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涼國邊境一座小鎮。
瑞親王凌啓與顏素夜宿在一家小客棧中。
亥時已過,客棧周圍寂靜無聲,客棧中,燈火已滅,唯有門口兩盞照路的燈籠仍亮着,燈光昏暗,寂寥。
冷風颳得樹上枯枝颯颯輕響,趁着昏暗的夜色,突然,有一道黑影閃電般越過了客棧外圍的木牆,閃了進去。
那黑影輕手輕腳入了客棧,直奔客棧二樓而去。
客棧二樓,幾間客房皆已熄燈,靜悄悄一片,其中一間客房內,瑞親王凌啓與顏素正仰臥而眠。
黑衣人腳步極輕,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踩過木板走廊,摸索到凌啓與顏素所住的客房門外,繼而,從懷中掏出一支迷香,捅破薄薄的一層窗紙,小心翼翼將迷香一頭插入房中。
一縷嫋嫋的青煙吹至牀前。
凌啓聞到一陣異樣的香味,警覺的睜開雙眼,隨即,眼角餘光飛快一掃,正看見門口一道黑影,心中暗驚:不好,有人放迷煙。
他裝作不知,屏住呼吸,假意翻了一個身,棉被下的手上移幾寸,伸手捂住了顏素的口鼻。
顏素呼吸不暢,微微動了動,從夢中醒來。
藉助昏暗的天光,凌啓隱約見顏素睜開了雙眼,靠在她耳邊,低啞着嗓子,道:“素素,別出聲,屏住呼吸,有人放迷煙。”
凌啓的聲音小得幾乎微不可聞,但是顏素卻聽得真真切切。
她轉了轉眼眸,看見窗紙上映照出來的黑影,趕緊照凌啓所說的做,閉上了嘴巴,屏住呼吸。
黑衣人見房內沒有任何動靜,吹完一支迷煙,便輕手輕腳離開了客棧。
顏素見窗邊黑影消失,纔開口道:“啓,現在該怎麼辦?”
凌啓凝着眉頭,暗暗思索。
若是他估計得沒錯,此時,這家客棧怕是已經被黑衣人給圍困了,想硬衝出去,恐怕有些困難,方纔那名黑衣人前來放迷煙,只不過是以防萬一。哼!看來,當今聖上對他還真是不放心啊。
“現在只有靜觀其變了。”凌啓凝思片刻,捧着顏素的臉頰,溫聲細語道。
“素素,你害怕嗎?”
暗夜中,顏素微微搖了搖頭,“我不怕。”
“啓,只要有你陪着我,哪怕是死,我也不害怕,能和你死在一起,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幸福。”
凌啓掀開身上的被子,雙臂穩穩環住顏素,抱着她下牀,飛快披上外袍,穿好鞋子,兩人一躍到窗邊,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我們不會死,相信我。”
“嗯。”顏素毫不遲疑的點頭,趴在凌啓的胸前,柔聲道:“啓,我相信你,你說的話,我都信。”
——客棧外——
黑衣人放完迷煙,飛速躍出客棧木牆,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
清亮的口哨聲劃破夜幕的寧靜,聲落,二三十名黑衣人涌現在了客棧周圍,將整座客棧團團圍了起來。
“事情辦得如何了?”靜夜中,一道暗沉,冷厲的聲音響起。
問話的是一名頭戴黑紗斗笠,身穿黑袍的男人。
此人正是崇帝身邊的冷血殺手鬼面。
黑衣人聽到鬼面問話,趕緊走上前兩步,恭敬道:“稟門主,事情已經辦妥了,屬下放了一整支曼陀羅迷香。”
鬼面冷瞥了黑衣人一眼,仍是不放心,道:“瑞親王可有警覺?”
