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是中了毒,老夫人反倒比之前更加平靜,安然地靠在牀頭,她昏黃的眼中透着凜凜殺氣。
坐鎮王府數十年,她親手扶持着兒子一步一步做上攝政王之位,那樣大的風浪都曾經歷過,這麼一點小小的波瀾她怎會經不起?只是,她終究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六年前一步之差竟讓她落到如今這樣悽慘的境地,若說不恨,又怎麼可能?
“阿弦啊!這個家,到底還是亂在了我手裡,若是當年我肯多信你一分,如今的王府該是另一番境況了吧!”
看得出老夫人的失意,華青弦反倒顯得淡然:“祖母,人生幾十年,誰又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犯錯?”
老夫人從來不是真的糊塗,大多時候她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一旦觸到了老夫人的底限,華青弦絕對相信她會比自己狠上數十倍,經歷過風雨,又傳承着王府的無上權力。老夫人就好比是那睡獅,一旦醒來,必定血流成河,那些人以爲自己會贏得了老夫人,殊不知,生死一線,她們早已半邊身子都進了棺材裡。
“可惜祖母沒時間了,不可以再錯下去。”
“祖母的意思是?”
老夫人的態度與華青弦想象中不差分毫,這樣的凜然與狠辣她已許久不曾在老夫人的臉上看到過了。或許,六年前當老夫人下定決心要將笙華郡主沉江時曾有過如此一般的決然,只是如今,老夫人的狠,也該讓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嚐嚐鮮了
“阿弦!你覺得會是誰?”
搖了搖頭,華青弦神情坦然:“我不知道是誰,不過,我相信祖母有辦法讓她不打自招。”
“去把所有人都叫來吧!也是該正正家風了。”
“……”
聞聲,華青弦不語,只是抿起的脣角微微向上翹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好戲,就要開場了。
——潤安居前,柳側妃與莊覓珠不期而遇。
“聽說今兒個駱大神醫過來給老夫人看病了。”柳側妃一幅心情極好的樣子,和莊覓珠打過招呼後便與其並肩而行,莊覓珠眉眼微動,笑的意味深長:“有她在,駱大神醫自然會過來。”
柳側妃是什麼樣的精明人兒,一聽這話便會出幾分意來:“瞧瞧你這話說的,好似他們之間有點什麼似的。”
“誰知道呢?也許真的就有。”
莊覓珠笑笑地開口,卻並不告訴柳側妃之前自己偷看到的一切,想到駱惜玦將華青弦抵在牆角的畫面,她鄙夷地扯了扯脣。她還真是小看了華青弦呢!居然連駱大神醫也勾得上手,想那驍雲將軍才離開沒多久,她就那樣不甘寂寞了麼?嘖嘖嘖!
“阿珠,你這話是何意?”
莊覓珠不答,只似是而非道:“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一個男人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女人這麼好罷了,咱們郡主是個有福的,身邊的好男人可真不少。”
“哼!什麼有福?不過就是天生水性楊花罷了。”柳側妃算計了一輩子,最終卻敗在了一個華青弦手裡,對她來說,華青弦的存在就是她恥辱的見證,是以,只要有機會羞辱華青弦,她必會不遺餘力。就算不能在現實中將她踩在腳底,言語上也一定會極盡所能。
這話恰也符合莊覓珠所想,她笑笑,卻不阻止,只提醒道:“小聲點,讓人聽見。”
“聽見就聽見,她還能把我怎麼樣?”嫁人後的華青弦現在不過是個將軍夫人,比她這個王府的側妃尊貴不了多少,更何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手若是伸進了孃家那是要被人唾棄的,華青弦要是真敢,她可不保證會不會落井下石。
“她是不能把你怎麼樣,可老太太行。”
“老太太?”柳側妃挑眉,神秘一笑:“呵呵!老太太現在恐怕自身都難保了。”
