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脣槍舌戰下來,誰也沒從華青弦這裡落着半分好。
她就那麼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裡,一身凜然正氣,眉目一派清明。上將軍本是號令全軍的一品大元,說出去的話有如潑出去的水,豈有收回的道理?可夜氏一門乃行伍出行,家法自是不比一般,一旦真的請了出來,輕則皮開肉綻重則傷筋動骨,是斷沒有可能普普通通就糊弄過去的。
而且,華青弦的性子說到做到,若她真的受了家法,那麼她所受的一切也會全數從夜惜如的身上討回來。若是平日也便罷了,偏偏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若是夜惜如有個什麼損傷,可謂是得不償失。他是要教訓華青弦這個丫頭的,但,大事當前,他竟也有些舉棋不定。正爲難間,內室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須臾,老太太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而出。
老太太氣色倒是真的不好,說是裝病也不全盡然,不過,要說真有那麼嚴重,恐怕也是個笑話了。
“好了,都別吵了,我老太婆還活着呢!只要我還有一口氣,這個家就不能讓你們吵散嘍!”這話說的極重,明裡暗裡都是指責,分明就是說華青弦纔剛過門就鬧的家宅不寧。不過,華青弦對此卻有另一番理解,她的家自是散不了的,至於老太太說的那個家,本來就是散的還用她來吵麼?
“唉呀!老夫人您怎麼起來了?”華青弦故做驚訝地叫了起來,然後扭頭對夜雲朝道:“相公,太好了,我還以爲老太太都不能下牀了呢!沒想到還能自個兒走路,看來病的不重,應該沒我什麼事兒,二叔也不能再說是我把老太太氣病了的吧?”
“那是自然。”
夜雲朝自是認可地點頭,可他那頭一點下去,上將軍的臉色便又黯沉了幾分。他早知華青弦一張嘴厲害,沒想到竟能厲害成這樣。
在衆人的注目之下,老太太坐了上位,精神看着不好,但眸底的神情奕奕:“郡主啊!這件事兒,大家就這麼揭過去不好麼?”
明明是別人要對她請家法,老太太偏生要問她揭過去好不好?
當然不好了。
“我惹老夫人您生了氣,怎麼能不受罰呢?是我活該,我認了。”
老太術也不避諱,直言道:“我是指惜如的事兒。”
聞聲,華青弦一臉恍然,良久,提議道:“要不咱們問問付家表姑娘?要是她不追究了,咱們就跟她對對口供,就說是她自個兒摔壞了臉,和別人沒關係。”
一語出,衆人皆默,就連老太太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說付德容和夜惜如這件事兒吧!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可就算本是一件小事兒,人若有心將它放大,那也就是天大的事兒。更何況,付德容吃了大虧要讓人家忍下這口氣已是不易,還要她幫着夜惜如說話知,這就有些難了。畢竟,出事後老太太也沒給付德容什麼好臉色,甚至,連個像樣的郎中也沒仔細給她請,就這一點,老太太就不敢說付德容那丫頭心裡沒疙瘩。
但,夜惜如畢竟是夜家的人,老太太也不可能爲了維護付德容而撇下夜惜如,是以,華青弦這話一出,老太太才終於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見老太太不說話,華青弦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不過,那指印太深,真的不太好糊弄人哎!”
糊弄兩個字,又深深地刺激了老太太的神經,她五指一攏,神色已現猙獰:“郡主,得饒人處且饒人。”
等的就是這句話,華青弦嫣然一笑,扭頭看向上將軍:“二叔,聽到了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老夫人都這麼說了呢?這家法,您還請不?”
上將軍臉色不好看,也不能什麼也不說,只顧左而言它地轉向了老太太:“娘,您怎麼就出來了?好些了麼?”
“不好又能怎麼樣?”說罷,老太太假意又咳嗽了幾聲。
華青弦見好就收,也不再糾結於方纔的那些事兒,只扭頭看向夜雲朝,商議道:“相公,不如我今日先不回王府了,進宮去見皇太后吧?”
“你找皇太后做什麼?”
