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溪軒走水了,所幸火勢並不大,很快便得到了控制。
但因起火點是二小姐夜雲琅的閨房,是以,她的‘損失’最大,除了房中的一切付一之炬外,她的一頭青絲也盡毀於大火。
摟着懷中瑟瑟發抖的女兒,將軍夫人神情莫辯,將下人們全都遣了下去,將軍夫人這才陰沉着臉開口:“誰願意跟娘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意識到母親的怒意,夜雲琅不敢擡頭,只自責道:“娘,都怪女兒不小心,這才……”
“在娘面前你也不肯說實話是嗎?”將軍夫人一哼,又扭頭去看小女兒:“雲靜,你來說。”
被點到名,夜雲靜雙手一緊,她自然是知根知底的,可二姐有自己的想法她什麼也不敢多說,只含糊其詞道:“我也不知道!三更半夜的我睡得更香,聽到有人喊是走水了,我纔出來的。”
“好,好,好,你們一個個都長大的,不將娘放在眼裡了,有事也不肯跟娘說了是麼?”說着,將軍夫人又紅了眼,自從老將軍去世後,她一人苦撐着這個家,那份疲憊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可她從不言苦,只因甘之如飴,可現在女兒竟這樣不聽話,她心頭泛苦,原本壓抑着的委屈感便盡數涌上,頓時讓她難受得想哭。
看母親被自己氣成這樣,夜雲琅也急了:“娘,不是的,我只是……”
她一頭秀髮被絞後本就只剩下齊肩的長度,這一次爲求逼真又燒去了一些,是以,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狼狽。她性子倔傲,從不輕易服軟,再加上華青弦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再找過去也不會有結果,這纔想起用這一招,只是沒想到會把母親氣哭,頓時也後悔不迭。
“不是?那好,明兒個你就讓你大嫂替你把頭髮接起來。”
一聽這話,夜雲琅大叫起來:“娘,頭髮都沒了怎麼接?”
“以前能接上,現在也一樣能。”
扭頭,她狠狠地推開母親:“娘,我不去。”
“你不去,你爲何不肯去?”
“說不去就不去。”
將軍夫人氣極,指着夜雲琅的指尖都已在顫抖:“你再說一遍。”
見母親被自己氣得不輕,夜雲琅也不敢再犟下去,只軟聲求道:“娘,頭髮是女兒故意燒的,您又何必再爲難女兒?”
雖已猜到是這個結果,可真的聽女兒親口說出,將軍夫人還是覺得難以接受:“你,你這個孽障,你是真的要去做姑子麼?”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上一次她衝動之餘已絞過一次頭髮,這一次爲了賭氣爭強她又燒了自己的頭髮,那下一次呢?她要是衝動起來是不是要去妹死?將軍夫人氣得額頭上青筋直跳,右手高高揚起卻始終不忍心扇向夜雲琅。這個不爭氣的女兒,真是氣死她了啊!
看到母親的動作,夜雲靜趕忙攔下了母親,焦急道:“娘,頭髮燒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和做姑子有什麼關係?”
“你知道什麼?府裡這麼多號人都看着,還有老太太在那邊盯着,你以爲什麼都瞞得住?”言罷,將軍夫人又深深一嘆:“現在你大嫂又病着,萬一老太太又來找你們麻煩,你們打算怎麼應付?”
抿脣,夜雲靜也無言以對。
她知道母親說的都是事實,事實上大嫂不在的幾日,府裡就平靜了幾日。只是,這樣的平靜全部得益於將軍夫人的讓步,將軍府又回到了那種唯老夫人是從局面,她們在自己的家裡卻做不得自己的主的感覺太不好受了。若是長此以往,別說是她們的親事了,恐怕整個將軍府都會落入老太太的手裡。
正是心中焦急纔會力勸二姐去跟大嫂認個錯,可二姐偏生是個蠻牛的性子,怎麼勸也沒有用。本以爲大嫂能大度地忍上一忍,可昨日看大嫂的態度似是對二姐也生了嫌隙,再加上二姐這一把火,大嫂那麼精明的人怎麼會看不懂其中深意,只要想到二姐的決然,要讓大嫂再幫二姐出頭,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了。
“雲琅,你太讓娘失望了。”
“娘,連您也不要我了麼?娘,娘……”看見母親的眼淚,夜雲琅亦心如刀割,只是,她可以在很多事上面讓步,唯有這一次不行。這種感覺就好比讓她主動讓出駱惜玦給別的女人一般,不行,絕對絕對不行。
“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娘,明兒個就去找你大嫂,把頭髮接上……”
打斷母親的話,夜雲琅偏執着:“娘,女兒頭髮燒壞了的消息早就傳出去了,要是再讓接上……豈不是更讓人家懷疑?”
