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呂夢琪已經被抓,顏葉舒的安全感回來了一點點。
她不想憋屈地回槿苑,一個人在熱鬧的街上逛了很久。
第一次在心裡冒出了那個念頭——要不還是離開吧,既然終究都是不可能長久。
可也就這麼想想而已。
不知不覺間,與席慕雲竟然一起生活了快八個月。
她對他,早已不只是習慣那麼簡單。
心裡正惆悵,各種沒有着落時,手機忽然響了。
“顏小姐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媽媽似乎要找到了!”
……
顏葉舒下了出租車,簡直是跑着衝過了馬路對面。
可是當她的雙腳邁進了偵探公司的辦公室,她卻又遲疑了,無端地害怕起來。
“啊顏小姐,來得還挺快的!”扎着一撮小馬尾,帶着黑眶眼鏡,留着黑胡茬的私家偵探一眼就瞅見了她,趕緊迎出來。
“正像之前我跟你提起過的,全國叫鬱瑾梅的人共有兩百六十三個,而符合你說的年齡和條件的,有五十個。但一路排查下來,她們都不是你要找的人。所以我們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你媽媽有可能是爲了逃避你父親尋找而隱姓埋名了。”
私家偵探一手託着另一個手的手肘掉着書袋說。
“然後我們就從這個思路開始重新尋找,沒想到進行得很順利,就在不久前,我們終於找到一個樣貌跟你給的照片很相似的人!但你要有心理準備哦,接下來的調查結果應該會讓你大吃一驚!”
顏葉舒聽他這麼說,雙手不覺攥得更緊了,嘴脣也無意識地動了動。
“你先看看,這些照片中的這個人,是不是跟你媽媽長得很像?”
私家偵探很快拿出一疊照片給她辨認,充滿期待地看着她。
顏葉舒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她顫抖着雙手接過那些照片,然而當她看清楚那些照片,頓時無語。
“這麼模糊?”
“因爲拍得有點遠了。對方來頭很大,保鏢很警惕,我們爲了拍這照片簡直冒出了巨大的生命危險……”
顏葉舒詫異地看他一眼,又回頭看那些照片。
他說得沒錯,確實可以看得出照片中那名女子被保護或看管得很嚴。
女子側對着鏡頭坐着,手前面的桌子上放着茶杯。而背景是一個很豪華的別墅庭院,離女子不遠各站着兩個保鏢。
而乍一看,那女子竟真的與顏葉舒記憶裡媽媽的模樣很像。
顏葉舒的媽媽很漂亮,七年前大概也就是三十五六歲的樣子,辛勞的生活雖然讓她看起來憔悴,眼角也出現了淡淡的皺紋,但是隻要稍稍打扮一下,還是氣質出衆,引人注目。
如果媽媽離開爸爸後真的“嫁”給了有錢人,保養得當,那保持以前的容貌應該不會太難。
但是,私家偵探剛纔說什麼?別墅主人的來頭很大,保鏢很警惕?
“這裡是哪裡?”她不禁問。
“聽說過席氏集團麼?”私家偵探突然一臉嚴肅。
顏葉舒猶如當頭一棒。席氏集團?!
“那是席氏集團董事長席承峰的一個不爲人知的偏苑。”
“那她……”顏葉舒指着照片中的女子,心底忽然涌上一陣說不出的恐懼,只害怕,只害怕……
“這個女人據說……”私家偵探頗有些尷尬地瞅了她一眼,似乎後面的話很難說得出口。
“知道什麼就說什麼。”顏葉舒臉色發白,但目光很堅定。
“據說席承峰對她比較特殊,一起生活了好幾年,然後不久前竟秘密生了個兒子,這個孩子對外不公開,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顏葉舒的腦海裡轟地一聲響。
私家偵探卻打開了話匣,越說越興奮:“你知道爲什麼這裡的保鏢那麼嚴嗎?就是因爲這個孩子。外頭傳言席承峰和大兒子席慕雲不和,席承峰一直在考慮撒消席慕雲的繼承權。無奈他子嗣不多,這麼多年來再多女人也只是生了席慕雲一個兒子,所以他才一直忍受席慕雲對他的忤逆。而現在,他終於有了第二個兒子,席慕雲的繼承權可就是搖搖欲墜了!”
顏葉舒直聽得脊背上寒意冒起,冷汗涔涔。
不,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這根本無法想象!
不會的!這女人絕對不會是她的媽媽!