“先跟她說說這付家姑娘的臉,再求她把駱神醫借我,回來給老夫人問問脈。”老太太不是想太事化小,小事化了麼?她可不能乘她的心,如她的意,就偏要把付德容的事兒給捅到皇太后那裡。至於老太太的病?不是說很嚴重麼?那好,她把駱惜玦那小子也找來,看他兩貼藥下去她還能不能繼續裝下去。
夜雲朝又點頭了,一幅‘孝順’的模樣:“也好,也只有駱神醫的醫術能讓咱們家上上下下放心了。”
“不用了,我已經好多了,不用麻煩駱神醫了。”回絕得太快,老太太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他出診就是一千兩,犯不着請那麼貴重的大夫。”
華青弦不答應,一本正經地搖頭:“要的,老太太您的身子精貴,別說一千兩,就是一萬兩我也會給您請回來。”
“我—說—不—用—了。”
話到這裡,老太太一個字一個字地咬着,華青弦彎着眸笑凝着她:“老夫人,真的不用請駱神醫了?”
“不用了。”悶悶答出口,老太太又唬着臉道:“你不是還要回王府麼,還不去?”
華青弦又搖頭,非常殷勤地說道:“那怎麼行?老夫人您還病着呢!我要在你牀頭儘儘教,衣不解帶地侍候您。”
“不用了。”
見看着老太太又動了氣,華青弦做出一幅老鼠見了貓的表情,下意識地朝夜雲朝的身後躲:“相公,老夫人這麼生氣,是這是還在怪我?”
聽到這話,老太太一口心血涌上來,氣得全身都顫動了起來。但氣歸氣,她仍舊咬着牙沉着道:“沒有怪你,我的意思是,你有事就先走吧!有惜如在我身邊照顧着就好。”
“這樣啊!那我就依老太太的意思,回王府好了。”本是她自己要回的王府,可現在不同了,現在她是奉了老太太的命回的王府,看誰還敢攔她。
“我也有事要出去,一起走吧!”華青弦自然不會反對,歡歡喜喜地推着輪椅就走,只是,那輕健的步伐哪裡還有一丁點‘病西施’的影子?
夜家衆親戚一見,紛紛又沉下了臉。
“娘,您看看她,分明是裝病。”華青弦一走,上將軍夫人便咬着牙不忿地指責,可她話一出口,一直隱忍不發的將軍夫人不高興了:“二弟妹說這話是在懷疑駱神醫的醫術麼?是不是裝病,二弟妹說了可不算,大夫說了算。”
將軍夫人一開口,老太太的冰冷的眸光便凝了過來,將軍夫人也不懼,只一手拉了一個女兒道:“這兒也沒咱們什麼事兒了,走吧!”說罷,恭恭敬敬地給太太行了個禮,竟是真的就那麼走了。
她們一走,梅園裡便炸開了鍋,衆人皆得嘰嘰喳喳地數落着大房的不是,唯有四房比較平靜,只是看戲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幕。老太太一見,心中頓時冷笑:“老四,與虎謀皮,你可有想過後果?”
四將軍被母親戳穿了心思也有些不好意思,只道:“娘,您多心了,兒子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щщщ⊕ ttκa n⊕ c o “我看你就是活的太明白了些。”
“娘,也不是兒子惹了您,怎麼就數落起兒子來了呢?”
