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夫人素來都是人淡如菊的,但操持將軍府畢竟也有多年的經驗,方纔沒想到是沒想到,可既然已經知道了老夫人的意圖,將軍夫人便再無退讓之意。她笑着看向華青弦,一臉感慨地道:“還是郡主想的周到,那就這麼辦吧。”
按理說,這種時候將軍夫人怎麼着也該問一下老夫人的意見的,可有了前面的經驗,將軍夫人這一次學乖了,直接沒給老夫人拒絕的機會。主屋那裡雖然不一定有臨海軒住着舒服,但到底是一府之正,只有一家之主纔有資格入住那裡。縱然老夫人有那個輩份,可她卻沒那個資格做將軍府的主。
似是看不過眼,那一直嬌滴滴的付家小姐突然就開了口:“將軍夫人,您不問問老夫人的意思麼?”
老實說,以她一個客人的身份,華青弦着實佩服這丫頭的膽識。她到別人家來作客,不知道執重居然還挑三撿四,挑撥離間,這就讓華青弦不喜了。是以,不待將軍夫人回答她的話,華青弦便笑了:“這是付家的表小姐吧!長得可真標緻。”
一句話,顧左而言它,十分自然地將方纔的話題給揭了過去,那付德容顯然沒想到華青弦會開口岔這麼一下,小臉不自覺地紅了,嬌怯道:“郡主謬讚,德容怎及郡主的十分之一。”
她叫的是郡主,而不是少夫人。雖只是個稱呼,雖然少夫人這個身份可能還不如郡主來的尊貴,可是,從一個外人的嘴裡聽到這個稱呼時,華青弦卻聽出了另一種意味。古時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華青弦既然已嫁到了將軍府,那就應該用將軍府的身份,很顯然,這個外人並沒有將自己當成是將軍府的女主人,所以,她纔會如此放肆,如此挑釁。
淺淺一笑,華青弦不言不語,只是眸中玻色流轉,已又生出了幾分警剔,這個丫頭,看來居心不良啊!
夜雲靜素來看不得付德容那一幅‘我見猶憐’的嬌媚樣子,見她居然自比華青弦,忍不住便酸了一句:“大嫂乃大晉第一美人,你比不過她也不用自卑。”
“……”
輕輕軟軟的一句話,似是安慰又似嘲諷,付德容小臉微窘,一時竟也說啞了聲。
見付德容吃癟,夜惜如眸間閃過一絲狠色,忽而又伏低輕泣:“太祖母,咱們還是回梅園住吧!”
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老夫人面上也不好看,畢竟她想要住的地方其實是主屋,沒想到華青弦遠比她想象中要厲害,三言兩語便擺平了她帶來的兩個厲害丫頭不說,居然連將軍夫人也會‘看’她的眼色行事。主屋現在肯定是住不得了,臨海軒畢竟是新房,三天未過她若是住進去了那像什麼話?眼看着華青弦給她擺了道大難題,她正無法拆招,夜惜如卻已民敏銳地抓住了重點,給她尋了個最好的臺階,她自然也就順階而下了。
“怎麼了?”
夜惜如吸了吸鼻子,害怕地看了華青弦一眼,囁嚅道:“只是想住在臨河軒就……這樣了,要是住進了臨海軒,那還不得……太祖母,惜如怕……”
夜惜如雖身量高挑看着像個大姑娘,但實際上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少女,方纔又被老夫人說了一句孩子,她索性便依着性子任性了一次。她哭得本就傷心,再襯着臉上那五個手指印,頓時便博取了不少的同情心。而且她口口聲聲說害怕,那意思已是相當明顯,老夫人沉着臉又看了看華青弦,冷聲道:“那就依了惜如的,咱們回梅園。”
無懼於老夫人攝人的眼神,華青弦仍舊是那種不緊不慢的口吻:“老夫人,您真的要回梅園住麼?”
聞聲,夜老夫人眉頭高高挑起,不悅道:“怎麼,梅園也不讓我老婆子住了麼?”
