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間內,安雅哪怕不需要休息,也安靜的躺在牀上。白玉葫蘆發出淡淡的光暈,一縷白煙緩緩散開來,文萊的魂體從白煙中走出,來到牀邊伸手想幫安雅蓋蓋被子,卻被安雅擡手打斷。
“文萊,莫要擔心我。”安雅雖然看不見,但彷彿周圍發生什麼事,她都一清二楚。
“大人,文萊擔心大人。”
安雅淺淺一笑,溫言道:“怎麼好好的,也胡思亂想起來了?”
“若不是大人強制將我喚出冥界,也不會如此。”文萊一臉愧疚,“桑大人的話文萊都聽見了……”
“亂講。”安雅再次打斷了她,“沒有你,我這身體也會如此。”
“可是……桑大人說您的身體?”
“……怪只怪,有些事我算的到結局,卻算不出何時開始。”安雅擡起左手,在黑暗中舒展着手指,“而有些事,我卻算的到開始,卻算不到結局。”
“文萊聽不懂。”
安雅感受着圍繞在指尖冰冷的空氣,睜開眼眸,目光悠悠,慢聲道:“遇見唐宋,我只算出她下一段感情會九死一生,卻算不出因何事,又何時。那人執着喚桑邪醒來,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只算出桑邪會因我之事涉險,要承受烈焰之苦,卻算不出結果。”
文萊眉心斂起,眸中閃過一抹不安。
“文萊,對於我而言,我要如何做,又如何去參透呢?”安雅失笑道:“算到身邊的人會出事,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躺在這裡。”
文萊承認,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沒自信的安雅,細細打量着安雅沒有血色,白皙又精緻的臉頰,特別是那雙失去神韻的雙眸。
果然失去這雙看透人心的眼睛,比失去這條命更讓她痛苦。無奈她隱藏的太好了,讓身邊的人都看不出來。
文萊皺眉安撫道:“大人,爲何不順應天命呢?”
“天命?”安雅慢慢坐起來,找個舒適的位置倚在牀頭,從袖口處摸出那半枚陰陽半,搓在手中,才笑着道:“我這麼多年,一直未參透一點,文萊可知是什麼?”
文萊的視線一直都停留在安雅素淡的容顏上,總感覺這一別兩千年,眼前之人,雖外貌還是昔日的雅大人,但心早已不似當年那般。
“文萊願聞其詳。”
安雅向她微微點了點頭,手裡一直捏着那枚陰陽半,不疾不徐地道:“那便是,上天既已安排了所有事,又爲何給我這般天賦呢?殭屍本不屬六道,又爲何可以生存在這人世間?那麼多人追求長生,爲何我得到了,卻感受不到一絲快樂,反而還要看着身邊的親友長大,變老最終離開,而我始終是我。”
文萊越聽越隱隱不安,眸色幽深,竟一句話也說不來。
“佛說一切皆爲因果,那又是何因讓我如此,而這果又要我等到何時纔可了結……我不解爲何安家桑家會將朽魂錄一分爲二,而那十六字中,不能輪迴,便是長生之後的八個字,我雖未曾見過,卻也百思不得其解。”
聽到這裡,文萊不禁悚然動容:“大人,你的意思……是這背後還有什麼陰謀?”
安雅頭微微搖動,示意文萊不要擔心,繼續保持着原先的語速:“或許並不是什麼陰謀也不是人爲,就像殭屍的存在,若沒有誰去創造它,又有誰可以規定,殭屍不屬六道?”說到這裡,她輕咳了兩聲,長出一口氣來平息。
文萊邁前一步,卻被安雅擺手示意沒事。
“大人,您的意思是,殭屍曾經的存在也是合理的嗎?”文萊覺得安雅分析的十分有理,卻又覺得哪裡不通,如果不是經歷冥界一遭,或許她也不相信這世間真的存在六道之說。
“誰說現在不合理了?”
“啊?”文萊一愣,“那又是誰創造了殭屍呢?”
“你以爲是李斯嗎?”安雅不屑一笑,又道:“那又是誰創造了朽魂錄呢?”
文萊:“……”
“可能是我明白了那人的目的,知道了李斯的野心,也有可能是因爲我的眼睛看不見了,反而我的心卻變的越來越沉靜。”安雅的拇指細細的摸着手中的陰陽半,“……才讓我想起一些好像是夢,又不太真實的事。”
文萊自知論心思縝密,她不及安雅十分之一,就算桑邪善於謀劃,在文萊眼中桑邪少了安雅的一份細膩。可每次聽見安雅自若的說起她的眼睛時,文萊心中不免難過,不禁嘆了一口氣。
安雅聽見文萊的嘆息聲,淡然一笑,慢慢地閉上了那雙失去神韻的眼眸,自言自語道:“陰玉天然而生,哪裡是人可以雕琢而成?朽魂錄之說,又是何人所撰,長生咒又是何人所下,殭屍不屬六道又是何人所定……”
她身在忘憂林之時,不僅看見了三生石上那名字的因與果。也看見了更多,更多她意想不到之事。
對於善與惡,黑與白之間,安雅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對是錯?