聞聲,將軍夫人也沉默了。
這一點她也不是沒想過,只是,女兒畢竟還是待嫁之身,這麼鬧法閨譽可就壞定了。萬一以後許不到好人家,這輩子也就毀了。所以她纔會想冒險一試,只要頭髮還在,流言總會不攻自破,現在要命的就是這孩子是個缺心眼的,認死理,根本就沒打算聽她的。
“二姐,瞧瞧你把娘給急的,你以後若是再這樣鬧,我也不認你了。”
夜雲琅伸手去拉妹妹的手,可憐兮兮道:“雲靜,你別這樣,二姐錯了還不行嗎?”
“錯了你就去找大嫂認個錯……”
一聽到認錯兩個字,夜雲琅心口的那股悶火便蹭蹭蹭地直往上躥,大聲打斷妹妹的話,她恨聲咬牙:“我沒錯。”
爲什麼總是這樣?爲什麼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爲什麼所有人都向着大嫂?
她羨慕,她嫉妒,可是她不會認錯的,她沒錯!
“雲琅,你跟娘說實話,你和你大嫂怎麼了?”說着,將軍夫人一頓,懷疑的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又道:“以前,你可比雲靜還護着你大嫂,現在怎麼完全變了個樣?”
聽母親提到自己過往的態度,夜雲琅只覺得是種莫大的羞辱,口氣也變得急燥起來:“娘,沒有大嫂是不是咱們將軍府就不行了?爲什麼你們現在口口聲聲都是她?”
聞聲,將軍夫人也生氣了,哼道:“你若有你大嫂一半的冷靜與魄力,娘也會指着你。”
“……”
一句話被噎得死死的,可不就是,她在這府裡過了十幾年,卻沒有真正幫到過母親。反到是比她還小的雲靜,偶爾還會被母親誇上幾句。夜雲琅其實也很自卑,所以才更想讓自己好起來,可是,每當她想要努力讓自己變好的時候,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來打擊她。
她受不了,受不了。
“你呀!你怎麼就不能讓娘省省心?”說着,將軍夫人又紅了眼圈,深深一嘆:“你大嫂現在病成這樣,以後還不一定能生孩子,娘都快急死了,你怎麼就不能懂事點?不說替娘分憂,也該讓娘過幾天安生日子啊!娘真是……”
夜雲琅的眼淚徹底掉了下來,撒嬌般依進將軍夫人的懷裡,她哽咽着痛哭:“娘,您別哭啊!是女兒不好,女兒對不起你。”
看二姐哭成那樣,夜雲靜也心軟了,不忍再逼迫她。只是事情總得要解決,如果二姐堅持不肯找大嫂那也只能跟人說她的頭髮是真的燒掉了。可是娘方纔說的話卻更讓她擔心:“娘,大嫂真的不能生孩子嗎?那小羿和小顏不也是大嫂生的麼?而且,大哥一直說那是他的孩子,您還擔心什麼?”
“他說是就是啊?孩子們現在又丟了,就算是滴血認親也找不着主。”對於那兩個孩子的身世,將軍夫人一直心存懷疑,是以,當初夜雲朝要求將孩子們入宗譜的時候,她便一拖再拖。畢竟不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生出來的孩子,就算真的是夜雲朝的骨肉,親厚之感也要差上許多,是以,將軍夫人一早就打算讓他們再生幾胎,可現在,眼看着希望要落空,她是愁啊!
還有馬道長提的那個不詳之說,難道她那天煞災星的命格,除了會讓家宅不寧之外還要加上一個斷子絕孫?
想到這裡,將軍夫人心頭一抖,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娘,你覺得孩子不是大哥的?”