“孫媳婦怎麼敢?孫媳婦的意思是,惜如和付小姐是不是也一起住到梅園,還是孫媳婦兒另擇個院子給她們住。”
一聽這話,夜惜如趕緊搶着道:“我和付姐姐自然是要陪老夫人的。”
“那就沒事了。”華青弦點點頭,含笑看向身邊的天雨:“下去安排吧!勿必讓兩位小姐住得舒舒服服。”
天雨垂首:“奴婢這就去安排。”
不知是不是錯覺,天雨總覺得少夫人在說到‘舒舒服服’四個字的時候,語氣有些不對勁。但一時又想不出來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只覺得少夫人越是強調了‘舒舒服服’,某些人便越會住得不舒服一般。
只是,梅園那邊到底有什麼是自己不知道而少夫人又知道的?
還真是詭異啊!
——
華青弦在將軍府和夜老夫人周旋的時候,夜雲朝也沒閒着,他在和自家的三位叔父打太極。
夜氏一門一共出了五位將軍,除了夜雲朝父子以外,二叔夜敬之是上將軍,三叔夜允之是車騎將軍,四叔夜謹之是衛將軍。出身將門,他的幾位叔父個性均比較豪爽,是以比起幾位嬸嬸來說,叔父們雖嚴厲,但還是要好說話得多。只是,這麼多年來,因爲嫡庶之分,他們始終不願看到大房比他們幾房要強。可偏偏子孫不爭氣,他們一門四英傑後繼有人的竟只有夜雲朝一個。
二叔三叔四叔家都不止一個兒子,可沒有一個是做將軍的料,夜雲朝在族中排行第十,算是最小的一個,結果,卻只有他天賦異稟,一鳴驚人,甚至,年僅二十便掛帥出征。他驍雲將軍的品級雖不如二叔那個上將軍的高,但在軍中的威望卻早已超過了他的幾位叔父,這一點,更是讓幾位長輩難以容忍。
但,他們一邊妒恨着夜雲朝,一邊又欣賞着他的能力,可偏偏就在他們所有人都認可了夜雲朝的統帥之才時,他卻突然受傷了。而且,傷好後直接變成了‘殘廢’,這下子三位叔父徹底傻眼了,以往他們不看好他大多是因爲羨慕嫉妒恨,可現在連恨的人都沒有了,他們就慌了。
如果夜雲朝的病不好,真的就後繼無人了啊!
“雲朝,你跟二叔說實話,你的病到底怎麼樣了?”
當初將軍府傳出要衝喜的消息的時候,夜雲朝的幾位叔父也沒放在心上,後來看動了真格這才一個個緊張了起來。好容易這喜也衝了,他們便迫不及待地想來看看夜雲朝的情況,沒想到,竟然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差。
“二叔……”
夜雲朝靠在輪椅上,氣弱遊絲地叫了上將軍一聲,他戴着面具別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身上的病態那樣明顯,看得夜敬之心口一抽一抽的跳。
這是真病了啊!
“之前只是說腿有些毛病的,怎麼現在突然成這樣了?”老三是個急性子,雖然平日裡也最愛端着架子數落人,可看到夜雲朝如此,他心裡也有些不舒服。大哥雖和他們不是一奶同胞卻在軍中對他們頗多關照,他死後也僅留下這一滴骨血,沒想到天妒雄才,不過二十幾歲便要英年早逝。
聞聲,夜雲朝又轉臉去看了看夜允之,也叫了一聲:“三叔,我……”
虛弱啊!實在是太虛弱了!
“我什麼我,你倒是說話呀!”夜允之就要跳腳了,他最受不得的就是磨磨蹭蹭,雖然明知道夜雲朝這是‘病入膏肓’纔會如此,可他還是忍不住激動。如果有一天夜雲朝真的保不了命,那將軍府可是塊大肥肉,怎麼着他們也是要分一杯羹的,可他這麼要死不活地不說話可怎麼好?