堂堂一代賢王,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請門主放心,屬下行事時特別小心謹慎,瑞親王並未警覺。”黑衣人信誓旦旦道。
鬼面見黑衣人信誓旦旦,這纔打消了方纔疑慮,滿意道:“如此便好。”
“傳令下去,做得趕緊利落一些,別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是,門主。”黑衣人恭敬領命。
隨後,他按照鬼面的吩咐,一聲令下,成百支火箭像劃破黑夜的流星雨般,唰唰唰的朝着客棧飛去。
客棧乃是全木結構,遇火即着。
不消片刻時間,房頂,門窗之上,已經騰起了熊熊的火焰,火舌迎風翻騰,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四周濃煙滾滾,整座客棧,頃刻變成了一片汪洋的火海。
“不好了,着火了……”
“咳咳……着火了,趕快救火啊……”
火勢蔓延開,驚醒那些本在沉睡的客人,頓時之間,火海中,哭聲,喊聲,吵鬧聲,連成一片,哭天搶地,不絕不耳。
客棧二樓,凌啓將顏素緊緊護在懷中。
轟隆一聲,一段着火的橫樑燒斷,跨塌下來,直直砸向二人的身子。
凌啓見垮塌下來的橫樑,心中微驚,不敢稍有遲疑,他掌中凝聚起內氣,手掌一劈,一道剛猛的勁風打出去,一掌將那直直砸下來的橫樑劈歪。
顏素趴在凌啓的懷中,緊緊的抱住他的腰。
火舌亂飛,亂涌,捲起一陣陣熱浪,將她一頭青絲吹得有些凌亂。
“啓,那個人太心狠手辣了,就爲取你我二人的性命,竟然用火攻,白白牽連如此多無辜之人。”
無辜之人——聽到這四個字,凌啓勾起脣角,冷冷的笑了笑。
“在那個人的眼中,不曾有無辜之人,只有該殺,或者不該殺。”
“爲了永絕後患,搭上幾十條無辜的性命,又算得上什麼!”
趁着說話的空檔,凌啓一掌擊破了窗櫺,穩攬住顏素的腰,正欲抱着她從窗口逃出火海。
他尚未躍起,突然間,房門被撞開了。
隨着房門被撞開,一陣劇烈的熱浪涌了進來。
“王爺,王妃,是世子爺讓屬下等人來保護您二位的。”
凌啓聽到響動,停下躍起的動作,側頭看向門口,只見來者有四人,身着暗色焰紋勁袍。
赤焰衛。
火勢越來越大,四人不敢耽擱,迅速踩過着火的木板門,幾步走入房中。
其中兩人肩上各扛了一具屍體,一具男屍,一具女屍。
進到房中,兩人快速走到牀前,將屍體放躺在牀上。
“王爺,需要借您身上的玉佩一用。”一名赤焰衛看向凌啓腰間垂着的一塊玉佩,恭敬道。
凌啓自然知道,赤焰衛要他身上的玉佩何用。
“金蟬脫殼”——若是捨棄一塊玉佩,便能讓那個人以爲他葬身火海了,倒是很不錯。
略思幾秒,凌啓毫不遲疑的解下腰間的玉佩,伸手遞給了赤焰衛。
赤焰衛接過玉佩,兩步走到牀前,彎下腰,快速將玉佩扣在了牀上那具男屍的腰間。
做完一切,纔對凌啓,顏素道:“王爺,王妃,請隨屬下等來。”
凌啓點點頭,攬上顏素跟着四人出了房間。
客棧內,早已是一片汪洋的火海,到處濃煙滾滾,噼裡啪啦的火爆聲不絕於耳,橫樑時而倒塌下來,轟隆砸在地上。
幾人下了二樓,趁着濃煙,火勢的掩護,奔到了客棧的後院。
後院空曠,火勢較小,幾人停了下來,其中一名赤焰衛掀開院中的井蓋,然後轉而對着凌啓,顏素,恭敬道:“王爺,王妃,此處乃是一口枯井,屬下等人已經打通了一段地道,可以通過此地道直接離開,就是得委屈王爺,王妃……”
赤焰衛的話尚未說完,就被凌啓打斷。
凌啓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不必多說了,趕緊趁亂離開。”
一句話說完,他便已抱起了顏素,腳尖一點,身子騰空躍起幾米,縱身落向枯井。
赤焰衛見凌啓,顏素的身影已經沒入井中,不敢稍有遲疑,趕緊跟了上去,走在最後那人,還刻意將井蓋還到原位。
客棧位於小鎮的郊區,深更半夜,鮮少會有人經過此處,如此偏僻的地方,就連打更人都不會前來。
火勢漫天,濃煙滾滾,火爆聲,哭嚎聲不絕於耳,卻未能驚動官府的人。
一場大火足足燒了兩個多時辰,直到天邊顯出微光,火勢才漸漸熄滅。
黑紗斗笠下,鬼面挑着一雙肅殺的冷眼,靜靜的盯着眼前一堆枯黑的廢墟。
他瞧看了片刻,才擡起一隻手,衝着身後的屬下揮了揮,冷聲吩咐道:“進去仔細搜,死!要見屍。”
“是,門主。”
他一聲吩咐而下,身後一羣黑衣人齊齊應聲,緊接着,二三十人飛奔入眼前的廢墟之中,仔仔細細的搜查起來。
待一羣黑衣人進入廢墟之後,鬼面才一步一步踏過地上的焦炭,也走了進去。
藉助微微的天光,二三十名黑衣人已搜查了半個多時辰。
這時候,突然有人道:“稟門主,屬下找到了。”
鬼面聞言,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急道:“瑞親王的屍體在哪裡?”