將軍夫人搖了搖頭,謹慎道:“娘只是以防萬一,只要你大嫂還能生,那就最好了,可現在……”
“您別急啊!大哥和駱神醫關係那樣好,讓他過來看看再說,興許能治好的。”
聞聲,將軍夫人勉強點了點頭:“也只能這麼想了。”
可女人病不是那種急症,不是說醫術高不高明便能治好的,生孩子那種事也不像是其它的,就算是能懷上還要看保不保得住,保得住了也得看生不生得下來,就算是生得下來也得看先天弱不弱,就算是一切都好還得看能不能養得活。總之,一個孩子怎麼夠,將軍夫子希望自己兒孫滿堂,可現在看來,這個希望實在太渺茫,她又豈能不失望。
將母親的失落看在眼裡,原本還抽抽嗒嗒着的夜雲琅突然擡起頭來:“娘,您別擔心,治不好也沒關係的。”
“怎麼沒關係?咱們府上就你大哥一根獨苗,他要是後繼無人,咱們將軍府就要落敗了。”
夜雲琅勾脣,無所謂地道:“大哥只有一個,可大嫂又不止一個。”說罷,她又意味深長地提醒道:“秋霜居里不還住着十二個麼?一人給大哥生一個也夠咱們府上熱鬧了。”
一聽這話,將軍夫人眼睛一亮,心頭的陰霾瞬間除盡:“對呀!娘是急糊塗了,怎麼就忘了她們了呢!”
“娘,大哥不會答應的。”
未料到二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夜雲靜嚇了一大跳,想到之前二姐在大嫂房裡提到的那句從來只見新人笑,何人聞得舊人哭,她心口一寒,看向二姐的表情已幾近惶恐。二姐怎麼會變成這樣?
將軍夫人不以爲意,只強勢道:“這可由不得他。”
有了夜雲琅的提醒,將軍夫心情大好,再看夜雲琅那一頭亂髮也不似方纔那般鬧心了。撫了撫她那焦黃的髮尾,將軍夫人雖覺可惜,但也不想再逼女兒,只道:“事已至此,娘也就不逼你了,明日個就直接去見老太太吧!跟她實話實說就好,反正已經這樣了,就算老太太想逼你嫁人也得等上幾年待你頭髮長長了再說。”
“謝謝娘。”
重新依進母親的懷裡,夜雲琅脣角輕勾,終於成功了,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
大嫂,沒有你我一樣可以,不是麼?
——臨溪軒走水了,夜雲琅和夜雲靜都便在將軍夫人的安排下住進了臨海軒。
翌日清晨,夜雲靜來邀二姐同去老夫人的梅園,見二姐心情極好的樣子,她心口一滯,面色頓時有些冷。
夜雲琅的長髮盡毀,此時短短的只能打了髮油在頭頂上勉強盤出兩個丫髻戴上珠花,她年紀本就不大,這麼一打扮看上去竟是比夜雲靜看着還小。她本在銅鏡前小心地看着自己的一身打扮,見妹妹過來連忙迎了上去,剛想問她好不好看。卻發現妹妹臉色不好,於是奇怪道:“怎麼了?一早上就臭着個臉,誰惹你了?”
“二姐,你爲什麼要跟娘說那些?”有些話,是姐妹纔會問得這麼直接,夜雲靜年紀雖小,但心智卻並不比這個姐姐差,她看得出來二姐已經迷失了方向,她不想她越錯越遠。
一聽妹妹這口氣,夜雲琅就知道要數落她,口氣頓時也冷了下來:“不然我能怎麼說?告訴娘我是因爲喜歡駱惜玦才燒了自己的頭髮嗎?娘會打死我的。”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聞聲,夜雲琅臉色劇變:“那你想說什麼?”
“你明知大哥不喜歡那十二房貴妾,爲何要故意慫恿娘?”秋霜居里那十二房美妾在府裡住的時間也夠久了,但大哥從未去看過一眼,就憑這些也該明白是什麼用意了。別說娘安排不了大哥的事,就算是安排得了,大哥要是不動心誰又能逼他?更何況,那些女人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萬一都放了出來,夜雲靜真不知道府裡會亂成什麼樣。
“什麼叫慫恿?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夜雲琅不肯承認,還倔強地狡辯,這讓夜雲靜覺得非常生氣。
“二姐,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變成這樣,防人之心不可無,可害人之心不可有,你怎麼能爲了一個外人害自己的家人?”
以往,她覺得二姐雖然性子衝動,但生性善良,而且正義感極強,可怎麼這件事落到大嫂頭上她就這麼偏執?駱惜玦喜歡的是誰也不是大嫂能夠控制的,爲什麼二姐就是想不通?
“我怎麼害她了?”
“沒有麼?如果你是大嫂,知道大哥有那麼多妾室後會怎麼想?不傷心不難過嗎?”