“三哥,你急也沒用,你讓雲朝先喘上幾口。”
四叔夜謹之最爲淡定,心思卻最深,他知道夜雲朝這個樣子怕是時日無多了,所以纔會攛掇着母親搬了過去,只要母親能順利地佔住主屋,只要夜雲朝一嚥氣,那麼,喏大的將軍府就會是他們三兄弟的囊中之物。他年紀還輕,不像兩個哥哥那麼着急,兒子雖然頂不上用,但再過幾年等孫子長大了,他帶到軍中歷練一番,日後也未必不能位及人臣。是以,他想的東西比較實際,只是將軍府,至於夜雲朝是死是活,他真的不關心。
面對三位叔父的逼迫,夜雲朝重重又喘了好幾日,不時還用力地咳嗽着,卻始終不說話。
看他那樣子,夜允之又要發飆,這時立在夜雲朝身邊的侍衛終於開了:“三位將軍,屬下有話要講。”
那是一個渾身都散發着淡淡冷漠氣息的侍衛,英俊的五官生得很硬朗。他半低着頭,一下一下地替夜雲朝順着氣,碎碎的劉海蓋下來遮住了眉目,但凜冽桀驁的眼神,卻隱隱閃着犀利的光芒。他一身氣質與其它普通的侍衛不同,夜謹之不由多看了他幾眼,正打量間,火爆的夜允之又噴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天風不理他的叫囂,只仍舊冷冰冰地道:“爲了昨晚上的洞房,將軍已耗盡了體力,現在根本就沒有氣力說話,你們再逼也沒用。”
聞聲,一直裝咳的夜雲朝終於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圈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小子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不就是把他從那些稀奇古怪的兵器室裡調回來做幾天侍衛麼?至於這麼‘報復’他?
“什麼?洞……洞房就成這樣了?”夜允之徹底震驚了,想到自己年近半百還能一夜一炮,頓時更加擔心夜雲朝的身體了。
一直沒再說話的夜敬之這時別有深意地看了天風一眼,見他果如平素裡看到的那些侍衛不同,不由也多看了他幾眼,這才沉聲問道:“那還有機會站起來麼?”
天風仍舊面無表情:“駱神醫說要養上一陣子再看。”
“又是這句話,老子都聽了幾百次了,再這麼養下去可怎麼好?有些還啊!你也還是早一點安排的好,要不然……”夜允之到底是個急性子,三句話問不到重點就開始暴躁,可他再急也還記着重點,正想問問夜雲朝有沒有安排好身後世,突然就聽到‘咚’的一聲,他猛一回頭,卻發現有隻茶碗滾落在地,而他的侄子夜雲朝已因太過‘虛弱’而暈死在輪椅中。
才說了幾句話,就虛弱得暈過去了。
夜允之心一抖,心中暗道不妙,剛要上前幫手卻被天風一一攔下。
“屬下得罪了,但屬下得馬上送將軍去找駱神醫,先走一步。”
說罷,也不等他們幾個出聲允許,已是一把扛起夜雲朝便飛速朝着保和堂的方向飛掠而去。
——
保和堂,沉香居內。
天風腫着一張臉,不爽地看着還躺在牀上睡大覺的他們家門主。他早就知道門主不顧形象裝病裝暈都是爲了避開那三個叔父,沒想到,門主人都‘暈’在保和堂的牀上了,他的三位叔父還是不放心,特意跑過來保和堂盯着,這一盯就是大半日,搞得天火都快沒脾氣了,好容易送走了那三尊大佛,他趕緊進來稟報。只是,一看到夜雲朝那睡得極香極甜的模樣,天風就渾身不得勁了。
“人都走了,門主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走了嗎?”
閉着眼,夜雲朝自鼻息間哼出三個字,天風更覺不滿了,原來沒睡着,又是裝的。
“門主,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吧?您總不能一直留我在身邊當侍衛吧?”