一聽這話,莊覓珠眸色微動,試探道:“側妃,你說老太太這病邪乎不邪乎?怎麼早不犯,晚不犯,偏偏這個時候犯?”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個有心人啊!可不就在咱們王府裡麼?”聞聲,莊覓珠詫異地看向柳側妃:“側妃的意思是……”
柳側妃陰冷一笑,故意賣着關子:“去了不就知道了。”
華青弦不在的那六年,王妃幾乎從未勝過自己,既然以前贏不了,那麼這一次她也一定要讓她輸到再也直不起身子,一山不能容二虎,攝政王妃也只有一個,就算一輩子得不到那個位置,她也要用畢生精力將蘭瀾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她得不到的,誰也別想擁有……——潤安居里,老太太靠在大迎枕上,臉上有着明顯的病態,但收拾得妥當看着倒也挺有精神,她眯着眼,淡淡掃過面前的兒孫滿堂,突然說了一句:“怎麼看,都覺得少了人。”
一聽這話,王妃忙道:“娘,王爺還在宮裡處理政務,一時回不來。”
除了攝政王還在宮中處理政務沒有回來,王府裡所有人該來的人都來了,老太太這麼一問,王妃自然想到老太太是掂記着王爺,可沒想到,這一次她還真就猜錯了。
老夫人搖了搖頭,幽然道:“我說的是青明和青碩,都出去好些年了,也該讓王爺放他們回來了吧?我呀!老了,總想着兒孫繞膝,他們一走多年,孩子們也都嫁的嫁,娶的娶了,是該落葉歸根了。”
這話一出,除了華青弦,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變了。仔細算起來,自華青弦從吊子溝被接回,這是王府裡第二次‘家庭大會’。不過,上一次的時候就缺了三哥和五哥兩位兄長,這一次那兩位依然缺席。
三哥華青明和五哥華青碩其實是攝政王一個庶弟的兒子,當年那個排行第七的弟弟因爲惹上了江湖中人,被全家滅了門。華青明和華青碩當時正在王爺家陪華青磊讀書,這才躲過了一劫。也因此緣故,王爺將他們收養在了名下,在王府裡排行第三和第五。剩下的大爺二爺四爺和六爺都是柳側妃的孩子,不過,四爺不思進取,六爺又是個風流的性子,在王府裡不如大爺和二爺得王爺器重罷了。
王爺嫡庶都有別,對於那兩個連庶都不算是兒子關心也就更少了,大約也是這個原因,華青明和華青碩雖然收在了王爺的名下,但外放後卻很少回來,只是逢年過節讓人帶些禮品回來算是盡孝。所以,王府的‘家庭大會’幾乎從未見過這兩兄弟的影子,久而久之,大家也只記得他們是王府的兒子,不記得想要讓他們‘回家’了。
華青珏年幼,王府的繼承權未來還會有許多的不定性因素,所以,這種結果也是必然現象,大家心照不宣誰也不會去提,可老太太突然這麼一說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也不是王爺不讓他們回來,是他們自己說習慣了在外面無拘無束的,不願意回來。”對於三爺和五爺,最不願意看到她們回來的莫過於柳側妃,雖然是寫在她名下的兒子,可不是親生就總會有疙瘩,更何況,如此關鍵的時候,他們一旦回來,華青磊的絆腳石就又多了兩個,她自然不樂意了。
聞聲,老太太一笑:“哪還有不想回家的兒子?”
聽老太太這口氣,似乎真的起了這個心思,柳側妃自知擋不住華老太太,於是便趕緊設法轉移話題:“娘,您怎麼會突然說到老三和老五?不是有其它事兒要跟我們說麼?”
她都還沒提,就有人着急了,她倒要看看誰會最早將這件事捅出來。
當然了,誰捅出來誰就是心中有‘鬼’,老太太陰側側地一笑,目光凌厲地掃過柳側妃的臉:“誰說我有其它事兒來着?我要說的就是老三和老五的事兒。”
老夫人目光一閃一閃地讓人發慌,柳側妃心口一緊,頓時明白了幾分,又趕緊扯回了原來的話題:“娘,您不是真的要讓老三和老五回來吧?”
“如煙,你這個做孃的怎麼能說出這種話?難道,你不想他們回來?”
無論怎麼說,似乎都會被老太太幾句話打回來,柳側妃悻悻一笑:“沒有的事,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
“是嗎?”
老夫人一張菩薩臉,似笑非笑的樣子令人滲的慌,柳側妃不敢再開口,只一個眼色遞過去,讓莊覓珠哄哄。莊覓珠倒也沒有退卻,笑笑地看着老夫人,勸道:“老夫人,三爺和五爺就算要回來也不是這幾天的事,還是等五爺回來後再商量着看如何?”