正如夜老太太所言,四將軍真的是活的太明白了,所以就更加不想摻和進這些事裡了。以前只道是夜雲朝可能不行了,他圖着將軍府那點安當纔會鞍前馬後地奔波着,可如今夜雲朝已經好起來了,他還有什麼利益可圖?至於將軍府的一切,就算不是給夜雲朝,那也輪不到他夜老四,總歸不過是吃點鍋邊飯,他真還沒那個力氣陪他們鬧了。
鬧到最後得了好的也不是他,他爲什麼還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夜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一個人,一眼便看穿了四將軍的心思,頓時氣恨道:“哼!你們要還這樣各懷心思,早晚讓大房給吃的死死的,你們還當大房是當年的大房?可是任人欺負的麼?本以爲挑了個華青弦是個不看不中用的,沒想到,竟是和雲朝一樣難纏。”
“娘,那咱們接下來要怎麼辦?這雲朝的病看着也是越來越好了呀!”三將軍其實也有些動搖了,以前是不知道夜雲朝有多少底子,可方纔見華青弦那開口便是一萬兩的氣勢,三將軍心裡也直打鼓。
“他病好了不是正好?聽說邊關戰事吃緊,他也休息得夠久了。”
只一句話,衆人頓時豁然開朗,上將軍原本青黑的皮面這才慢慢舒展了開來:“還是娘高明。”
聞聲,夜老太太冷冷一哼!眸間的殺意洶涌奔騰。她活了一輩子,還是頭一回遇到像華青弦這麼難纏的女人,不過,夜氏一門還沒有幾個敢不服她的。
既然她華青弦想逆天,那她就奉陪到底。
——
出了將軍府,華青弦帶着天雨和泌蘭直奔攝政王府。
回了孃家,她自是得先去看自己的‘娘’,只是不巧王妃恰好出了門,她便順理成章去了雲秋水的小院子。她到的時候,華青磊也在,兄妹倆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華青磊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將地方騰着給華青弦和雲秋水。
“雲姐姐,你可還好?”雲秋水的月份已經不小,肚子很顯懷,華青弦坐下後就把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撫摸着。她雖然活了兩輩子,可生孩子這種事還沒經歷過,總覺得好奇。
“大人悉心照顧着,自然是好的。”
聞聲,華青弦微笑着擡頭,見雲秋水氣色紅潤許多,也知道她說的不假。華青磊這個人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但他對雲秋水倒是真心實意的,這一點她從不曾懷疑。
指尖從她的腹部上收回,華青弦狡黠一笑,反問道:“大哥對雲姐姐這麼好,雲姐姐爲何還要爲他尋通房丫頭?”
“男人嘛!不都是有這個需要的。”說着,雲秋水妙目一轉,忽而詫異道:“郡主該不是沒給將軍安排通房吧?”
華青弦一愣:“爲什麼要安排?”
她可想都沒想過這種事,怎麼?有什麼不對?
“小日子的時候,懷孕的時候,總得有人侍候着的吧?”雲秋水是那種傳統的女人,三從四德什麼的觀察灌輸着長大,對於男人三妻四妾已經完全接受,所以,見華青弦如此亦是震驚不已。
“那有什麼好侍候的?忍一忍不就過去了?”
經期不過幾天,懷孕也不過是最開始和大幾個月的時候纔要注意一下,也不是完全要禁慾,所以,她不覺得有什麼。如果一個男人連那點破事都忍不住,那還能做什麼大事?
“郡主,有些事兒啊!可是不能任性,聽說將軍府貴妾美婢很多,通房是您自個兒挑的,總比旁的要知心些?我看泌蘭和泌梅都不錯……”話到這裡,雲秋水識趣地沒有多提,華青弦卻是想也沒想便拒絕道:“不要。”
見她如此直接,雲秋水忽而溫柔地笑了:“郡主還是太年輕。”
同爲女人,她怎麼可能不理解華青弦的心情?換了是她都有些不能接受,可她畢竟和郡主不一樣。就算心裡不樂意,可還是會盡心盡力地替華青磊張羅着。有時候,她也很羨慕華青弦,只有她這樣的恣意的人生,才真正叫做如意,而她,能得如此安逸的生活,已是心滿意足。
聽了雲秋水的話,華青弦撇了撇嘴,心道這可和年輕沒關係,是觀念問題。她可接受不了一夫多妻的觀念,夜雲朝娶了她呀!這輩子就只能有她一個女人,要敢碰別人,哼哼!她立馬跟他掀桌。不過,這種事兒雲秋水這種傳統的古代女人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她也不用跟她多解釋,反正,自己的事兒自己做主,誰也甭想勉強她。
“還是不要說我了,說說姐姐的那個新通房吧!雲姐姐特意讓我回來,可是與她有關?”
聞聲,雲秋水溫柔的眸間凝起一絲肅然:“就知道郡主一點就透。”
“有什麼特別的?”
“她很普通,可她知道的秘密卻不普通。”
挑收,華青弦的眸底閃過一絲興趣:“秘密?”
