的情報交易,林林總總。但白開覺得一點都沒意思。
而這次終於碰見了一個新鮮的,他不由得就有些興奮。
他輕聲叫了聲師傅的名字,見師傅睡熟了,一個人悄悄的從宅子裡溜了出來,一路上拿着鏡子,用鏡子的反光認路。
白開本身並不是泛泛之輩,很容易就找到了鬼趕集的地點。走進去,有些失望。一是這集市上畢竟沒有活人,一點都不熱鬧。二是,肉眼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在鏡子中能大致分辨一些人影。
在裡頭來回溜達了一圈,什麼有意思的事都沒碰見。夜裡的涼氣弄得他也很不舒服,正準備悄悄回去。卻被他看見一個活人,同樣在這一塊兒地方溜達。身影模模糊糊,但好像在抽菸,能看見腦袋的位置有一個亮點。
白開信以爲是碰見了同行了,尋思過去要根菸抽,白天師傅看着,他根本不敢帶煙在身上。這會兒煙癮犯了。
他快走了幾步到那人身後,伸手就拍那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