“我也不想催她們,可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們要再不回來,恐怕奔喪都來不及。”莊覓珠和柳側妃聯手與王妃相抗之事老夫人也有所耳聞,不過,內宅之鬥與朝堂相似,幾方牽制反倒會更顯平衡,所以,老太太倒也不介意她們背後對王妃耍一些小手段,只是,自己對柳側妃的敲打已經很明顯了,以莊覓珠聰明,這個時候更應該懂得如何避免和柳側妃扯上關係,可她偏偏還表現得這麼明顯……
老夫人不願多想,可華青弦所說音猶在耳,六年前,就是她們聯手纔會讓自己犯下大錯,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們兩人便早已結成了搭子,只是自己一直被矇在鼓裡呢?
聞聲,莊覓珠掩了口一叫,露出驚駭的表情:“老夫人何出此言?您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長命百歲?是啊!我原也以爲我會長命百歲的。”笑說之餘,老夫人忽而又幽幽一嘆:“只可惜,天要收我,人不留我。”
天人收我,人不留我!
王妃的眼光也不自覺地落在了老太太的臉上,這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呢?
府裡個個都是‘唱戲’的高手,王妃看得多也就不再有感覺,可是,今晚老夫人幾次欲言又止,這倒讓王妃也好奇起來,是什麼事讓老夫人如此反常?難道,之前林媽媽打聽到的是真的?老夫人不是病了,是中毒?思及此,王妃心頭一沉,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只寬慰地開口:“娘,您別胡思亂想了,您一定會長命非歲的。”
聽見王妃這話,華老夫人看都不願看她一眼,只難過地擺了擺手,一幅不再多談的樣子。見老夫人如此,香媽媽眼圈一紅,卟嗵一聲便跪到了王妃的跟前:“王妃,奴婢有話要講。”
“阿香……”
那一聲,華老夫人的聲音都抖了起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打算不顧她的意願主動撕開這個真相人,竟是自己最相信的香媽媽。
華青弦說過相信老夫人有辦法讓下毒之人自投羅網,老夫人也真的有了主意,所以纔會有這麼一曲大戲在所有人面前開唱,爲的不是要告訴衆人她是生病還是中毒,而是想要讓有心之人露出馬腳。在此之前,老夫人懷疑過所有的對象,甚至連華青絲毫都放在了懷疑的範圍之內,結果,她唯一從未懷疑過的人,竟然當着所有人的面,就這麼站到了她的跟前。近四十年的主僕情深,她護了一輩子的‘丫鬟’,最終還是出賣了她麼?
還有誰可以相信?還有誰?
香媽媽不懂老夫人眸間的痛意,只流着淚道:“老夫人,今兒個您就是攔着,奴婢也要把話在這兒說清楚,要不然,奴婢就太對不起您對奴婢的這份信任和器重了。”
信任?器重?
若真的怕對不起自己,又怎麼會在這樣的時候主動跳出來?華老夫人目眥欲裂,只恨不得當場就用鳳仗將香媽媽仗斃在眼前。
看出老夫人的異樣,王妃更顯吃驚,遂問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大愛都聽着呢!”
香媽媽跪行至王妃的跟前,泣道:“王妃,老夫人這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所以老夫人才把人都叫過來看看,怕的是……”
一聲中毒,瞬間便讓潤安居里炸開了鍋,柳側妃反應最大,直接驚叫了起來:“什麼?中毒?娘,您怎麼會中毒?”
柳側妃中氣十足,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那嗓門‘喊’得潤安居內外聽得清清楚楚。有人震驚,有人竅語,還有人交頭接耳,唯有華青弦一臉淡然地盯着老夫人的臉,將她神情中的失意與絕望看得一清二楚。一個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一個是自己曾力捧的‘兒媳婦’,一個一個都讓她失望着,她又豈能不恨自己有眼無珠?
華老太太沉着臉,心口越來越冷:“阿香,我不是說過不許把這件事說出來的麼?”
畢竟已跟在老夫人身邊多年,對老夫人的性格瞭如指掌,一聽老夫人這口氣,香媽媽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開了那個口,不把王妃拖下水她也就白費了這番苦心,是以,香媽媽別開臉,不再看老夫人,還擺出一幅忠心護主的模樣:“老夫人,這事兒奴婢不能再瞞下去了,您要是有個萬一……奴婢可怎麼對得起您,怎麼對得起王爺?”
“……”
香媽媽的態度令老夫人心口一梗,這一次是再也不對她抱任何幻想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香媽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生的異心呢?
雖被老夫人忽略在一邊,但柳側妃卻不肯放過這個好機會,又追問道:“娘,您好好的怎麼就中了毒了?是誰下的毒?”