傷心?難過?
夜雲琅冷冷一笑,突然刻薄道:“就是要她傷心要她難過怎麼了?”
“二姐,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高興行不行?”她的傷心她的難過既然別人不能體會,那就讓別人也體會體會她的感覺,讓她們知道自己有多痛苦,這樣,她們纔會理解自己。
“二姐,你簡直不可理喻。”
面對二姐的固執,夜雲靜氣得連脾氣都沒有了:“你覺得大嫂是那種可以任人擺佈的性子麼?你是嫌咱們將軍府還不夠鬧騰?”
“雲靜,你還是我親妹妹麼?怎麼胳膊肘朝外拐?”
夜雲靜也怒了,激動道:“大嫂也是咱們家的人,不是外人。”
自她受‘傷’以來,一直是夜雲靜陪在她身邊,安慰她,鼓勵她,可沒想到最後連她出來指責自己不對。夜雲琅真的生氣了,那牛脾氣一上來便又開始口不擇言:“你不當她是外人,那好,從現在開始你就當我是外人好了。”
這算是威脅麼?
夜雲靜心口一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姐變了,變得讓她幾乎快認不出來了:“二姐,你想過沒有?如果娘真的給大哥的房裡塞人,大嫂一氣之下離開咱們家了呢?”
“離開了更好。”
“那姐有沒有想過,離開後,大嫂會去哪裡?”
聞聲,夜雲琅突然便沉默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回孃家肯定是不可能的,那麼,就只能自己住或者是住到別人家……
“二姐也想到了是嗎?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可是徒兒的孃親無家可歸,二姐覺得大嫂有沒有可能直接住進保和堂?”
她這個二姐就是太喜歡做夢了,可世道如此炎涼,又豈能一直活在夢中?她是要點醒她,讓她明白,這世上需珍惜之人,絕不僅僅只有一個駱惜玦,還有與她血脈相連的這些家人。
這話一出,夜雲琅面色瞬間慘白如紙,不會的,不會的,大嫂根本就不喜歡駱惜玦,怎麼會住到他那裡去?可是,如果大嫂也跟自己賭氣呢?如果大嫂也希望自己一樣傷心難過呢?
“你胡說。”
“那就當我是胡說好了。”言罷,夜雲靜深深地看了夜雲琅一眼,而後,轉身就走。
離開臨海軒後,夜雲靜也沒有去梅園,而是折轉幾步去了瞰瀾軒。
行至月亮門前,夜雲靜心潮起伏,一邊是自己的二姐,一邊是自己的大嫂,親疏有別,她本該義無反顧地站在二姐的身邊,可二姐現在已經走火入魔,若是自己是非不分陪着她一起,豈不是要將二姐送去那萬劫不復之地?可是,若自己向着有理的一方,固然大哥大嫂會欣賞自己,可她與二姐的情份,或者便永遠再回不去。
值得嗎?她不知道,所以她猶豫,她踟躕不止。
似是在心頭無限掙扎,終於,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大嫂臥房的方向,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
大嫂,對不起了!
她不能支持二姐,卻也同樣不能支持大嫂,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只能做那中間最爲難的一個人,但願自己有那樣的能力,能勉強維持着這樣的平衡,直到有一天,大家又變得如以往一般相親相愛……——“走了麼?”