她的手不自覺抓着胸口,她已經快喘不過氣來。
目光落在那堆照片上,越看越害怕。
“嗯,是這樣的,聽了我剛纔跟你說的那麼多,你應該也知道接下來的核實工作是非常困難的了。所以這次叫你來,除了是想讓你早點知道這個喜訊,更是因爲,我得多收點經費,顏小姐你看……”
“噢不!你,你還是不要查下去了!”顏葉舒一急,衝口而出。
“啊?”私家偵探大吃一驚,還以爲她是因爲說要加經費的事,趕緊又說:“這經費我們不會亂漲的……”
顏葉舒說完卻又呆住,私家偵探說的話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難道真的不查了嗎?
她心如亂麻地用力揉着自己的頭髮,痛苦地將頭埋在手裡。直到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站起來。“你還是查吧。”
見她深受打擊般走了出去,私家偵探衝着她的背影大聲說:“你放心,我會給你打八折的!”
……
顏葉舒茫然地回到槿苑。
在客廳裡整理東西的珍姨擡頭看見她,有些吃驚,不由放下手上的東西。
“顏小姐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傷口沒處理好?”
“嗯?”顏葉舒好一會兒纔回過神,搖搖頭,想到席慕雲,又有些躊躇:“……他回來了嗎?”
“沒這麼早。你在外面吃過飯沒有?要不要我給你弄晚餐?”
顏葉舒再次搖搖頭。“不了,沒胃口。謝謝你珍姨。”說完她便上樓去了,瘦弱的雙肩搭拉着。
珍姨望着顏葉舒的背影怔了怔。因爲她從來沒見過顏葉舒如此沮喪的樣子,即使是昨晚回來,顏葉舒也不像現在這般痛苦的模樣,根本沒法隱藏。
……
顏葉舒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想。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她媽媽,那她該怎麼辦,席慕雲又該怎麼辦。
但即使那個人不是她媽媽,席慕雲似乎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他與他的父親,難道就真的不能講和嗎?
想到最後,顏葉舒終於想明白,她聽到那個消息後之所以會那麼痛苦,原來只是因爲,她太擔心席慕雲了。
如果對方不是席慕雲,說不定聽到媽媽有可能生活在一個豪門家庭裡,她反而會鬆了一口氣,覺得皆大歡喜。
因爲她從來就不是什麼道德之上的人,母親跟哪個男人在一起,正房還是小妾,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母親還活着,而且擺脫了以前那種夢魘一樣的生活。
顏葉舒想得腦仁痛,抱着被子不知不覺疲憊地合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室內的燈被打開,顏葉舒感覺到胸口的衣服被解開,她的心跳了跳,醒了過來。
是席慕雲回來了,他似乎是想看看她的傷口。
他微涼的指尖落在她的皮膚上,顏葉舒的心裡忽然激盪起一陣波濤洶涌的痛苦,不由猛地伸手抱住他。
席慕雲愣住,僵着身體由她抱着。
本來他的心情還是十分暴戾的,現在被她這麼一抱,他虛張聲勢的脾氣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顏葉舒沒看他,只拼命向他懷裡鑽。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迸涌出來,彷彿昨晚的痛苦現在纔開始釋放。
他的懷抱真的很溫暖,她是多麼希望可以依戀一輩子。
席慕雲抱着她,感覺到她哭泣時微微顫抖的身體,深邃的黑眸忽然黯了黯。
顏葉舒,你總是這麼容易就示弱了。
他想用發脾氣來掩蓋自己的心虛和痛苦的,可是這下竟然都不能了。
她不知道,昨晚當呂夢琪手中的刀扎向她時,他身上的血液也曾像她的一樣差點就靜止了。
那種恐懼,絕對不是正在面對着危險的她能體會。因爲兩種恐懼完全不一樣。
一個是面對死亡的恐懼,一個是面對失去的恐懼。
如果她死了……這個念頭劃過他的腦海,就像刀子眼睜睜地扎入他的心裡,他看見自己晃了晃,頭腦有一瞬幾乎全是空白……
席慕雲收起那些柔腸百結,不願再去想。
最近他已經有些失控,雖然還沒有偏離太多正軌,但所做的事情已經連他自己都不忍正視了。
他悶聲將還在哭哭啼啼的顏葉舒推倒,翻身覆了上去。
他的動作既不溫柔也不兇暴,恰如其分地一下一下撞擊着顏葉舒的心。
她漸漸忘記了哭泣,也忘記了那些痛苦和恐懼,所有的感官知覺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隨着他沉浮在那個早已熟悉卻又總是陌生的世界,那裡只有他們兩個,沒有任何人可以介入,最親密的世界。
她第一次這樣直勾勾地看着他,看着他英俊的臉在她眼前有規律地晃動着。
而席慕雲也直直看着她,目光沉着而深邃。
一切都成了背景,唯有目光最真實,不可磨滅。
他們就這樣一直看着對方,以最親密的方式糾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