聞聲,老太太猛地扭頭,銳利的目光掃過柳側妃的臉:“你怎麼知道是別人下的毒?也許,只是吃錯了東西呢?”
被瞪得心口一緊,柳側妃手心都冒出了冷汗:“那,那當然了,老夫人您的膳食都是香媽媽親手打理的,必然是不會出錯的。如果老夫人您中毒了,必定是有人加害。”
柳側妃無心的一句話,又引得老夫人心尖尖一顫,是啊!她的膳食可不就是香媽媽打理的,無論是吃錯了東西,還是中了毒,沒有誰比香媽媽更好下手。心已寒,老太太神容俱冷,只是一雙厲目卻定定地落在了香媽媽的身上:“駱神醫說,我這毒毒性不大,要不了我的命,只會讓我的身體一天天壞下去,直到最後……悄無聲息地死去……”
也只有這樣才能瞞得過衆人的眼,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別人以爲她壽終正寢,她身邊的人啊!一個個原來都在盼着她去死,可越是這樣她就越發不能死,她要活着,還要好好地活着,讓這些人徹徹底底地明白,得罪她的下場會有多悽慘。
“太惡毒了,老太太您是這麼和善的人,怎麼還會有人想加害於您?一定要抓到她,然後送官交辦……”
冷冷打斷柳側妃的話,老太太厲言道:“最啊!我也覺得要一定找到那個人,所以,我特意讓阿弦回來了。”
自從六年前出了那件事,老夫人對華青弦的態度便急轉直下,可這時老太太卻又這般提到華青弦在存在,柳側妃一時竟也猜不透老夫人的心意了:“娘,這事兒和郡主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只不過想讓她做個見證,也順便看看咱們家那個‘惡人’的嘴臉。”
咱們家那個惡人,老夫人終還是點了題,柳側妃心頭一喜歡,趕忙又遞了個眼色給莊覓珠。接收到柳側妃的‘信號’,莊覓珠似有爲難,但還是硬着頭皮猜測道:“難道老夫人已經知道是誰了麼?而那個人,就在這間屋子裡?”
“還是阿珠懂我。”
老太太又笑了,只是那笑意裡刀光劍影,刺得莊覓珠眸色漸寒。
下意識地拿眼去看華青弦,卻見她完全是一幅看戲的表情,甚至都不曾假裝‘吃驚’一下,莊覓珠的那顆心七下八下,頓時也失了方寸。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猜到這一切都是她讓香媽媽做的,華青弦雖然聰明卻沒那麼大的本事。所以,她要冷靜,一定要冷靜下來,絕對不能被華青弦給騙了。
老夫人連害她之人在這間屋子裡都點出來了,柳側妃便更加激動了,她堅信那個下毒之人就是王妃,所以便迫不急待的想要知道答案,可是,她越是想知道,老夫人卻越是不讓她稱心。昏黃的眼珠閃了閃,掩下那刺人的冷光,老夫人一個呵欠接着一個呵欠,終於開口,說的竟是令人大跌眼鏡的一句話:“阿香啊!我好累啊!想睡一會兒。”
“老夫人,這個時候睡合適嗎?大家都還等着……”
“沒關係的香媽媽,老夫人要是累了就先睡一會兒吧!我們做晚輩的再等會兒也不要緊,反正,父親還未回來,有些事就算查出來了也得等父親來定奪。”說罷,華青弦又意味深長地笑着看她,一字一頓道:“我們大家都不急。”
聞聲,香媽媽突然覺得心口一顫,不知爲何,竟覺得後脊生冷……
——老夫人精神頭不好,說睡就睡,前一刻人還歪在大迎枕上,後一刻便閉上眼沉沉睡去。她睡着到是舒坦,卻急壞了一羣被吊着味口的人。人人都有心中的小九九,想合計的藉口去園子裡散散步,想商議的解釋說還要回屋裡取東西,想八卦的則直接在亭子裡擺了桌,開懷暢聊……
二爺華青落是最開始被夫人華柳氏拉走的,兩人走到某個僻靜的園子裡,讓丫鬟守了門,兩口子便小聲地揣測起了今日這件事。
“娘子,你說祖母爲何要讓三弟和五弟回來?”