聞聲,夜雲朝終於掀開眼簾,一雙長腿交疊着一撐,人已自牀榻上坐了起來:“天火這陣子一門心思逮那隻‘大老鼠’,要不然,我也不會調你過來。”
抿着脣,天風不說話了。
他自然知道夜雲朝嘴裡的大老鼠是指的誰,但,就是這樣才更加讓他受不了。他寧可去抓蕭熾也不願意呆在這裡做‘侍衛’,可是,自知武功不及天火他也沒辦法主動請纓,只能鬱悶地跟在夜雲朝的身邊鞍前馬後。他倒也不是不願意侍候夜雲朝,只是他心裡還掂記着他那個改良型的弩弓,實在沒有心思陪着門主和他那幾個吃飽了沒事做的叔父躲貓貓啊!
見他沒吱聲兒,夜雲朝擡眸又斜了他一眼,天風那一臉的‘委屈’的當明顯,夜雲朝點點頭,這纔不怎麼走心地安慰道:“忍忍吧!待天水從西山回來後,就放你回去繼續搗鼓你那些破銅爛鐵。”
“那些不是破銅爛鐵,是新武器,日後可以在戰爭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的新式武器。”天風又急了,誰說他的東西是破銅爛鐵他就跟誰急,就是門主也不行。
夜雲朝眼皮子都沒擡,殺人不見血地打擊道:“在我眼裡都一樣。”
“……”
天風無話了,只是一張冷臉上已結出了冰渣。
恰在這時候駱惜玦走了進來,見天風繃着一張臉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又淡淡地睨了夜雲朝一眼:“你別總欺負天風老實。”
“他哪裡老實了?不還明目張膽地說我洞房洞到快精盡人亡麼?”
他哪裡有那麼弱?他要是弱阿弦那‘撕裂’是怎麼來的?要不是他還控制着自己,他一晚上豈止三四次?居然敢那麼抹黑他,還是在他幾個叔父面前……想想就能恨到吐血。
“……”
天風很委屈,但終於明白他和門主的癥結在哪裡了,敢情門主一直在介意他說的這個啊?可是他哪有說過門主會精盡人亡?他只是說門主因爲洞房精神不濟罷了。這都是大實話啊!門主現在是霸道到實話也不讓人說了麼?
精盡人亡那四個字,深深地刺激了駱惜玦。
回頭,淡淡地瞥了一眼夜雲朝,他臉上笑意明顯,絲毫不若平時那般戴着面具一般敷衍。很久沒看到夜雲朝這麼‘孩子氣’的一面了,駱惜玦的心微微一沉,竟又透出幾分難以言喻的酸意。許久,他萬分同情地看了一眼躺槍的天風,好心地替他轉移視線:“兩位小王爺都來了,說要見你。”
一提到兩位小王爺,夜雲朝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下來:“不見。”
“他們不肯走。”
駱惜玦不動,完全沒有出去趕人的自覺。
“就說我一時半會醒不來。”左右都已裝過暈了,多暈一會也沒事。
聞聲,駱惜玦終於放下手裡的藥單,停頓了許久,方纔垂眸道:“他們不會相信的。”
這麼多年了,駱惜玦很少在夜雲朝的面前表現得這樣執着與難纏,他不悅地擡眸:“阿玦……”
“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逃不掉的。”指腹無意識地在藥草單的邊緣上摩擦着,駱惜玦低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聲音卻一如即往的平靜。
“這話也同樣適用於你。”
夜雲朝眸色一暗,忽而直視着駱惜玦:“阿玦,我不是想逃避,只是在等你的答案,你想好了麼?”