那時的崑崙山,到處鳥語花香,神獸仙子隨處可見。仙子種植的稻子,竟有四五丈粗,樹木更是千奇百怪,甚至有些安雅也是通過古籍來辨別,認得出的也只有幾種。
三珠樹,文玉樹、赤玉樹還有不死樹,樹上結下的果子,多半是神獸們的食材。而不死樹上結的果實,吸取了天地靈氣,仙子們食下只當果腹,凡人吃了便可長生。
仙子們種花草來建設人界的生態環境,想將這一片枯燥的大地,變成有生命的綠色,更想看到生命的活力。
卻因爲一件事,天帝震怒,下令冰封崑崙山,將一切事物歸爲零。這些仙樹後來都被遺留在了冰雪漫天的崑崙山中,唯有赤玉樹適應了那般天氣,進化成了血樹。還有那翱翔在藍天白雲下的鳳凰鸞鳥,英招等神獸,之後也逐漸失去了蹤跡。
而冰封崑崙山的神器上,脫落了一片白玉,便是那鎖魂的陰玉。
是何事?
安雅慢慢回想着,眸中卻早已一片蒼涼,她只知這開始,卻不知要到何時結束……
暗沉的天際勾出一條暖黃色,文萊轉身眺望窗外的景色,在滿天白雲的映襯下,好像看見了一絲希望。
她知道安雅有些話不願多說,有些事文萊也不會多問。文萊轉過頭,目光柔柔地凝望着牀上那單薄的身影,聲音平穩道:“大人,天亮了,文萊要回去了。不過文萊也自知能力有限,不能解大人的困惑。既然一切上天早有定奪,大人何不放寬心思等呢?”
安雅緩過神,淡淡應了一個字:“等?”
“雖然我未讀過很多書,但是萬物萬事皆因一個情字,就連對與錯也是。大人不是常說,一切皆是命,解鈴還須繫鈴人嗎?”
這句話文萊說的無意,但聽在安雅耳中,卻令她全身一僵,眼睫劇烈顫動了一下。
“解鈴還須繫鈴人?”
文萊微笑道:“大人告誡我們的話,自己又爲何強求呢?”
……
朝陽升起,天色萬物都有新氣象,而文萊又回到了白玉葫蘆之中。安雅靜坐在牀沿上,突然莞爾一笑。
文萊說的沒錯,只因她是局中人,看問題纔會變窄。
安雅伸手將終日不離身的白玉葫蘆握在手中,眸中掠過一抹光暈。
“謝謝你,文萊。”
……
s市郭家的別墅內,蘇銘淵站在窗臺前,看着外面淡藍色的天空,飄着幾多白雲,脣角微微勾起。再回頭看見一臉愁苦的郭凡,手指撫過身邊的古董擺件,冷聲道:“吳家公子和樂文瑤同時消失在s市,這個年都沒在家裡過。而那些文書文件簽署都已經交給律師處理,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除非你現在知道他們倆身在何處,你可知道?”
郭凡緊鎖着眉頭,“我要是知道,也就不傻等着了。”
“既然這樣,我也沒的幫你了。”
郭凡聽見這話,怔怔地看向蘇銘淵,道:“您要過河拆橋?從您組建三大家族開始,郭家一直低調輔佐沈家和吳家,如今沈家的事已經完成,吳家已經敗落,您就打算拋棄郭家了是嗎?”
蘇銘淵眼珠輕轉了轉,撫摸古董擺件的手指,輕輕敲了敲,聽了聽響聲,確認了是好東西,才道:“三大家族的目的,就是爲了幫我收集孩子,在這之前,在a市,f市,我也建設過類似的家族,目的就是爲了孩子。你既然這麼說……我也不否認有這個意思。”
“你……”
蘇銘淵擡手打斷了郭凡的話,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眸微眯,從外表看怎麼都不會相信這樣孩子,會有一顆殘忍的心。
“當初用吳文浩喚醒桑邪成功的話,會免去很多麻煩,他身上的狼血會迫使桑邪找到樂文瑤,我便可以直接拿到那八個字,桑邪和樂家也會隨之消失。哪裡還會跑到樂尚凱那老東西那裡搗亂?”蘇銘淵雙手插在口袋裡,端了下肩膀,“你做錯在先,又何須怪我呢?”
郭凡皺眉,沉悶不語。
“何況,目前而言,你失去的不過是沈家和吳家70%的財產,你們郭家本身並沒有太多損失,不是嗎?”蘇銘淵微微一笑,“退一步而言,只要還活着,就夠了。”
“可是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蘇銘淵雙眼微眯,一副毫不擔心的樣子,“樂家和吳家之所以一步登天,是因爲幕後有桑邪那個軍師在,但是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她已經死了……你堂堂郭家大少爺,會沒辦法嗎?”
郭凡看着他俊秀單純的臉,目光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