“不都是明擺着的事麼?”華柳氏和柳側妃算是遠房親戚,可對自己這個有野心卻沒本事的婆婆卻意見挺大,平時也不敢對柳側妃有什麼不敬之處,可到了沒人的地方,她便是一埋子的埋怨:“相公,你那個娘啊!怕是又惹事兒了。”
畢竟是自己的母親,被老婆這麼說華青落面子上也有些過不去,立馬喝斥道:“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難道你心裡不是這麼想的?”華柳氏平素裡對華青落也是有求必應,照顧的無微不至,但夫妻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是以,聽丈夫嘴裡還說着言不由衷的話,華柳氏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頂了回去:“娘這一年來惹的事兒還不夠多麼?以往郡主不在倒也罷了,娘說什麼是什麼,可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光景了,可娘還是看不穿。還和那個莊覓珠攪到一起,那個女人可是王爺的妾,娘沒整死她居然還留着,你還覺得娘精明?根本就是老糊塗了。”
這話說得正中華青落的下懷,他猶豫了一下,道:“不會是娘吧!”
聽男人這麼一說,華柳氏心裡也有了幾分計較,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便道:“相公,咱們是不是也該爲自己打算打算了?以前有個大哥就算了,現在大哥已經是半個‘廢’人了,你再不爲自己爭取一下,什麼時候才能出頭?”
“怎麼爭取?這事兒是我爭取就可以的事麼?那不家裡還有個珏兒……”
嫡庶有別,他一不是嫡二不是長,雖說大哥之前因爲那個雲姨娘的事讓父王生了好一陣子的氣,可大哥畢竟才華橫溢,在朝中又頗有口碑,父王最近對他也不再冷言冷語,想是已不再計較大哥的那筆糊塗帳了。雖然也覺得不甘心,可這種情況下,他真的沒什麼信心能爭到自己想爭的。至於珏兒,那就更不用比了,王府唯一的嫡孫,長大後承爵幾乎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他又拿什麼去和人家比?
華柳氏不以爲然,只翹着嘴道:“等珏兒長大還要十年,十年後父王還能做攝政王?”
聽她這麼一說,華青落也動了心:“那你說怎麼辦?”
“只能,大義滅親了……”
一聽這話,華青落頓大惱:“不行,那可是我娘。”
“是,是你娘,可你娘當你是兒子了麼?這麼多年來,你什麼時候覺得自己是孃的兒子了?”
提到這個華柳氏就有氣,別說自己的男人不差,就算是差,可她也是柳側妃孃家的女兒啊,她不關照也罷了,這些年來沒少敲打她。以前對大嫂就不說了,現在對一個莊覓珠都比對她好,華柳氏那口氣咽不下,也替自己男人咽不下。文治武攻,她的男人雖然文不如大哥,可孝心卻是一頂一的,這樣的好兒子柳側妃也從沒當成是一回事,一碗水端不平也就罷了,居然全傾斜到大哥那邊去了,她這個二房的兒媳婦又怎麼能不怨?
“……那也不行。”
看自己男人還在愚孝,華柳氏也生氣了,遂道:“好,你說不行咱就不做,反正我嫁進王府就沒想過能爭什麼,既然你說不行,我也不會逼你,只是你可想好了,家裡可不止你一個兒子,還有四弟和六弟……”
這話一出,華青落終於猶豫了:“他們,應該也不會吧?”
如果老四和老六不動則已,萬一他們先動了自己沒動,那老太太那邊想法可就大了。這事兒不是娘所爲倒也罷了,可要真是娘一時糊塗犯了傻,老太太眼中自己估計就會成爲從犯,想到這裡,華青落也不得不緊張了。
聞聲,華柳氏冷冷一哼:“相公說不會那就當不會好了!”
“……”
本還有幾分堅持的,可現在,華青落也動搖了。
如果真的只能走大義這一步的話,他絕不能落在老四和老六的後頭,要不然……
——
二房藉口去園子裡走走的時候,四房華青平的夫人林氏也尋了個理由回屋裡取東西去了。
兩人一進門,華林氏便緊緊關上了房門:“相公,我怎麼覺得府裡要出大事兒了?”
華青平是個不務正業的,標標準準的紈絝子弟,平時除了吃喝玩樂以外什麼也不愛管,好在華林氏是個商戶出身的小姐,憑着孃家陪嫁來的鋪子和王府裡每年分到的例錢,倒也操持着一個小家過得有滋有味。可最讓她不高興的是,她要擔心一個華青平就已經夠讓人心煩的了,可柳側妃那邊還總是沒事給她整出些事兒來。
就好比今兒這事,她怎麼看都覺得老太太看柳側妃的眼神兒有些不對勁,特別是最後那要說不說的一句話,讓她到現在心口還突突着。
“這還用你說,都有人給老太太下毒了,這還不算是大事?”