這麼多年來的相濡以沫,他從見到駱惜玦的第一眼開始就知道他會是大晉未來最好的帝王,只是,他用重重深繭將自己徹底包裹着,不讓自己重回屬於自己的位置。夜雲朝知道,他其實是心有不甘,只是他有他的執念始終沒有放下,所以,他在等他,一直在等他主動開口。可是,等了現在,他等到的竟是駱惜玦又一次的放手,而且這一次他甚至想利用自己的力量,將他徹底地清除出局。
這種放手的決定本該他自己來選擇,別人,不應該代勞。
淺淺一笑,他笑得很淒涼:“我不適合那個位置。”
“你適不適合我比你清楚。”
“可我不願意。”是的,他不願意,一直都不願意的。可直到最近他才突然發現,他竟有一點點想要去‘願意’了。他甚至在想,如果他不是駱惜玦而是大晉的天子,那麼,他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包括……她。
這個想法一經點燃便完全無法在腦海裡抹去。
這種感覺來的太過強烈,強烈到令他害怕。他這輩子最尊敬的是師父,最感激的卻是夜雲朝。他不能做對不起他的事,所以,他不敢去願意,一旦他點下這個頭,或者未來他便再也掌控不了自己的野心。他不能讓自己變成那樣忘恩負久的東西,更不想做出傷害兄弟的事,所以,他只能拒絕,而且必須要拒絕。
夜雲朝隱隱覺得今日的駱惜玦有些不同,但想到這件事對來他說確實比其它事情更難以決擇所以也沒有多想,只平靜地道:“阿玦,只要你點頭,那兩個小子我完全可以放在一邊。”
“謝謝!不過,我還是喜歡現在這種無拘無束的生活。”苦苦一笑,駱惜玦又催眠似地對自己說:“做神醫其實也挺好。”
聞聲,夜雲朝挑眉,眸間的冷間“那你爲何加入蒼穹門?”
“因爲你是我師兄,我想幫你,僅此而已。”
是的,僅此而已,其它的他都不能再想了,一想便是萬丈深淵……
“你該知道一旦我見了恭王和雍王,便意味着你失去了最後的機會,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難得見他這樣堅持,夜雲朝亦不願逼他,做皇帝這種事兒其實真得看‘興趣’,而駱惜玦現在很顯然興致不高。不過不管怎麼樣,有些話他勢必得說在前頭,否則,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選錯了方向就再沒有重來的機會。
墨一般的黑眸微微縮緊,駱惜玦指下的藥單已瞬間碎成了粉末,末盡,他意已決:“不用了。”
“阿玦,你怎麼了?”
“我承認我不甘心,也承認我曾有過登頂高位駕馭江山的野心,可是,我現在不想了。”
他沒怎麼,只是不想犯錯罷了。
夜雲朝擰眉,狹長的鳳目高高吊起,看着駱惜玦的眼神彷彿一柄銳利的冷劍:“爲何?”
爲何?這個時候夜雲朝還在問他爲何?駱惜玦突然很想笑,也很想知道如果夜雲朝有朝一日知道自己拒絕他的真正理由,是因爲自己心裡還在肖想着他的女人的話,他會不會還能問得這麼理直氣壯?
爲何?爲何?因爲他真的不想犯錯。
朋友妻不可戲,可他們之間不僅僅只是朋友,還是兄弟。
“你呢?爲何你不想?要坐上那個位子,你不是比我更方便?”
“名不正言不順。”
不想麼?夜雲朝虛虛一笑,他還真是想過的,只是,後來有太多太多的理由讓他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人生苦短,他能把握的東西並不多,即已有了最想守護的東西,那些可有可無的又何必執着?更何況,華青弦那個女人那樣小氣,要是他真的坐到了那個位子,少不得會有三宮六院,到那時,她就算不殺了自己,恐怕也再不會安心呆在自己身邊。
爲了一個天下而失了她,他不願意。
“你不像是會介意這種事的人。”
聞聲,夜雲朝微一勾脣,這個理由好像真的還不夠。
許久,他略有深意地看了駱惜玦一眼,坦白道:“阿弦說,江山美人自古不可兼得。”
言外之意,他有了美人,所以江山他就不要了。
這個理由讓駱惜玦乍舌,他從未想過桀驁不馴,冷若冰山的夜雲朝會爲了一個女人做到這樣的地步,雖然,他也曾爲了那個女人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是,他到底還是輸給了這樣的夜雲朝。就是這樣,夜雲朝就是這樣的人,他擁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韌,卻也有着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他身上無時不刻不在釋放着一種不可抵擋的魅力,那樣的魅力征服了華青弦,也同樣的,征服了自己。
“你這麼做,她知道嗎?”