點點頭,雲秋水道:“我讓她進來自己跟您說。”說罷,雲秋水揚聲一喚,心語很快便走了進來。
“奴婢見過少將軍夫人。”
剛被要到華青磊的屋裡做了通房,華青弦就回了王府,要說心語完全不懂這代表着什麼也是假的,但,在沒有挑明之前,她便還是恭恭敬敬的。只是,那個秘密畢竟關係太大,她敢說第一次卻沒膽子說第二次,眼見着華青弦就坐在自己面前,心語的手腳微微抖着,不知爲何竟是比面對柳側妃時還要害怕。
“你叫心語?”
“是。”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面對華青弦的開門見山,心語表現得很害怕,扭頭就衝着雲秋水急道:“姨娘,您答應過我不告訴別人的。”
“郡主不是別人。”
雲秋水平靜地看着她,眼中的坦然讓心語很緊張,其實,當初心語拿這個秘密來換自己的命運轉折時,她就知道這處秘密將不會再是秘密,只是,沒想到雲秋水沒有自己跟華青弦講,卻偏要她說出來。想到華青弦知道真相後的反應,她便手冷腳涼,實在不敢再出聲。
“雲姐姐本可以直接告訴我真相,可是,她卻把機會留給了你,怎麼?你不想讓我記你一份情?”華青弦自然明白雲秋水的用意,不把這丫頭徹底拖下水以後她就會心存僥倖,還會有倒戈的可能。但,這些話要是從她的嘴裡親自說出來,她將再無退路,從此後,只能坐上雲秋水的那條船,並且,絕不敢冒險背叛。
一聽這話,心語的眼睛倏地一亮:“少將軍夫人,奴婢說。”
華青弦滿意地點頭,順手端起茶碗慢慢地飲着。心語一見便知道她要自己繼續,遂將一切娓娓道來:“那天晚上側妃知道顏小小姐入宮的事,帶着奴婢幾個去了北燕居,抓着如夫人便是一頓好打,如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錦瑟差一點便被賣到了勾欄院裡,還是如夫人突然說了一句話,側妃才改了主意。”
“什麼話?”
“如夫人說她和側妃的仇人都是少將軍夫人和王妃,她們應該聯手,而不是自相殘殺。”
“倒像是莊覓珠說得出來的。”華青弦冷冷一哼,腦中閃過莊覓珠那張清華絕麗的臉:“不過,她們要怎麼聯手。”
“這一點奴婢不清楚,可奴婢聽側妃和如夫人說到了一些關於五年前的秘密,也是因爲那些秘密,她們纔不得不聯手起來一起對付少將軍夫人。”
終於要聽到重點了,華青弦淡淡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心語也未遲疑,很快便道:“五年前,少將軍夫人最後一次參加公主府的荷花宴之時,是裴大奶奶在您的茶水裡下了藥,那藥似是如夫人親手所制。後來,這件事兒不知道怎麼就讓側妃知道了,側妃便動了害您的心思,後來,就有了誣您是未婚先孕之事。少將軍夫人,您當年是清白的,是側妃買通了給您問脈的郎中。”
聽到這些,華青弦半晌都怔愣在原地,許久方纔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個秘密,還真是秘密啊!她是想都沒有想到當年竟會是這樣的真相。
差一點讓她也繞錯了方向,自從知道孩子不是她親生的後,她一直以爲自己當年未婚先孕的事和假王妃有關,沒想到這裡還有柳側妃和莊覓珠的事。至於那個華盛雅,若是以前她可能還想不通她爲什麼會害自己,可是,看裴家大公子對她的態度,這裡也不難想象,只是,她的桃花就那麼好麼?一個一個的這麼招人,就連薛仲清那個小傻子都有人搶。想到這裡,華青弦也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王府裡這些各懷鬼胎的女人們,原來,她們害自己的理由不過是因爲羨慕嫉妒恨!
