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你,我就不下這麼多。”
一隻手直接按在申寧拍在桌面的銀票上。
申寧擡頭,按着他銀票的是個瘦削的中年漢子,此時一襲黑衣,鎖骨處還有一道刀傷的疤痕,雖然在笑,但此人一看毫無疑問就是個狠人。
那人像是個自來熟,直接在申寧的桌旁坐下。
一旁的小廝就要過來,然而卻被申寧擺了擺手揮退開來。
“這話怎麼說,兄弟不妨說清楚一些。”申寧說道。
中年漢子呵呵一笑:“我只是覺得你這樣完全就是在白白送錢出去。”
“一百兩可不是個小數字,這樣扔的話,不知道得扔出去多少,或者我看走眼了,兄臺你家底殷實,實在是看不上這百兩白眼,那算我沒說。”
申寧將那銀票用手指按着放在自己面前:“這東西可不是大風颳來的,我就算有點家底,也不想隨便扔掉,兄臺不妨直說,你可是見過那姜勝?”
申寧很好奇這中年漢子到底要怎麼回答。
他作爲姜勝的直屬上司,還真就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他倒是更好奇這傢伙想要說什麼,又能說出什麼東西來。
過來賭坊,自然是經過了一點易容的,如今申寧用的就是常來的那副面孔。
雖然不可能在高手面前不露出破綻,但應付這種地方已經足夠了。
中年漢子呵呵一笑:“我建議兄臺不妨學我一樣下注。”
他摸出一張面值足有千兩的銀票,輕飄飄的遞出去道:“小二,幫我押上一注。”
一旁有小二趕忙迎了上來,不用細看都知道是大額銀票,大主顧上門自然客氣的不行。
“你們這裡賠率最大的是哪個?”中年漢子詢問道。
一旁小二對於這種詢問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賭場這種地方,有追求理性賺錢的,就有追求虛無縹緲的運氣的。
不管事前的情況到底有多離譜,他們都敢押注。
過硬的素質讓他很快就開口迴應道:“賠率最大的當屬巡捕姜勝活過的天數超過一個月,並且還能反殺至少三個以上的大頭領,每多一個頭領,賠率翻倍,最多三個。”
中年漢子點頭:“好,就這個了,給我全都押上。”
小二喜笑顏開:“好嘞,爺您稍等!”
他連忙接過銀票,一路小跑的跑遠了。
這種生意他可實在是太喜歡了。
見過往他們這裡送錢的,但沒見過送的這麼簡單的。
這賠率簡直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一旁申寧微微一愣,不過隨後便哈哈大笑起來:“我當兄臺你有什麼詳細的內情,沒想到竟然就只是這樣。”
“最高的賠率?你覺得那姜勝可以活一個月?”
“大頭領都暫且不說了,每一個能被稱之爲大頭領的人,都是經歷了不知道多少廝殺,最終活下來的強者,一身實力至少也得是練竅境巔峰,這樣的強者,莫說只是一個小小巡捕,就算是城衛軍出動一個大隊,都不一定能夠將他拿下,你讓他去反殺三人?”
“兄弟你莫非是想要賺錢想瘋了?”
“只盯着那上百倍的賠率,是一點也不看賠率的內容啊?”
中年漢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想賺錢?”
片刻之後,他似乎是覺得這地方有些無趣。
只看到賭坊裡的人頭涌動,卻看不出什麼意思來。
於是便舒了口氣:“小二!”
那一直在旁邊等候着的小二趕忙小跑過來:“爺,您有何事?”
中年漢子道:“我要下注。”
他從懷裡摸了一把銀票出來:“這些,全都押上!”
小二眼睛一亮道:“不知爺想玩什麼?”
中年漢子道:“還是剛纔那個,賠率最高的,這些銀票你全拿去,我全押!”
小二神色一僵,頓時就愣住了。
他不是沒有見過狠人,但確實沒有見過這麼狠的。
這一把銀票,全都是大額的面值。
光是這麼一把,至少幾萬兩白銀。
就算是他們這賭坊,一下子接幾萬兩白銀的注,那也是大的頂天了。
“爺您稍等片刻,這種活兒我幹不來,我去幫您問問。”
說完他連忙跑開,直入後堂之中。
過不了多久,那小二又回來了,他臉上掛着笑容:“爺,我幫您問過了,可以押,賠率還按照現在的那樣。”
中年漢子大手一揮:“全押上了!”