見自己男人和自己想的根本就不在一個方向,華林氏也是氣的夠嗆:“我不是說這個。”
“那你想說什麼?”
“你看看二哥和六弟,再看看大哥,我總覺得老太太想要三哥和五弟回來的事兒不是偶然,應該是有什麼算計。”做爲商人的女兒,華林氏比幾個妯娌都要精明得多,洞察力也很敏銳。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錯,這事兒肯定不簡單。
華青平喝着茶,一幅不以爲然的樣子:“能有什麼算計?老了唄!想孫子了唄?”
“你啊!就不能用點心麼?你看看現在府裡的孫子輩還少麼?值得老太太想?”華林氏對自己這個草包男人簡直是無語了,要不是看他有個當攝政王的爹,她當年是怎麼也不樂意嫁給他的,可嫁都嫁了,這日子也得想辦法好好過,好在這男人雖然混了點,在家裡對她倒也不錯,她也就認了。
只是,老太太這邊的事兒他這麼不上心也是讓她很傷神,畢竟這個家遲早會是別人的,王爺還在的時候她還能從公中刮點油頭出來,要是日後換了主子,那他們肯定會被趕出府去。這時候萬一要站錯了隊,這幾年的好日子怕是都敖不到頭,所以,老太太的想法她一定得摸透,要不然,恐怕等不到王府易主,她們就得早早搬家。
華青平琢磨着華林氏這句話,又覺得有幾分道理,便問:“那你說老太太是什麼意思?”
“依我看呀!不是王妃就是咱娘,肯定是她們二者之一。”
華青平素來就不喜歡琢磨這些事兒,所以聽自己老婆說了半天也沒聽懂,便直愣愣地問:“你說什麼二者之一?”
“當然是下毒的那個人了。”
“……啊?”
一聽這話,華青平嚇的不輕,手下一顫甚至連茶水都打翻了。華林氏搶奔過去,替他擦着身上的水漬,一邊擦一邊數落道:“你小聲點!仔細讓人聽見了。”
“不能是咱娘吧?”
華青平不如老大老二那麼得寵,所以打小就不太親近柳側妃,但,下毒這種事畢竟事關重大,他也真不願意是自己母親所爲。
“要萬一是呢?”
“……”
華青平不說話了,心裡也開始打起了鼓,自己的娘自己清楚那性子,別的不說,那股子狠勁兒還是有的。再加上老夫人這陣子對娘也不算好,會不會真是……
見自己男人也開始動搖了,華林氏又附耳過來,小聲提醒道:“相公!雖然我做媳婦的不該說婆婆不好,可這事兒吧!咱還零點得好好合計合計,萬一真的是娘,咱們也不能被連累了,你懂不?”
“……”
他當然懂,只是,娘這是瘋了麼?爲什麼要對老太太下手啊?
——
相比如二房和四房的動靜,六房這邊的華金氏性子最軟,也最膽小,她看幾個嫂嫂表情都不大對勁,也拉着自己男人到後園裡說起了悄悄話。
“相公,三哥和五哥兩家子人要是真回來了,咱們會不會要挪園子呀?”
“憑什麼?”
華金氏扭着帕子,爲難道:“咱們住的不是三哥早先的園子麼?他要回來了,肯定要回去。”
“切,就憑他?也配?”華青安是個風流的性子,但卻比老四要機靈得多,性子也霸道,所以能將華金氏吃的死死的,對她說話的口氣也總不太好,總是呼來喝去的。見老婆關注的重點竟是這些小事,他頓時嘴皮子一翻,又白了她一眼道:“女人就是女人,頭髮長,見識短!三哥當再大的官,那也不是父王的親兒子,父王就是再不喜歡我,也不可能偏幫着別人的兒子對付自己兒子,懂了麼?”
一聽這話,華金氏果然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啊!只要不搶了咱們的園子,不讓咱們搬出去就好。”
“搬出去?什麼搬出去?”
“我是覺得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分家啊!”華金氏平素就不敢大聲,被華青安這麼一吼聲音就更加小了:“老太太都中毒了,最懷疑的肯定是……所以,我纔會這麼想的。”
華青安人雖混了點,可腦子卻不傻,聽老婆這麼一說,心裡也開始七上八下:“不行,要是分家了咱們可怎麼過?”