“門主,這應該就是。”聽到鬼面急問,黑衣人趕緊伸手指了指廢墟中的兩具屍體。
兩具屍體均已被燒焦,燒黑,根本看不出原來的形貌,其中一具屍體略修長,應該是位男性,另一具屍體略嬌小,應該是名女性。
雖然兩具屍體已經燒焦得不成人形,但是卻依舊保持着緊緊相擁的姿態。
“門主,這是屬下從這具屍體上取下來的。”說話間,黑衣人將一枚染了污漬的玉佩遞到鬼面的手中。
鬼面隨手接了過來,拿在手中細細瞧看。
那是一塊上好的鏤空麒麟玉,玉質通透,玉色和暖,雖然剛被烈火焚燒,卻只是染了少許的草木污漬,通體上下,未出現任何被灼壞的裂痕。
“麒麟玉。”鬼面握着玉佩,沉聲道。
當年先帝得了一塊上好得麒麟玉,後來,御賜給了瑞王,想必,定當是此物了。
麒麟玉已找到,那麼,眼前這兩具屍體,應該是瑞親王,瑞親王妃無疑了。
鬼面看了看手中的麒麟玉,再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屍體,徑直在心中下了結論,繼而,將手中的麒麟玉好生收起來,淡眼掃過身旁的屬下,冷聲吩咐道:“處理乾淨一些,不準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是,門主。”
這廂,凌啓,顏素等人走地道逃出了火海,直奔到了客棧兩裡開外。
“王爺,王妃,馬車已經備好了,世子爺吩咐了,這段時日,您二位還是先去孤葉城避一避。”
其中一名赤焰衛拱手道。
凌啓未答話,轉而看向身旁的顏素,溫聲道:“素素,你意下如何?”
顏素回想起方纔的事情,又是迷煙,又是縱火,還無端牽連了無辜之人,此刻,仍有些心有餘悸。
他們二人視皇權,榮華富貴若無物,只不過想過些清靜,平凡的日子,如此簡單而已,爲何那個人會如此不放心,偏要趕盡殺絕,或許離開涼國,他們才能過上真正清靜,平凡的日子。
想了想,看向凌啓,嘆息道:“啓,聽璟兒的安排,咱們去孤葉城吧。”
“嗯。”凌啓含笑點頭,“你說去哪裡,咱們便去哪裡。”
說完,兩人便上了馬車,在四名赤焰衛的護送之下,連夜直奔孤葉城而去。
三日後,御書房。
崇帝依舊一襲明黃色的龍袍,神態威嚴,眉頭凝鬱端坐在龍案前。
他屏退了左右宮女,太監,落大的御書房內,只有一身肅黑的鬼面立在他眼前。
鬼面從懷中掏出麒麟玉佩,上前兩步,恭敬將玉佩遞到崇帝的手中,道:“主子,您交待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這枚玉佩,是從瑞王的屍體上取下來的。”
崇帝伸手接過玉佩,拿在手中細細的看了兩眼,微涼的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刻紋。
“麒麟玉。”
他低垂着一雙深邃的眼眸,幽冷暗沉的目光凝注在手中的玉佩之上,神色有些若有所思,慘然過往。
沉默了片刻,他自言自語道:“這塊麒麟玉乃是當年先皇賜給他的,朕還記得,當時,朕也很喜歡這塊玉佩,極爲喜歡,但是先皇的眼中只有他,所有好東西都是他的,包括太子之位,朕不甘心,很不甘心……”
鬼面見崇帝自言自語,略擡頭,看了他一眼,斟酌開口道:“主子,如今……這塊麒麟玉已是您的了。”
鬼面話落,崇帝凝視着手中的麒麟玉,突然仰頭狂笑了幾聲,哈哈哈……
“說得很好,如今,這塊麒麟玉是朕的了。”
“不僅麒麟玉是朕的,整個天下皆在朕的囊中,從即日起,天下再也沒有凌啓,只有朕,只有朕,凌崇。”
秋末初冬,天清氣爽,香山紅葉漫天,天氣,景緻皆宜人。
今日,太子府殷側妃前往京郊靜安寺燒香祈福。