小二興奮的接過這些銀票。
這玩意可就相當於是他們白賺的啊!
剛剛在後堂的掌櫃都已經說了,這種賭局根本不可能做得了假。
而且姜勝的實力他們此前早就已經過去詢問過了。
甚至還去仙雲劍宗跑了一趟。
所有人都無比確定姜勝本身的實力就是剛剛突破練竅,根本沒有多強。
別說是對付那些大頭領了,就算是應對一些普通的頭領級別兇人,他都應付不來。
而且這才僅僅只過去了一個月時間,他的實力又能提升多少?
練竅境的力量可不是吹氣球一樣,瞬間就能提升上來的。
他得經歷過無數的磨礪才行。
既然都是這樣的情況,那這筆錢就算是賠率再誇張,那也不過是白送過來的銀錢罷了,將其全部收下就根本沒有半點壓力。
一旁的申寧見狀看的也有些咋舌不已。
這一揮手就是數萬兩白銀,財大氣粗的簡直不是一點兩點了。
要不是沒有在這中年漢子身上看出什麼草莽氣息,申寧可能都會覺得這貨是剛剛不知道從哪家打家劫舍出來的,纔會出手這麼大方利落。
不過中年漢子這樣的反應也讓申寧感到有些意思起來。
“既然兄臺出手如此闊綽,那我也不妨跟你玩玩。”
“小二,來,給我也押上!”
申寧揮手將那一百兩的銀票同樣押在了賠率最高的選項上。
小二躬着身子,臉上都不敢露出多少笑容,生怕被面前這倆人看出自己是在白撿錢的,要是因爲這事惹來一場恩怨那就沒必要了。
申寧押上之後,那中年漢子與其又閒聊了幾句,申寧問道:“這位兄臺,你怎的就敢押這麼大?可是對那姜勝有過了解,還是說他背後有人?”
中年漢子道:“背後有人談不上,不過我對他倒是相當瞭解,你只管等着便是,這一百兩,足夠將你之前扔出去的那些銀子全都賺回來了,告辭。”
說罷,中年漢子便直接起身離去。
申寧看着中年漢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個很大膽的念頭出現在他心中,不過也正是因爲這個念頭實在是來的有些太過於大膽了,以至於他也不敢相信這種事情還能是真的。
“算了,當這一百兩白花了吧。”申寧呵呵一笑,看着賭坊之中喧鬧的人羣,內裡那幾個一看就十分兇戾的傢伙還在繼續押注姜勝熬不過三天就會身死,他心中莫名的就感覺有些期待起來了。
中年漢子走出賭坊,三拐兩拐將身後的那些小尾巴給甩脫開來,走進一個小巷子裡,再從裡面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年輕人。
他笑嘻嘻的走在街上,臉上掛着一種年輕人獨有的清澈的愚蠢。
長相不錯,不過路上人來人往,也不會有什麼人真的會多看他一眼。
姜勝笑呵呵的買了根糖葫蘆,順便將那些圍攏在攤位附近的小孩全都請了一頓。
賣糖葫蘆的大叔連連稱讚姜勝是個大好人,一下子就去了他一半的庫存,真是臉上笑開了花。
姜勝呵呵一笑,看向小孩之中幾個虎頭虎腦的小屁孩,指着前面一處宅院,跟他們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之後,遂即向前一路走去,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過往的人羣之中。
沒有人會在意發生的這種小事情,就連那宅院之中的人也不會在乎一個年輕人與幾個小屁孩之間的那幾句對話。
等到第二天,那宅院主人,前飛盜頭子李百忍的屍體被扔在府邸大門前的時候,也沒有人能夠聯想到姜勝的身上。
而此時姜勝已經帶着從李百忍府邸之中搜出來的東西以及他的一隻耳朵回到了衙門裡。
“你說什麼?李百忍是你殺的?”