“就是啊!我也不想分家。”
柳側妃的四個兒子中,數華青安最沒本事,基本上就是靠王府在養着,如果真要讓他分家,別說再出去風流快活,就是養活一家子人都是難題,是以,一聽老婆這麼說,他就慌了手腳:“不行,我得先向老太太投個誠,只要表明無論怎麼樣咱們都站在老太太這一邊,是不是就行了?”
柳側妃最喜歡的就是老大,其次是老二,雖然對老六華青安也不錯,但畢竟還是偏護得少了點。再加上華青安自己不爭氣,也沒少挨柳側妃的罵,久而久之,華青安對柳側妃便有些怨恨之意。以前柳側妃對他還有好處,他自然還讓着她,可如今柳側妃已成爲了他的絆腳石,他又怎麼可能還放過?索性就徹底斷了關係,只要老太太還在一天,這個家就有他一天的位置,就算是以後老太太走了,只要哄好了也一定能留不少寶貝他,到那時,就算被掃地出門也有了保障,這麼想着,華青安心底裡那股子賣母求榮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
看自己男人目光閃閃不知在算計着什麼,華金氏也不敢多嘴,只溫順道:“相公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華青安厚厚的嘴脣一撇,一錘定音:“嗯!那就這麼決定了。”
⊙ttkan⊙CO ——
大廚房內,華青弦正擺弄着自己剛剛烤出來的小蛋糕。
既然是開家庭大會,總得有點茶點果腹,雖然王府裡不缺點心,可閒着也是閒着,烤點新口味給大家嚐嚐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嘛!
擺完最後一個點心盤,天雨打着簾子進來,慢慢向她彙報着最新收集過來的‘情報’,聽着聽着,華青弦便抿起嘴笑了:“所以,除了大哥以外,二哥四哥六哥都是要棄帥保卒的意思了?”
她這幾個哥哥除了大哥二哥以外,另兩個本就是不成氣的,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大哥現在心裡只想着要生個兒子,至於二哥,有勇無謀也不可能會是攝政王的最佳人選,如今華青珏還小,且讓他們自己先窩裡鬥着,也讓柳側妃寒寒心,知道自己養的都是些什麼樣的狼心狗肺的東西。
天雨點了點頭:“侍郎大人似乎不太關心這些,從老夫人的屋裡出來後就急急忙忙去看雲姨娘了。”
“那,柳側妃都和咱們的珠夫人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說,兩個人只是閒話家常。”
瞭然地點頭,華青弦不幅意料之中的表情:“倒像是莊覓珠的風格,她最會的也就是扮豬吃老虎了。”
“可什麼也沒聽到如何向老太太交待?”
“老太太雖然把人都放出來了,可真正下毒的人又怎麼會在這麼重要的場合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來?所以,老太太本來沒打算聽什麼,她要的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就看柳側妃和莊覓珠誰能參的更透了。”以老太太的立場,這毒是誰下的不重要,重要是的得先把這個人揪出來,如若不然,老夫人在府裡怕是再不敢輕易閉眼休息。方纔其實老夫人也可以揪出柳側妃,可她沒有動作,那就代表她心裡並不十分確定是柳側妃,還有別的計較。至於這個別的計較是不是針對王妃,華青弦一時也說不上來。
這恐怕也就是老太太故意說累的原因,她把所有人都叫來了,然後話說一半留一半,讓大家互相猜忌,互相謀劃,到最後這一大家子人只會在老太太面前醜態畢露。而老太太要的就是這些人自己狗咬狗,咬到最後,那個人就算不自己站出來承認這一切,也一定會露出馬腳,而老太太等的應該就是這個露馬腳的機會。
“少夫人覺得老太太更相信誰?”
“誰也不信。”說罷,華青弦又抿脣一笑,自信道:“現在應該比還較信我。”
天雨扭眉看了華青弦一眼,又問:“那少夫人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跟母親好好商議商議怎麼走下一步了。”
天雨一愣:“假……王妃會相信少夫人麼?”
“信不信,也由不得她了。”這時候自身難保的又何是一人?柳側妃不會怕,莊覓珠也不會怕,可唯一不得不怕的人除了假王妃以外還能有誰?
想到這裡,華青弦也不由佩服起老太太的神機妙算起來,這算不算是一箭無數雕?
呵呵!她還真是期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