因臥病在牀,華青弦並未直接摻與臨溪軒走水之事,原本還擔心是夜雲琅想不開,可知道只是燒了頭髮後,她便心如明鏡。適才聽泌蘭說三小姐一直在院子裡徘徊,她便猜到那丫頭是有話想對自己講,可等了半天一直卻一直沒見她進來。
“走了。”
“倒是爲難她了。”既然最終選擇了離開,應該是已經有自己的選擇了,不過,她也不怪夜雲靜,手足情深,這也是人之常情。
“雲靜性子溫婉賢淑,是個明事理的。”
聞聲,華青弦啓眸看了自己男人一眼,道:“雲琅要有云靜一半的沉穩,也不會這麼鬧騰。”
昨夜之前,她曾提過要解決夜雲琅頭髮有事的兩個辦法,一個就是接上去,還有一個就是燒掉。沒想到,夜雲琅始終不肯向自己低頭,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最激烈的第二種。她如此絕然,華青弦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只是,以後若想要好好在一個屋檐下相處的,怕是不會太容易了。
知她心意,夜雲朝小聲地解釋:“那時我不在家,娘也忙,雲琅便有些疏於管教,算起來也是我的錯,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看不出來你挺疼她的呀!”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的坦白讓她幾分安然,夜雲朝性子清冷,能替夜雲琅說出這些‘求情’的話已屬不易。可畢竟是他的親妹妹,他若是不聞不問只一味的偏袒於自己,反倒會讓華青弦覺得刻意,夜雲朝是那種天生沒啥人情味的人,他對妹妹這種不偏這倚的評價,已是對自己的一種認可,她也能理解。
不過,有些話她也得說在前頭:“我只能保證,她不來惹我,我就一定不會去尋她的麻煩。”
“不需要爲難,若是雲琅真的做得不對,你做大嫂的替我教教她也是應該。”夜雲朝深知華青弦的個性,她已對夜雲琅手下留情,如若不然,以她的手段根本不會讓夜雲琅有機會氣到她。
“不爲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這麼簡單。”言外之意,人若犯我,呵呵!絕不手軟。
聞聲,夜雲朝不再言語,只伸出大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我要去看看天水,你吃了藥再乖乖睡一覺。”
“早點回來。”
“等我。”
“等你。”
送走了夜雲朝,華青弦合衣小睡了一會兒,便被泌蘭叫起來吃藥。
吃完藥,她還是覺得渾身無力,這一次的病來勢洶洶,笙華郡主這具身體又差,以至於她總是覺得沒什麼精神。看她仍舊一臉憊懶的樣子,泌蘭小心地問她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她搖了搖頭:“不困。”
“要不,奴婢陪您說會兒話吧?”
“也好。”
得了她的應允,泌蘭很快搬了杌子過來坐到她牀邊,一邊打着絡子,一邊陪她說着些閒話。聽着倒也瑣碎,但卻實實在在地讓華青弦瞭解到這幾日她不在的時候府裡都發生了什麼。大抵不過是將軍夫人鬥不過老夫人,又讓步了之類的,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也沒多好奇,正聽得興致缺缺,泌蘭突然停了手,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想說什麼?”
泌蘭是華青弦的陪嫁丫頭,對她最是忠心,平素就最聽不得別人說她不好,可這件事在泌蘭看來,卻是比罵人還要讓少夫人難以接受。她早就想說了,也好讓少夫人提前有個準備,可這種話總是難以啓齒的。一個表達不清,還會讓少夫人誤會自己的心思,所以才忍到現在。可是,若是瞞着不說,又恐將軍夫人突然來襲,猶豫了許久,她終還是決定向少夫人坦白:“少夫人,奴婢方纔聽了些不好的傳聞,您想聽嗎?”
“不好的東西本不該這個時候聽,不過,我們泌蘭也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丫頭,該說的就說吧!”
聞聲,泌蘭咬了咬牙,道:“少夫人,您聽說過秋霜居麼?”
“聽過。”
聞聲,泌蘭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完全沒有想到的樣子。
“很奇怪嗎?不但聽過還去過。”想到那一日所見的十二美,華青弦心中警鈴大作,泌蘭不是那種喜歡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碎嘴的丫頭,既然她提到了秋霜居,那麼接下來的話一定便與那裡的十二個美人有關。自己現在的身體這樣,要說什麼事能將那邊聯繫起來,她其實不用太費腦子也能想到。
只是,將軍夫人的動作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夜雲朝名義上可還在雲臺山呢!
“說是要從那裡選兩個過來侍候您。”見華青弦臉色不好,泌蘭又嘴笨地勸道:“少夫人,您也別生氣,男人三妻四妾畢竟是常事,您……您就忍忍吧!”
忍忍?這種事她可不打算忍吶!
心中酸意氾濫,華青弦仍不動聲色:“泌蘭,我這病也非一日兩日就能好,這幾日就閉門謝客吧!”
“好。”
“乏了,我再睡會兒。”
聞聲,泌蘭不語,只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見她似是真的沒將她方纔的話放在心上時,泌蘭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妥貼地服侍着華青弦睡下,見她雙眸緊閉,呼吸均勻,泌蘭終於躡手躡腳地退出了她的臥房。
房門纔剛剛被帶上,華青弦緊閉的雙眼便‘霍’地張開,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麼?哼!那是別人家。
她的男人,誰也休想染指。
——
將軍夫人有心要給她房裡塞人,但華青弦卻以不想讓大家過了病氣爲由,閉門謝客。
這一謝就是好幾天,直到王妃再次拜訪,華青弦這纔打起精神將貴客迎進了門。怎麼說也是她的‘生母’,要是連母親探病也不讓進來的話,也太說不過去了。
病了好幾天,華青弦一臉病容的模樣甚是憔悴,王妃一見便落了淚,拉着她的手便哭個不停:“沒有好好吃藥麼?怎麼瘦成這樣?”