衙門主管懸賞的主官見到姜勝前來,正要詢問姜勝什麼時候纔要出去履行他這巡捕之職的時候,就被姜勝扔過來的血淋淋的耳朵給嚇了一跳。
當他問清楚緣故之後,自然驚訝的叫出聲來。
李百忍的屍體最終自然是落在他們手裡。
作爲曾經的飛賊頭子,城衛軍上下對他都很熟悉,但他們卻從來都沒有想要將目光落在對方身上。
只能說明,李百忍背後的能量實在是要比表面上看起來強大的多。
一個李百忍實力雖然根本沒有辦法跟城衛軍相提並論。
但若是加上整個通天城之中匯聚的黑道,這就是兩說了。
城衛軍終究明面上實力還是更強一些,但問題就在於,他們不可能真正跟這些黑道硬拼起來,到最後惹的這些兇人聯合起來,要跟他們決一死戰。
這絕對不是通天城的城衛軍們想要看到的結果。
如今雙方之間都已經互相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經成爲常態。
誰都不想做出這種第一個打亂平衡的事情。
當然,兩個大的勢力之間不可能出現這種態度的搖擺。
但是落在某個具體的人身上的話,那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區區一個李百忍,還不足夠讓那些黑道大佬們感到威脅,從而聯合起來給通天城施壓。
而且這種清理賊寇的事情本身就是城衛軍應該做的。
他們也有類似的官職。
只是因爲賊寇勢大,殺伐太重,沒有人敢在這個位置上繼續做下去而已。
現如今出了一個姜勝,還被賭坊開出了賭局。
他來殺人的話,簡直可以算的上是再合適不過。
但現在的問題就在於,合適是合適,但能不能殺,那就是兩碼事了。
姜勝如今站出來說李百忍是自己殺的,這種事情實在是有些挑戰主官的理解。
不過當姜勝把李百忍被割掉的耳朵拿出來之後,主官就算是不想承認這種事情,也被迫只能承認了。
李百忍死後,他的屍體是被城衛軍收走了的。
名義上是調查死因。
實際上他們根本就沒有想要調查出什麼東西來。
這樣的舉動,不過是走個流程罷了。
過兩天肯定還得送回去,人死爲大,得給他的家人們一個交代。
在雙方都沒有撕破臉皮之前,城衛軍是不會做這種將李百忍吊在城門外示衆的舉動的,那樣就實在是有些太挑釁了,除非這些兇人生前做過的事情太過兇殘,以至於讓黑道都容不下他,纔有可能。
對照過李百忍的屍體之後,確認了姜勝拿來的就是李百忍的一隻耳朵,主官面色不變,按照正常的流程將懸賞和貢獻一次性都下發給姜勝。
等到姜勝走了之後,他才直接從凳子上匆忙忙的跳了起來。
“申寧,你這狗賊!”
主管懸賞追捕的主官李希急匆匆的就跑去到了都尉申寧面前。
他們兩人職位算是平級,平日裡私交也是相當不錯,關鍵是兩人的愛好也都相差無幾。
此前姜勝成爲巡捕之後,這兩個賭狗肯定是忍不住的。
結合了從申寧處獲取的資料之後,李希立刻就將自己攢下的大半部分的銀錢投到了裡面去了。
買的自然是姜勝只能存活三天,賠率也是最低,贏了的話,也就只贏個蚊子腿,聊勝於無的那種。
除非投入的足夠多,才能看到一點點收穫。
誰知道姜勝現在竟然旗開得勝,這讓李希頓時就坐不住,衝到了申寧面前。
申寧還在整理公務,城衛軍內新兵的大小調度,人事分配,資格審查之類的雜事都在他這裡。
看起來職位不低,但實際上只能統管新兵,在整個城衛軍的體系裡面也算不上是什麼很了不起的人。
被李希急吼吼的一嗓子直接罵懵了的申寧驚愕的看着自己這個好友。
“你吃錯藥了?我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吧?直接上來就來罵我?”
申寧看起來倒是沒有多少不滿。
李希兩步來到申寧面前:“罵你?罵你都是輕的了,我恨不得殺了你,你可知道,這下我得賠進去多少!”
申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