女人心吶!有時候還真是讓人不得不害怕。
不過,這樣一來,有關於假王妃的線索便又斷了,如果自己未婚先孕之事不是出自假王妃之手,那麼兩個孩子又怎麼會那麼巧出現在自己身邊?想到她昏昏沉沉的那一年,華青弦的好奇心又被狠狠勾起。五年前在她身邊的無論是丫環還是婆子,皆都死於非命,從前還道是巧合,可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必然的結果。她們的死,都是爲了隱藏孩子們的身世,也是爲了不讓自己有機會發現那一年內發生的一切。那麼,下令滅口的那個人,究竟又是誰?假王妃?
“……繼續。”
“後來,側妃知道您投了河,便又生了害王妃的心思,弄了些毒粉投到湯藥裡給王妃吃了,只是沒想到王妃大難不死,又活了過來。”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這麼重要的秘密,這個丫頭竟然知道,是她太機靈,還是柳側妃太不小心?
“有些是側妃和如夫人說漏了嘴,有一些是奴婢不小心聽到的。”
“不小心?”
挑眉,這種事也能不小心就聽到的?
心語見瞞不過,只得從實招了:“那天側妃的耳環被奴婢弄丟了,奴婢就在房裡找,後來發現在牀底下,奴婢就鑽進去拿,結果……聽到了一些。”
說完,心語額頭上已慢慢地滲出了汗滴,她一直覺得柳側妃是個可怕的,可現在比起郡主簡直都不能相提並論,郡主實在是太精明瞭,什麼都瞞不過她似的。
看這丫頭的樣子也不像是在說假話,她又問:“還有誰知道這些?”
“心菲和心芳也知道一些,只是,沒有奴婢知道的多,而且,她們應該也不敢聲張的。”說着,心裡又補了一句,柳側妃爲了堵她們的嘴,給了她們不少的好處,就是給自己的太差,她纔會挺而走險。
“你還知道什麼?”
“就知道這些。”心語垂了頭,小心翼翼的答,知道這些都已經夠她擔驚受怕的了,還敢知道什麼?別說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敢再多說了,郡主可怕,可柳側妃也不是省油的燈,萬一讓她知道了,自己的小命……
“做得很好。”不怎麼走心地讚了她一句,華青弦大方地從錢袋裡掏出一張銀票遞到了心語的眼前:“這些是賞你的,拿去買些想要的。”
心語好奇地擡頭一看,二百兩,就算是做了通房,她一個月也只得四兩銀子的月錢,二百兩等於是一口氣給了她四年的月錢。心語家裡窮,纔會被賣身爲婢,她做夢也想過上不愁吃不愁喝的好日子,如今看到這麼多銀子,她哪裡能不心動?想收下,又不敢,怯怯地看了華青弦一眼,見她一直在忘着自己笑。把心一橫,心語飛快地接了銀票按在手裡:“謝……謝少將軍夫人。”
“以後要是做得好,還會有獎勵。”
一聽這話,心語的眼睛徹底亮了:“奴婢一定會好好替少將軍夫人辦事的。”
華青弦微微一笑:“下去吧!”
心語收好銀票,歡天喜地的去了,雲秋水看着她離去時那幅模樣兒,反倒擔心起來:“這丫頭太好收買了。”
“如果不是這樣,我又如何能知道這個秘密?”說罷,她神秘一笑:“再說了,這樣的人總歸好打發一些,要是那些死不開口的,咱們還真拿她沒辦法。”
“也是。”雲秋水一笑,點了點頭。
“得先找到那個郎中。”
聞聲,雲媽媽一嘆:“死了,柳側妃做的。”
“她動作倒是快。”這個結果雖然挺讓人遺憾,但並不讓華青弦意外,殺人滅口這種事本身就是‘犯罪份子’慣用的伎倆,爲了不爆光自己,柳側妃選擇這樣的辦法無可厚非。只是,那個郎中若是死了,給力的人證沒有了,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死了郎中還有郎中的家人,她就不信找不到有力的證據出來。
雲秋水並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擔心地拉住了她的手,道:“郡主,我讓您知道這些,就是想給您提個醒兒,讓您早做準備。可柳側妃心狠手辣,如夫人又城府極深,她們一旦聯手對您實在很不利。”
聳聳肩,華青弦一幅無知無畏的表情:“我橫豎都是嫁出去了的女兒,她們想要害我除非從我男人那邊下手,可我對我男人很有信心哎!沒事兒。”
拜託!想害夜雲朝的人那麼多,包括她老爹攝政王在內不知道有多少人失敗過了,莊覓珠和柳側妃要是不信邪那就儘管放馬過來,她倒想看看她們到底還有什麼看家的本領沒有使出來。
“那王妃那邊……郡主您是不是也該提醒一下?”