“沒必要讓她知道,我的女人開心就好,這些是男人該操心的事。”他溫不經心的態度,彷彿說的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駱惜玦看着他,忽而有感而發地說了一句:“從小到大,除了醫術我就沒有贏過你什麼,這一次我還是不想輸,你不要的東西,我也不要。”
“你小子……”忍俊不禁,夜雲朝爽朗地大笑起來:“這也要跟我比?”
“我真的不想做皇帝……”
“給我個站得住腳的理由,我就隨你去。”
聞聲,駱惜玦長長一嘆,神情悠遠道:“我不想有一天我的孩子會步我的後塵,也不希望我的子孫後代都戴上如我一般的枷鎖,太沉重了,也太累了……”
駱惜玦的眼睛裡的細碎的流光在飛逝,那樣快,那樣多……
夜雲朝卻一點也抓不住,他看着眼前的好兄弟,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也不太瞭解他,或者,他是應該學會放手了,讓他們自己去選擇,而他,只是配合……
“讓他們兩個進來吧!”
說着,夜雲朝眸光一轉,對天風道:“你先出去,不要讓人靠近這裡半步。”——
夜老夫人住回了梅園,但華青弦還是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后主動搬回了主屋。
在她看來,這個世道發生變故的機率太大,如果不想自己的東西被別的搶走,最好的辦法便是先下手爲強。所以,就算夜老夫人看似節節敗退,可她還是打算搬過來再說,至少,只要有一天她還住在這主屋裡,就沒有人敢質疑她女主人的身份。就算夜雲朝不在身邊,她也一樣是將軍府的少夫人。
主屋也是有名字的,叫瞰瀾軒。
相較於臨海軒,瞰瀾軒這個主屋更顯氣派,那種低調的奢華從那與衆不同的建築風格上就完全可以看出來。主屋的格局其實得臨海軒沒有差多少,但這裡更像是一個加大版的臨海軒,甚至連內裡的擺設都和臨海軒差不多,而且,從傢俱的陳舊度來看,並不是仿臨海軒而添置的,很顯然,這間主屋的原主人一直就喜歡這樣的風格。
這間主屋的原主人不就是夜老將軍麼?
華青弦本還有些奇怪,做爲一家之主,夜雲朝爲何非要住在臨海軒而不肯搬入主屋,直到現在她纔想到,夜雲朝之所以留着這裡,可能是因爲心中對父親還有一份執着的緬懷。或者,他認爲空着這裡便等於給父親留下了不滅的痕跡,這樣,就彷彿父親與自己同在,還在守護着這個家還有這個家裡的人。這樣的夜雲朝對華青弦來說是陌生的,但也更有人味兒,下意識地撫觸着那些桌椅,想象着夜雲朝小時候在父親的陪伴下在這裡繞膝奔跑的樣子,脣角一彎,慢慢便牽出一個美好的弧度。
正回味着,將軍夫人領着兩位小姐突然過來了。
夜雲琅一進門便拉着她的手開心地猛搖:“大嫂,你太厲害了,那個夜惜如真討厭,要不是你來了,我還真制不住她。”
二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是個妾室,到老了因爲夜將軍戰死沙場才換了一個淑人的位份,這纔算是正正經經地在將軍府裡安身立命了。她性子溫和婉約,雖委屈了一輩子待人卻向來親厚,將軍府裡除了夜雲朝是個男孩子跟她不算親近以外,就連將軍夫人也喜歡和二老太太說話。所以,知道夜老夫人想要爲難二老太太的時候,夜雲琅第一個就沉不住氣了,沒顧上多想便拉着夜雲靜衝到了臨河軒,只可惜,夜惜如太囂張,她在那裡和她吵了半天,她都不肯讓步。幸虧後來華青弦和將軍夫人趕到了,要不然,不說二老太太,就連她們兩姐妹也搞不好要吃老夫人一頓排頭。
華青弦一直很喜歡夜雲琅這種直率的姑娘,見她這麼直接地表達出對夜惜如的厭惡,便提點她道:“你啊!以後學機靈點,別直接和她扛,那種人啊不能和她硬碰硬的。”
“那我還不是急嘛!生怕晚了就讓老夫人搶走了二老太太的院子。”
華青弦笑着搖頭:“你怎麼就不仔細想想,現在還以爲老夫人想要臨河軒?”
