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尊神像盤膝端坐,但是坐在一個供案上,所以看起來和真人身高差不多。只是身材消瘦,比正常人瘦了一圈。從穿着和相貌上,看起來並不像是中原的神像。
沒吃過豬肉,我總見過豬跑。中原的神像雖然形態各異,林林總總,但是總歸大同小異。這神像從裡到外都跟我們這邊的神像不一樣。
“快扶我起來……”
我這才注意到,廖光明還在地上趴着呢。
我趕忙扶他站了起來,廖光明氣喘吁吁,指着那神像說道:“這神像我看着像是用真人做的。”
“啊?”我聽了嚇了一跳,神像一般都是用石刻或者是泥塑,怎麼會有真人神像?
不過經他這麼一說,我再看過去時,發現神像的確是和真人有些像。
“近些再看看。”廖光明腳下無力,現在只能靠我扶着。
看到那只是一尊神像,我也少了些恐懼,扶着廖光明走近了些。
走近之後,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血腥味還沒散,難道是剛剛塗上去不久?這不會是人血吧?
想到這裡,我的後背又開始發涼。
“這好像是一具乾屍。”就在我愣神的工夫,廖光明已經伸出手指捏了一下那神像的身體。
“乾屍?”我看向那神像,怪不得他那麼消瘦,原來是具乾屍,而後被人用油彩在身上塗彩之後,人爲地做成了一尊神像。
這裡爲什麼會供奉着乾屍呢?那上面的血是怎麼回事?
“有一種可能,這雖然是乾屍,但是被裝扮成神像之後,再加上年代久遠,或多或少對鬼魂有一定的震懾力。如果被污了血,那僅存的一點法力也發揮不出來了。這就跟我們方士的法器不能沾染污穢之物一樣。”廖光明解釋道。
“這麼說,這血也不一定是人血了?”
“不會,如果是人血,起不到相應的作用,只能增添這神像的暴戾之氣。這神像被潑血的唯一目的,我想是這個院子裡應該有什麼懼怕這神像的東西。你記不記得我剛剛說過,這屋子裡原本是困着鬼的……”
我點點頭:“這神像就是用來困鬼的……”
“對,但是現在被潑了血了,那鬼就解困了。剛好我們進來,他就搶了我的手電,跑出這間屋子了……”
廖光明這麼一解釋,好似剛剛我的迷惑解開了一些。
可是,是誰向這神像潑的血呢?總不會是鬼自己乾的吧,他如果能做,早就這麼做了,何必等到現在?
這偌大的赫連宗祠裡,到底還隱藏着什麼秘密?
我突然想起來,我們來這裡,是因爲聽到了一聲突如其來的喊聲。我們判斷是赫連雙她們發出來的,可是我們走到這裡,除了一個乾屍和一個鬼影,卻連一個人影都沒看到。
我打着手電,在這間屋子裡四面仔細找了找,發現除了這尊乾屍神像,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這時,我突然聽到了一聲滴答聲,像是有水珠滴到地上的聲音。
我以爲自己聽錯了,可是隨後又傳來一聲。
“在上面。”廖光明說道。
我忙把手電往上面棚頂照過去,這時我驚愕地發現,在棚頂的一塊地方,已經被血染得血紅,正凝結成血珠,往地上滴下來。
而滴下來的位置,正是那尊乾屍神像。
“我好像知道了。”廖光明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解釋道:“我想是這屋子裡原本布了一個局,你看到牆上的那些斑駁了嗎?我想這屋子裡的牆壁和頂棚都被潑了血了。只是又在上面塗了一層東西,這種東西可以讓血不凝固,而保持原樣封在牆上和頂棚上。而在一個適當的時機化開,從而滴落到神像的頭上,放走被困的鬼魂。”
“適當的時機?”
“這種後來塗上去的東西,喜陰不喜陽,這屋子裡原本鬼氣彌重,可以讓它保持原樣。可是我們進來之後,人氣衝了鬼氣,那東西就化開了,所以被封在裡面的血,就慢慢滴了下來。”廖光明說道。
我聽他說的,像是天方夜譚。世上還有這種東西?也太過神奇了?
“我倒是知道有一種東西,能封住血液,遇陰則固,遭陽則化……”
“是什麼?”
“用西域諾胡提的果實曬乾之後磨成粉末,然後摻雜駱駝夜間排除的糞便和雪水互相攪合,能形成一種糊狀的東西,這種東西在我們的方術裡被稱爲胡提淚。”
“你說的太懸乎了吧?咱們就是來看個房子,怎麼扯出這麼多東西來。連西域都扯出來了,話說這西域到底在哪啊?現在有這個地方嗎?”我不禁愕然道。
廖光明笑了笑:“西域當然是古代的說法,現在大約在新疆青海一帶。你別忘了,我們來到這老宅之後,這可不是我們第一次見到西域的東西了……”
經廖光明的這麼一提醒,我忽地想起來,那處被我尿得枯死的西域青莢葉。那東西也是產自西域,難道這不僅僅是巧合?