點點頭,她認可道:“是該給母親提個醒的,還有……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雲姐姐和孩子了,現在你還沒生產柳側妃就算對你不滿也不會下手,就怕……”就怕孩子一生下來,雲秋水就會被人偷偷處置掉,這種事在高門深宅裡也很常見。只是,雲秋水和她很投緣,她並不希望她就因爲一個再嫁的理由,而這樣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
聽得這些,雲秋水眸色漸沉,終還是堅定道:“我不在乎,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來。”
“然後呢?交給後孃養麼?”華青弦一頓,良久才道:“姐姐知道後孃養的孩子有多慘麼?連庶出的都不如,甚至,有可能沒有長大成人的機會。”
猛地,雲秋水擡起頭來,漂亮的眸子裡寫滿了驚恐。
這些她不是不懂,只是從來不敢想,可華青弦竟這樣直白地剖開在她的面前,她又如何能不害怕?如果,她拼盡全力生下的孩子不過是被別人拿來泄怒的工具,她又怎麼忍心生下他(她)。
“雲姐姐,無論如何你都要保護好自己,除了你,誰也無法護你孩子的周全。”
緊抓住華青弦的衣袖,雲秋水眸間的懼意明顯:“郡主,我……我還不想死……”
“那就清除掉你身邊所有的敵人,給你的孩子創造一個安全的成長環境。”
粉拳輕握,雲秋水的眸間剎那閃耀着至死方休的光:“郡主,我必盡我所能。”
回握着她的手,華青弦堅定的眸光給了她無限的勇氣:“雲姐姐,我相信你做得到的,因爲,你是一個母親。”
雲秋水瞬間紅了眼眶,她從不喜爭強好勝,也從不願拼死相博,可如今爲了她的孩子,就算這王府是龍潭虎穴,她也勢必要拼殺出一方天地,因爲,她是一個母親。
“你身邊能用的人只有夏紅麼?”
說到這一點,雲秋水也很無奈:“都被柳側妃盯得死死的,除了夏紅以外,無人能信。”她的身份特殊,柳側妃不可能相信她,所以,派過來的人都是經過柳側妃篩選的,想另外插人進來幾乎不可能。
“該找穩婆了不是嗎?奶孃也要找一個。”
聞聲,雲秋水的眸間一亮,這就是機會。
點點頭,華青弦繼續道:“這種要求只管跟大哥提,我向你保證,來多少都是你能用的人。”
別的沒辦法,想必弄幾個可用的人進王府蒼穹門還是有這個本事的吧?至於能不能避開柳側妃,如果蒼穹門送過來的人連這點本事也沒有,那她也自可以回家嘲笑她男人了。不過,她更相信她的男人創立的不會是一個草包門,所以,這一點要求她自信還是可以滿足雲秋水的。
“郡主……”
雲秋水的眸間有淚,她看得很清楚。
“別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看着我,我會驕傲的。”不得不說,來到這個時代她做了許多以前從未想過自己可能會做的事,她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聖母瑪麗亞,她只救自己想救的人,也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至於別人看她是好是壞,她纔不在乎。
“來世做牛做馬,我一定……”
她笑着搖頭,開玩知道:“誰要你來世做牛做馬了?你啊!一就是好好養胎,二就是好好替我盯着她們一些,甚至其它的,自有人會做。”
“郡主指的是誰?”