聞聲,夜雲琅妙目一瞪:“不然呢?她難道真想要臨海軒不成?”
“自然也不是臨海軒了。”華青弦說着,又是一笑,眸光不自覺地在主屋裡又轉了一圈,只可惜,夜雲琅一顆心硬是鑽進了死衚衕,任是她怎麼提點也想不明白。
看到女兒這樣,將軍夫人伸出指手戳了戳她的頭:“你呀!有機會就多跟你大嫂學學,方纔要不是她在,咱們娘仨就都讓要誆進去了。”
將軍夫人手勁兒大,夜雲琅被戳疼了趕緊閃開,一邊閃一邊擰着眉頭問:“娘,您幹嘛又戳我,我怎麼了?”
“二姐,別說娘想數落你,我都想說你幾句了,老夫人根本就是衝着主屋來的,二老太太那裡就是個障眼法,你還急赤白臉的和人家夜惜如吵成那樣。”
一聽這話,夜雲琅愣到了:“什麼?主屋?那怎麼樣也輪不到老夫人來住主屋吧?就算大哥大嫂不住不還有咱娘麼?”
說着,夜雲琅奇怪地看了母親一眼,想說什麼的,卻突然會過意然,再然後便震驚地掩住了口。將軍夫人見女兒已開了竅,這才重重一嘆:“唉!說到這個娘心裡還後怕呢!就說老太太這麼多年都沒來咱們府上住過幾天,怎麼突然就來了,原是爲了這個。說來說去還是你大哥的病,怎麼就能越來越差呢?她們可不就是看着你哥要不行了,所以才……”
說到這裡,將軍夫人悲從中來,突然便落下淚來,華青弦慌了手腳,忙安慰道:“娘,您別這麼說,相公會好起來的。”
將軍夫人哪裡止得住淚水,只是反手握了握華青弦的手:“郡主,只是委屈你了,當初我還不喜歡你,覺得你配不上我們雲朝,可現在看來,是我們沒有那個福份吶!”說着,將軍夫人拿帕子試了淚,這才又鄭重地對華青弦保證道:“郡主,我在這兒把話先給你說明了,要是雲朝他真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要是想改嫁……我也不會攔着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可就不好玩了,華青弦在心底裡將夜雲朝罵了個九九八十一遍,扶着將軍夫人都不知道怎麼勸。還是夜雲琅性子急,直接就拉着母親道:“娘,您胡說什麼呀?大嫂還沒回門呢!您就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娘只是想告訴郡主,咱們家不會虧待她,至於你大哥,娘真是……要急死了……”好好的兒子送去邊關已是很難受了,沒想到十年後換回來一個傷了殘了的兒子,可只要他好好的活着,還能在自己身邊,將軍夫人也就無慾無求了,可現在明明還只是殘了的兒子突然就病成了那個樣子,想起那天夜雲朝說自己最後的心願就是娶了華青弦時,將軍夫人一顆心就死了一半。可現在兒子還沒死,人家就想來‘佔’地方了,她心裡上上下下都堵着,哪裡能好受?
“娘,不是說過我嫁過來後相公把喜衝一衝就會好的麼?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將相公的病啊災啊什麼的全都衝沒掉的。”夜雲朝那廝本事可真是狠啊!竟然瞞得這麼密不透風,連將軍夫人都以爲他是真的病入膏肓沒得救了,只是,他是裝病裝的痛快了,讓她可怎麼辦,她雖然是個影技派,可看到將軍夫人這樣還真是不忍心再騙下去了啊!