廖光明又說:“還有,我對姓氏起源並不太瞭解。但是赫連這個複姓,應該不是中土沿襲下來的姓氏。”
我問道:“難道也是西域的姓氏?這麼說,赫總他們一家的祖輩是西域人?”
廖光明擺擺手:“這些都有待考證。現在這牆上的東西到底是不是胡提淚還說不準,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看這祠堂範圍大得很,我們繼續往裡面走走看吧?”
我點了點頭,問廖光明現在感覺怎麼樣。他說沒事了,放開我的手,他自己也能慢慢行走。看來他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了。
我們打着手電走到後門,也就是那個鬼影出去的地方。
走出這屋子,迎面是一個迴廊,迴廊的前面幽深寂靜,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向哪裡。
好在這時的月色尚明,我們一前一後,準備從那個迴廊穿出去。
我心裡想這個赫總真是有心情,對老祖宗也真夠好的,這祠堂修的跟以前的王府後花園一樣。那回廊的兩側有圓形的柱子,柱子和柱子之間用木欄杆相連。
我用手電晃了一下,那木欄杆上海雕刻有奇怪的花紋,看着也不像是我們這邊的樣式。
我們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這回廊依然沒走到盡頭。迴廊前面的路,黑漆漆的,看着就像是一張巨口在張開,等着我們往裡面走一樣。
現在我的心是七上八下,不光是我們的處境很微妙。我總有種感覺,在我們背後,有一雙或者幾雙眼睛在盯着我們,我們的一切行動都在人家的監控之下。還有就是,我們聽到的那聲喊叫,到底是誰發出來的?如果是赫連雙他們,爲什麼我們走到現在,連一點他們留下的蛛絲馬跡都沒發現?
我們走着走着,突然廖光明停了下來。他接過我手裡的手電筒,立在一旁的迴廊地上。手電筒發出一柱光束,照着迴廊的頂。
接着,廖光明示意我們繼續往前走。
我低聲問他,是不是懷疑我們又遇到鬼打牆了。走來走去,一直在這回廊裡繞圈圈?
廖光明點點頭,你注意到沒有,這院子裡又起霧了。
我注意了一下,果然在半空中,已經出現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只是比我們在何巧家裡碰到的稀薄許多。
廖光明沒有說話,只是悶頭往前走。
我跟着他,走出去大概二十多分鐘。廖光明停住了腳步,眼睛死死盯着前面。
我跟上去,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他爲什麼停下來了。因爲在前面的迴廊地面上,有一束光。
是我們放在那裡的手電筒。
事實證明,我們真的遇到了鬼打牆,走了這麼許久,還沒有走出這回廊。
廖光明走到那手電筒旁邊,回身問我:“雙七,那個叭蝮你還帶着嗎?”
我點點頭,我離開家的時候,爺爺告訴我把那叭蝮帶着,還有那枚永樂通寶錢,說有可能用得上。
我從隨身的包裡拿出那個叭蝮,遞給廖光明。
廖光明捧起那叭蝮,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
叭蝮叼着永樂古錢,神氣活現的。廖光明再次掏出幾根紅絨線,在手中打了幾個結,隨後他將那紅線纏在了叭蝮的身上。
隨後,他捏住古錢,將那古錢從叭蝮的嘴裡抽了出來。
這時,我看到那叭蝮身上的紅線,開始慢慢地動了,好像幾條紅色的蟲子趴在了叭蝮身上一樣。
隨着紅線的蠕動,我看到有淡淡的水霧氣,從叭蝮的嘴裡吐了出來。
那水霧氣升騰在叭蝮的上空,慢慢擴大開來,和迴廊裡原有的霧氣合爲一體。
時間不大,那些霧氣又變成了絲狀,有條不紊地向叭蝮的嘴裡鑽了進去。
四面八方的霧氣,從四面八方彙集,朝着同一個目標飄了過去。
我和廖光明靜靜地看着,那些霧氣本就很淡,過了大約十幾分鍾,就大多被叭蝮吸了進去。
廖光明看了看,隨手就把那枚古錢重新塞到了叭蝮的嘴裡。
這時,原本回廊上空的迷霧,已經散掉了。
廖光明鬆了一口氣,重新帶着我朝着那回廊深處走了下去。
這次沒有了鬼霧的迷擾,我們走出去十幾米之後,就看到了迴廊的出口,只是那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