自殷側妃入太子府,受盡太子凌煜萬般寵愛,今日,殷側妃出行,單是隨身伺候的婢女都帶了二十多個,從太子府出發,侍衛一路隨行,護送,一行隊伍浩浩蕩蕩,好不氣派,張揚。
靜安寺香火鼎盛,位於京郊十里。
浩蕩的隊伍出了尚京城,一路慢慢前行,直到午時,日上正空,才抵達靜安寺。
太子府的人前往上香祈福,靜安寺的主持方丈自然不敢怠慢,殷側妃剛下馬車,便被請進了大雄寶殿。
殷側妃入了大雄寶殿,上了幾柱香,繼而抽籤問福。
一番事宜之後,用過齋飯,便領着貼身丫鬟去寺中的廂房休息片刻。
“都退下吧,這裡不用伺候了。”剛入廂房,殷側妃便轉着一雙盈盈美眸,淡瞟了身旁的婢女兩眼,輕聲吩咐道。
“是,奴婢告退。”婢女嘀嘀應聲,倒退着出了廂房。
“嘎吱”一聲脆響,廂房的門被婢女拉合攏上。
廂房中寂靜無聲,殷側妃徐步走向房中的那張八仙桌。
行至桌前,她低垂着一雙美眸,兩道視線落在桌面一隻立着的茶杯之上,淡掃了兩眼,突然轉眸看看房中,道:“請主子現身。”
一聲落下,一名身着玄色長袍,墨發如絲,身材挺拔,修長,面罩銀色面具的男子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男子輕步走到殷側妃的身邊,眸色無波的看着她。
“瀟瀟見過主子。”殷側妃見面具男子走出,身子迅速屈下,單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嗯。”面具男子見她行禮,略微點頭。
“起身說話。”
“是,主人。”殷側妃應了一聲,快速的站起身子。
面具男子淡淡略了她一眼,悠悠問道:“瀟瀟,事情得進展如何了?”
“瀟瀟不負主人吩咐,如今,太子凌煜已經離不開屬下了。”面具男子問話,殷側妃聽後,趕緊回道。
“很好。”對於殷側妃的回答,面具男子十分滿意。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面具下,一雙黑眸之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殷側妃見面具男眸中有笑意,默了默,詢問道:“主人,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繼續監視太子府,控制凌煜。”面具男子沉聲道。
“必須確認凌煜的心智已經被腐蝕到極致,咱們再使用攝魂術,攝魂術一出,務必成功。”
“是,屬下謹遵主人的吩咐。”
“嗯。”面具男子微微點頭。
繼而,囑咐道:“太子易對付,但是樊後,及樊家的人卻不好對付,往後行事,務必小心謹慎,不可讓樊後,樊貞等人看出任何端倪。”
“多謝主子提醒,屬下今日是借上香的名義前來,定不會引起人懷疑。”殷側妃看了面具男子一眼,篤定的回道。
今日出行,她之所以帶了二十多名隨行丫鬟,便是爲了掩人耳目。
她帶了如此多太子府的侍衛,丫鬟出行,凌煜自然不會懷疑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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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在考慮這處情節,改如何下筆,總算是寫出來了。呼呼…。
好冷啊,大家記得穿多點喲,什麼都是浮雲,身體健康,吃嘛嘛香,比什麼都好。愛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