“母親,我沒事的,只是這幾天病了味口不好,才輕減了些。”華青弦驚悚了,王妃這是怎麼了?爲何突然對自己這般熱情,而且她的眼淚看着也不像是假的,這,這人是轉性了麼?
一聽這話,王妃馬上問道:“是不是廚房做的東西不合味口?”
“嗯!嘴裡總是沒味道似的。”
“娘就知道你嘴挑,所以特意給你做了好吃的。”說着,就去喚跟來小丫鬟,二荷與八珍將帶來的食盒一一打開,很快便擺了滿滿一桌。
那些菜並不稀罕,卻全部是笙華郡主最愛吃的,華青弦頓時卻越看越疑惑,王妃這是怎麼了?
太玄幻了有木有?
“母親,您突然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王妃一嘆:“你病了,這就是天大的事了,娘還需要別的什麼理由麼?”
“母親……”
搖了搖頭,王妃示意她不要現說,只興奮地拿過碗碟在手:“來,想吃什麼跟娘說,娘餵你。”
阿了個去!喂她啊?華青弦這下子徹底給嚇到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有木有?王妃這是有求於她?還是不安好心?
扭頭又朝王妃身後一看,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驚問:“林媽媽呢?爲何沒有跟來?”
聞聲,王妃面色一沉,冷冷道:“她犯了些不該犯的錯,我罰她在府裡閉門思過。”
“……”
爲何提到林媽媽王妃的反應會這麼冷淡?罰林媽媽閉門思過?這在以前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王妃這是怎麼了?自己離開王府後又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見華青弦面露懷疑地看着自己,王妃訕訕一笑,又討好道:“好了,不說那些讓人不高興的事了,先喝點粥吧!娘熬了一早上呢!”
不對,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否則王妃不會如此。
清冷的眸光復又落在王妃的那張臉上,漸漸的,華青弦似乎看出了些不太尋常的地方,心頭有某種情緒在奔涌激盪,她突然回頭看向泌蘭:“你們都下去吧!”
泌蘭會意,臨走之前將二荷和八珍也帶了出去,只留下王妃和華青弦兩個獨處。
“母親,那個郎中您找到了麼?”
見她將下人們都支走,王妃的眼間有亮光閃過,卻仍舊不動聲色:“什麼郎中?”
“當年替我診出喜脈的那位郎中。”
“……”經歷了那麼多苦難,王妃本以爲任何事都不再能刺激到自己,可當王妃當到華青弦清清楚楚地問出這句話,她仍舊激動到不能自已。
“娘。”
不再叫她母親,華青弦試探地叫了她一聲娘,那一個字出口,王妃的眼中瞬間涌出大滴大滴的淚水:“阿弦!我的乖女兒。”
這種情緒,這種反應,難道……這是真王妃?
消失了六年,她是從吊子溝裡被找回來的,那真王妃是從哪裡來的?而且,真王妃在此,那假王妃呢?心中的疑團一個接一個,華青弦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王妃,眸帶激動道:“娘,真的是您?”
“是……是娘,娘回來了!”
得到這個肯定的回覆,這一次,輪到華青弦震驚到不能言語了。所以說,面前這個不是假王妃,而是真正的攝政王妃,笙華郡主的親生母親?
太過激動,華青弦反手便握住了王妃的手:“娘,我不是做夢吧?真的是你?”
“阿弦,娘……”
王妃眸中閃着淚花,同樣激動在迴應着,豈料話剛出口,天雨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屋外:“少夫人,將軍夫人過來了。”
聞聲,華青弦秀眉微擰,瞬間沉下了臉。
她前腳才放了王妃進屋,將軍夫人後腳便找過找來了,來的還真快。不過,她來了也好,正好利用將軍夫人來試一試面前的王妃是真是假,如果她是真的,一定不會讓將軍夫人得手,如果不是,她一定看得出來。這麼想着,她又反握了王妃的手道:“娘,我讓婆婆進來,您不介意吧?”
