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改命之人
阿荔和棉花與那年輕的僧人等在外面，張眉壽獨自一人進了殿內。
她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四周。
神臺上供奉着一尊不知什麼神像，因未到開光之日，尚且由明黃的綢布遮蓋着。仰面去看只見輪廓高大，不消去想，也可知耗了重金鍍造。
鼻間檀香氣極淡，尚不足以遮蓋金漆新木的氣味。
神臺旁單獨隔開了一方側間。
張眉壽循着低低的誦經聲走近，在側間外站定。
她看到了在側間之內的蓮花座上靜靜打坐的白衣僧人。
僧人察覺到了她的到來，徐徐睜開了眼睛。
張眉壽微微錯開半寸目光，並不看進那雙幽深如墨的眼睛裡，而後便低下頭，顯出幾分恰到好處的侷促與緊張。
一路上，張眉壽都在想着繼曉的異樣言行，故而顯得心不在焉。
將人送出寺門之後，章拂再折回時，只見繼曉已經重新歸位打坐。
除此之外，大姑娘張眉嫺和四姑娘張眉箐也都來探望過，阿豆一應都以“三姑娘受了驚，正歇着”作爲藉口，搪塞了過去。
然而她十分清楚，繼曉既已請她前來相見，斷然不會對她的來歷一無所知。
這等“變數”，他平生未見。然今晚短短一敘，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了……無論對方“從何而來”，卻定是他要等的人沒錯。
繼曉卻是搖頭。
這話古怪至極，若由他人之口說出，張眉壽定會覺得對方腦子不靈光，淨說怪話，可換了繼曉來說，她卻只剩下了疑惑。
“自後山爲貴寺弟子相引而來。”張眉壽答得毫不猶豫。
法號章拂、也就是先前帶張眉壽前來的僧人行入殿內，引了張眉壽離去。
張眉壽知道他是真正擔心自己，便也誠心認了錯，做了保證。
張眉壽聽得心中驚惑之感起伏不定。
繼曉眼神微動，卻是流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本打算去一趟大永昌寺後山，只待確定了方謹已死，便即刻返回，可誰知半路遇到了那僧人，被引着去見了繼曉一面。
如日中天的堂堂大國師，如何要與她區區小姑娘結此善緣？
這便是正大光明的要向她示好施恩了。
這可真荒謬啊。
“小施主，今晚一見，應是佛祖指引，這佛緣萬萬不可推卻。”他話中似乎透着別樣的禪意。
繼曉在離她僅有三五步遠的距離處站定了。
“是也不是。”
張眉壽先是回了莊子，接了張秋池，再一同趕回家中。
他取下手上懸掛着的一串木魚石佛珠，遞到張眉壽麪前。
亦或是有了如此猜測，方纔只是試探？
張秋池再三叮囑她日後再不可一聲招呼都不打便不見了人影，實在叫人掛懷擔憂。
“貧僧是問小施主從何處來。”繼曉再問，語氣依舊如始。
“弟子遵命。”
繼曉微微笑道：“貧僧倒想問一問小施主因何而來——”
張秋池見她顯然一直都在走神，原本到了嘴邊的一些話，便沒能開口講出來。
一整日下來，張眉壽已是累極，只用了一碗銀耳蓮子羹，由丫鬟伺候着洗漱一番，便去睡了。
她側躺着，懷中抱着一隻湖藍色繡白梅花的軟枕入眠，夢裡卻夢見了與祝又樘在花叢裡相互扯臉的情形。
張眉壽道謝後，便請辭。
張眉壽無法確定，只越想越多。
所以，他究竟問得是什麼？
“面由心生，小施主這般早慧，卻倒不像是生來如此。”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他聲音極爲和緩縹緲，卻仍傳入了守在殿外的年輕僧人耳中。
繼曉再睜開眼睛之時，眼底已是一片動盪之色，脣角漸漸開始揚起，發出低低的笑聲來。
張眉壽將佛珠接過。
阿豆本不擅說謊，今日這幾遭下來，倒覺得即將要被磨鍊出來了。
如此之下，才耽擱許久。
“不可驚擾於她，切記。”繼曉囑咐道。
“貧僧與小施主有緣，這佛珠便贈予小施主。”他語氣溫和之極：“若哪日小施主偶遇不順心之事，可攜此珠來尋貧僧，定無人可攔。”
張鶴齡和張延齡同樣空跑了一趟。
她甚至忍不住猜想，繼曉是否已經得知了她重生的秘密？
張眉壽眼中神色涌動，自報了家門：“小時雍坊，張家。”
張眉壽心底越發驚惑。
正當此時，他卻又上前了一步，俯視着張眉壽，緩緩問道：“小施主是否爲貧僧的舊識？”
面上卻仍平靜自若，一派疑惑：“國師之言高深莫測，請恕我悟性不高，難以參透。”
“師傅。”章拂在一旁站定。
張眉壽往後退去數步，正是尋常小姑娘的反應。
此時，她余光中只見原本打坐的僧人已經緩緩起身，離座而下，竟是朝着她走了過來。
繼曉顯然對她的第二個回答仍不滿意，微微搖了頭，再看向她時，那令人生懼的眼睛裡竟多了一抹審視的光芒。
“不知大國師因何要見我？”張眉壽主動問道。
不可推卻的卻不是佛祖指引，而是大國師盛情。
宋氏曾兩番差人來看過張眉壽，問她可服藥了，可用晚食了，只不過都讓阿豆應付了過去而已。
他今日跟苗姨娘問了許多，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與猜測。
繼曉靜靜看了她片刻之後，終於移開了目光，眼底卻仍藏着一抹猜疑之色。
罷了，這亂紛紛的想法也不着急說，不如待他自己先捋順了再作打算。
“章拂，送小施主出寺。”繼曉緩聲說道。
張秋池問她去了何處，她只道閒來無事，去了莊子附近的寺廟上香，並無多言其它。
“難道不是大國師邀我前來？”她反問道。
章拂應下，便退了下去。
張眉壽回到愉院之後，聽阿豆說宋氏並未發覺她偷偷出門的事情，不由鬆了口氣。
張眉壽聞得此言，心底再也不可遏制地掀起了驚濤駭浪。
繼曉闔目說道：“命人仔細去查這位張家姑娘近來所歷之事，不可有任何遺漏。”
“小施主從何而來？”他開口，聲音如佛之梵音，清徹和雅。
……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這助他改命的變數，終是叫他等到了！
她在夢裡這樣想着，夢裡卻不知正是白日裡真實發生過的。
兩日後，京中暗下傳開了一則人人不敢明言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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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好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