華青弦笑着勾脣:“攝政王妃。”
總不好一直讓自己忙來忙去,人傢什麼也不做吧?假王妃佔着她母親的位置這麼久,總得意思意思一下吧?若是知道柳側妃是給她‘自己’下毒的人後還是無動於衷的話,那麼,這個攝政王妃的位置她也休想再借用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華青弦這廂纔剛剛提到攝政王妃,那邊王妃便回府了,聽說華青弦回來了,當下便派了香媽媽來請。華青弦於是告別了雲秋水,跟着香媽媽一道去了汀蘭閣了。
行到半路,恰巧遇到出門散步的莊覓珠。
她迤邐而來,穿着一身淺綠色的絲織錦羅長裙,袖口上繡着淺淺淡淡的素葉,銀絲線勾出了幾朵若隱若現的牡丹。下襬密麻麻織着一排緋藍色的海雲圖,胸前是寬片淡黃?色錦緞裹胸,露出若隱若現的一片雪白肌理,腳步一邁,長裙散開,舉手投足如風拂揚柳般婀娜多姿。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脣如玉,柔光若膩,嬌豔若滴,一頭青絲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滿頭的珠啊我想在陽光下耀出刺眼的金芒,腮邊幾樓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鮮紅的嘴脣微微上揚,好一個傾城國色。
只是,比之以前,到底是豔俗了許多,真真正正從小家碧玉變成了以色侍君的如夫人。
對於莊覓珠,華青弦從來沒什麼好感,更何況方纔她還從心語那裡聽到了那樣的消息。只是,到底明面上還沒有撕破臉,她也不好就這麼甩臉子給她看,微一點頭,就算是打了個招呼。轉身要走,莊覓珠卻突然出聲叫住了她:“郡主,這麼急啊?”
急不急關你屁事?
華青弦腦子裡嘣出這麼一句話,但嘴裡說的卻是淡漠疏離的另兩個字:“有事?”
“沒事兒就不能叫郡主了麼?咱們以前可沒這麼生份。”莊覓珠俏皮一笑,走過來親暱地拉她的手:“咱們許久沒有一起話過家常了,有空來我的北燕坐坐,咱們好好聊聊。”
以前可沒這麼生份?是指五年前吧?那時候笙華郡主可不就是太不生份了麼?以至於引狼入室,把命都搭進去了,這種蛇蠍美人,敬而遠之,如何還敢不生份?
沒給面子地甩開,她脣角的弧度疏離,卻又帶着應有的禮貌:“好啊!等我有空。”說完,她轉身又要走,莊覓珠卻一扭身擋在了她的面前,笑眯眯地問道:“郡主這是要趕着去王妃那裡嗎?”
如果是以前的莊覓珠,不會做這種不討人喜歡的行爲。華青弦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絕色女子,似乎想從她的眸底找出些珠絲馬跡,只可惜,她到底是個中高手,隱藏的實在太好,所以,除了那一抹不達眼底的笑意以外,華青弦什麼也沒找到。終於有些不想再應付她了,華青弦連敷衍的一個笑都不願意再給:“何必明知故問?”
聞聲,莊覓珠也不生氣,只似笑非笑地回看着她:“郡主,你覺不覺得,王妃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清眸,倏地一眯:“怎麼不一樣?”
華青弦雖然不知道假王妃是何是替代了自己的母親,成爲了這個家的女主人,但,很顯然假王妃的演技一流,甚至連攝政王和老夫人都騙過了。那麼,莊覓珠這麼一問就有些奇怪了,難道,全王府都沒看出來的秘密,被她一個借住在此的表小姐識穿了麼?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這個女人也實在太深不可測了。
似是讀懂了華青弦眼中的興趣,莊覓珠妖嬈一笑,似是而非道:“也許只是我個人的感覺罷了,郡主要是覺得不盡然,大可不必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好久不和郡主聊天了,特別想和以前一樣跟郡主坐在一起敘敘舊。”她很直接地向華青弦發出了邀請,華青弦想了想,笑道:“好啊!待我見過母親和祖母,再去你那裡坐會兒。”
紅脣微勾,莊覓珠眸間染上一抹勝利的神采:“我在北燕居恭候大駕。”
未再多說什麼,華青弦脣一翹,轉身跟着香媽媽走了。
看着華青弦漸行漸遠的背影,莊覓珠微冷的脣角漸漸染上毒意:“華青弦,這一次我要你們窩裡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