王妃不知華青弦與將軍夫人心中的那些隔閡,還以爲將軍夫人過來是因爲自己到了要打個招呼,遂道:“將軍地人也算你半個母親,即是來看你的,自然該讓她進來。”
華青弦笑着點頭,這才揚聲道:“天雨,請娘進來。”
——
將軍夫人過來了,身後還帶着四個美人兒。
那四個燕瘦環肥,皆是絕色佳美,華青弦雖叫不出她們名字,但每一張臉都在秋霜居里見過,特別是那位紅衣嬌豔,她實在記憶猶新。不過,她雖知道將軍夫人有心要給自己房裡塞人,卻沒想到竟能急成這個樣,夜雲朝這還沒回來呢!若是回來了,豈不是要直接送上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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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的身份在那裡,但在將軍府卻沒擺那個架子,看到將軍夫人過來還主動起身相迎,雖也看着將軍夫人身後的四個姑娘覺得不舒服,卻也沒有多想,只客氣道:“親家,本該先過去看你,可我掂記阿弦的病,這才先來了她這裡,你不會怪我吧?”
“王妃說的哪裡的話,都是做母親的,豈會不明白王妃的心情?”將軍夫人和王妃寒喧着,兩人一幅相見恨晚的模樣,那臺面上的話說得極其順溜,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們以前的關係有多好。
王妃笑笑:“不怪我就好,不過,將軍夫人素有賢名,對我們阿弦也是極好的,把女兒交給你我放心。”
“王妃太客氣了,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王妃主動說出這種話,反倒讓將軍夫人覺得心虛,不欲再說這些,將軍夫人瞧了眼桌上的飯菜,不太自然地扯開話題:“怎麼,郡主還沒吃飯麼?”
“是我從王府裡帶來的的,都是阿弦愛吃的。”
聞聲,將軍夫人留心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似乎都是王府裡不常有的,頓時心頭一跳,但嘴上依然客氣應對:“王妃何必這麼客氣,郡主愛吃什麼只要跟我說說,我吩咐下去了天天給郡主做。”
“那怎麼一樣?這可都是我親手做的。”說着,王妃一笑,拉着將軍夫人的手親熱地邀請道:“親家,要不要一起吃點?”
“不用了,我過來一是看看王妃,二是給阿弦送幾個得用的人過來,就走。”言罷,將軍夫人一笑,又不經意地解釋了一句:“豈能打擾王妃母女說體己話?”不知爲何,將軍夫人總覺得王妃今日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字字句句都太客氣,與以往的清冷差得太遠,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原是來送丫鬟的麼?”說到丫鬟這兩個字時,王妃咬字極重,說完還大大方方地誇讚那四位:“這幾個丫鬟挑的不錯,個個標緻。”
許是王妃的口氣太輕蔑,將軍夫人身後的四個美妾終有一個沉不住氣了:“回王妃,妾不是丫鬟。”
聞聲,王妃故做驚歎地看了將軍夫人一眼:“不是丫鬟?那是什麼?”
將軍夫人表情略顯尷尬,但還是硬着頭皮道:“是雲朝的幾房妾室,都是早些年就進了門的。”
其實,將軍夫人原本也不想這麼急着過來送人,畢竟華青弦還在生病,總是不好。可前幾日華青弦一直閉門謝客不讓人進,好容易王妃過來開了門,若此時不來,恐怕又會錯失良機,她這才急急忙忙挑了四個美妾趕來了瞰瀾軒。
“阿弦病了,將軍夫人卻給她房裡挑了四房美妾?”
一聽這話,將軍夫人心頭一跳,忙解釋道:“這不,郡主正好病了,雲朝也不在家,我看着瞰瀾軒里人手不夠才讓她們過來侍候着,順便立立規矩……”
話到這裡,王妃的眼神已徹底陰沉,她冷冷掃過那幾房美妾的臉,不客氣地道:“親家,我們阿弦夠瘦了。”
“……”
一時未懂王妃之意,將軍夫人正疑惑,卻聽王妃又道:“她本就沒味口吃東西,您要再把這幾位送來,豈不是讓阿弦更加沒味口?”
“王妃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這個意思也好,不是這個意思也好,帶走,統統帶走。”王妃強勢開口,臉如寒霜,字字鏗鏘。
六年來,她的女兒已受盡委屈,以往她是無能爲力,而今,她可不管這些這妾室是先進的門還是後進的門,有她在此,誰也別想讓她的女兒再受半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