一聽這話,將軍夫人又是兩行清淚:“郡主,委屈你了。”同爲女人,將軍夫人哪裡不懂‘沖喜’的意思,人家一個郡主這麼委屈地嫁過來也就算了,現在還心甘情願地替兒子衝黴頭,她越想就越覺得對不起華青弦,一時間更是哭得傷心。
“不委屈,是娘委屈了,相公這個樣子一定讓娘操碎了心。”
磨牙,華青弦忍不住要磨刀霍霍了,不行,那廝回來後她一定得好好收拾他,不能再讓他這麼騙下去了。這‘親着痛仇者快’的事,別人乾乾也就算了,自己怎麼能幹呢?
“我操心倒是沒什麼,只是……他那身子骨……”夜雲朝那病一時好一時壞的,之前還以要好透了,結果突然就病得不成樣子了。她急急忙忙將這親事給辦了,圖的就是一個吉利,本以爲那馬道長的話只能聽聽不能真信,可兩日下居然真的感覺夜雲朝好了許多,昨夜更是……
想到這裡,將軍夫人一頓,看上華青弦的眼光也變得有些奇怪:“可他病成那樣,你們洞房那是怎麼又……”撕裂那兩個字將軍夫人不好當着兩個女兒的面問,只能含糊地哼哼了一下。華青弦一聽,臉又整個地燒紅了:“娘,雲琅和雲靜還在呢!”
“我是……我是想問問郡主,這沖喜……真的有用?”
雖然還是很不好意思,但華青弦一咬牙,重重地點了點頭。見她這反應,將軍夫人面上大喜,趕緊雙手合十作對天作揖:“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啊!”
這話題實在太過讓人尷尬,華青弦不想再繼續下去,連忙沒話找話地說道:“咦!相公怎麼還沒回來啊?都出門好久了呢!”
一聽這話,夜雲靜也附和道:“是啊!大哥都讓三位叔叔弄出去一天了吧!還不讓人回來?”
“哼!看他們都是串通好的,想趁着大哥不在家在家裡興風作浪,好在有大嫂坐鎮,要不然……”話到這裡,夜雲琅恨得直磨牙。她大哥還病着呢!可三位叔父卻非要將他帶走,他一走老夫人就鬧上了,說不是幾位叔父和老夫串通好的她都不會信。只是,那些人真真太不要臉了,該他們的他們早都拿走了,現在這不該他們的他們也想要,手也伸得太長了些。
正說着這些,幾人突聽到屋外一陣喧譁,華青弦眉頭一擰,正要出門看看,泌蘭卻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少夫人,將軍回來了,是……是讓人擡回來的。”
“啊!”
“啊!”
“啊!”
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中,一屋子四個女人瞬間便衝出去了三個,唯有華青弦一臉淡定地站在那裡,心裡還在無限腹誹:夜雲朝那廝這是裝病裝出癮來了麼?親也成了,喜也衝了,怎麼還不讓這病好起來?他要再這麼擡進擡出多兩次,這一屋子的女人遲早會給他嚇出毛病來。
可是,他出門的時候不是帶了輪椅麼?怎麼會讓人擡回來?
不會真的有事吧?
心念一動,華青弦也急赤白臉地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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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殘王毒寵之腹黑狂妃》
作者:洛琴
她是尚書府低賤的七小姐,命比狗賤,替狗守靈,與狗同葬。
她是二十一世紀黑白兩道見了都繞道走的女魔頭,沒心沒肺,人神共懼。
一場雷劈的穿越,命運的齒輪開啓。
嫡姐辱罵,姨娘算計,庶妹陷害,還有一個禽獸父親將主意打到女兒身上。
很好!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一不小心踩了別人的腿。神馬!把腿踩殘了?
請問,是哪條腿殘了?
【預知後事如何,請看正文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