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次的經驗,華青弦這一日起得更早,只是,等她慢慢走進老太太的院子裡,卻發現,依然有人比她來的早。因爲自己這個聲名狼藉的‘女兒’,柳側妃還是‘盡心盡力’。
進了屋,一室的歡笑,王妃還沒來,只有柳側妃一人陪着老太太正在說話。柳側妃還是和以前一樣,嘴特別甜,會討老太太歡心,想比而下,王妃的嘴就要‘笨’得多,不過,也正是因爲王妃嘴笨,所以,她輕易不開口,一旦開口了,別人倒也會給她幾分面子。
腦子裡還思量着這些,那邊老太太已在向她親熱地招手,她面上一笑,溫順地走了過去,請了安後,就只是坐在一邊怎麼也不再開口。她不是當年的笙華郡主,對老太太也沒有太多的感情,所以,眉宇之間雖有溫順,卻並不若曾經一般親熱。老太太看在眼裡,只當她是對兩個孩子罰柴房的事心中不快,面中一冷,對她也不再如先頭那般熱絡了。
室內的氣氛瞬間便顯得有些凝重,柳側妃一看,眉梢一挑:“娘,兒媳接了個貼子,是威北侯家送來的,說是想來王府看看您,帶薛家二爺給您磕個頭。”
“薛陶氏麼?有些年不見了,怎麼想起我這老太婆了?”老太太嘴上是這麼說着,但眼裡卻有笑意,人老了就是這樣,喜歡熱鬧,無論來看她的是不是自家的子孫,都覺得很開心。
“娘,不瞞您說,那薛陶氏原是兒媳的手帕交,看過老夫人後,也順便找兒媳說說話。”說着,柳側妃目光一閃,雙眼彎彎,老太太頓時瞭然,卻故意假做不悅道:“我說呢!原是順道來看看我呀!”
“娘,你說這話,那可就是兒媳的大不是了,我這就回了她去,讓她別來了。”
說着,就要起身,老太太卻緊緊扯了她不放,怪嗔道:“就你猴兒精,明知道我是打趣你的,還要故意說去回了她,回什麼?我老了,喜歡熱鬧,來陪我說說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哪還有回了的理。”
柳側妃一笑,眉目又舒展開來:“那娘是答應了?”
“這有什麼不答應的?她是來給你送生辰禮物,我要阻了那像什麼話?”說着,華老夫人又是笑,她明着是什麼事都不管不插手,放手讓王妃和柳側妃一起管着家,但心裡卻一點不糊塗。這威北侯家與王府雖是舊識,也有點親戚關係,但這幾年卻走得不管勤。如今家裡又沒有大事要操力,人家突然要來自然也是有理由的。想到柳氏的生辰便在這幾日,又聽說是手帕交,自然也就順理成章地聯繫到一塊去了。
聽到這話,柳側妃臉一紅,不好意思道:“這也讓娘知道了,什麼也瞞不了您。”
“那是,別看我人老了,心可不老。”說着,又是笑着問:“那薛家二爺也要來麼?好些年不見,都長成大人了吧?”
“是啊!十七了,說是要帶出來到處認認門的。”
也就是說,威北侯夫人不是帶着兒子來她們一家,是要到處串門的,華老夫人聽了只是點頭:“是要認認門的。”
正說着話,老夫人身邊的小丫鬟來報,說是王妃帶着小世子來了。老夫人笑着點了點頭,很快,王妃進了屋,一身碧羅衫顯得端莊而靜雅,襯得一張臉竟是越發出塵。老夫人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招呼着小世子過去吃糖。小世子華青珏穿一身寶藍色的小錦袍,生得虎頭虎腦的,眉目間卻有六七分像攝政王華盛天。還不到四歲,正是好玩的年紀,見祖母招呼他過去,也不怯場,直接就小跑了過去爬上了華老夫的炕,抓着桌上的糖果便笑眯眯地吃了起來。
王妃微笑着看着小世子的動作,婷婷雅雅地走近,眼角的餘光淡淡掃了一眼坐在屋裡沒吭聲華青弦,道:“怎麼都來的這樣早?倒顯得我太懶了。”
“哪是你懶,是如煙有事要跟我說纔來的這樣早。”
一聽這話,王妃扭頭又看向老夫人,臉上一幅很感興趣的模樣:“喔!什麼事這麼急?”
“也不急,就是威北侯夫人要過來拜訪我老婆子,還要帶她家二爺來認門。”
聽到是這件事,王妃臉上略略一僵,片刻方纔言不由衷道:“喔!原是這樣。”說完,又拿眼去看一邊喜氣洋洋的柳側妃:“妹妹,這樣大的事,怎麼都沒跟我說一聲?”
這個家是王爺的,而她是王爺的正妻,這些事原本都是應該通過她才能報給老夫人的,可柳側妃仗着王爺的寵愛,這樣大的事都不支會她一聲就過來報了,早已是不將她放在眼裡。她倒也不在乎柳側妃對她的態度,可是,她還有小世子,爲了唯一的兒子,她也不能放權讓柳側妃掌這個家,如若不然,遲早有一天她和珏哥兒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姐姐別生氣,我想着姐姐也要來娘這兒,就打算一起商量的。”
這樣場面上的話王妃又怎麼聽不出來,可在老夫人這裡,她也不好不給老夫人面子,只得忍了氣道:“既然威北侯夫人要過來,咱們就得好好準備準備了”
“是啊!這不正和娘商量着呢!看看要準備些什麼纔好。”
王妃一挑眉,深深地看了柳側妃一眼:“我原是以爲妹妹不樂意呢!看來,是我多慮了。”說着,又嘆了一口氣,關心道:“既然妹妹沒有想法,我看是不是把明珊也叫來一起商量着,畢竟是她纔是當孃的。”
這話一出,莫說柳側妃變了臉,就連老夫人也聽出點別的意思了,忙追問道:“這事和明珊有什麼關係?”
老夫人的口氣這樣急,讓坐在一邊的華青弦卻也意外了一把。眼睛一眯,便在腦子裡搜索起‘明珊’這一號人物了。杜明珊是華青磊的髮妻,戶部侍候杜享的長女,也是唯一的嫡女。雖然華青磊是庶子,可卻是華盛天的長子,又因長相英俊,才華出衆在外頗有聲名,於是當年杜家才應允了這樁婚事。杜明珊嫁過來的時候,華青弦還被抱在懷裡,後來的幾年自己和她也算不上親厚,只記得她家這個大嫂人長得不算漂亮卻是個很會裝的,也因爲太會演戲,一直不得柳側妃的喜歡。是以,聽到王妃說要將杜明珊叫來的時候,她就意外了一把,可沒想到,老夫人的反應竟是比王妃還要大。
王妃一驚,下意識地掩了口:“難道,不是我想的那個事?”
似是猜到了什麼,但老夫人卻沒有明說,只繼續問道:“什麼事?”
“老夫人您忘記了麼?咱們家和威北侯家可是有些不同的。”說罷,眼光一挑,指向了南面。
老夫人頓時眸光一沉,嘴脣翕動着,只是不說話了。南面那裡有什麼,老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幾年一直沒有提,那是因爲威北侯家一直人丁單薄,唯一適合的華青弦卻又在五年前出過大事,再後來薛世子也娶了親生了子,老夫人便只當這件事是過去了,不曾想……竟還要提?
“如煙,那薛陶氏有沒有這個意思?”
心裡虛得慌,但柳側妃表面上仍舊淡定,還一臉迷惑道:“兒媳不知,她只着人送了貼子說要來看看老夫人,也沒交待別的,兒媳覺着,也可能沒動那個心思。”
“你不是和她手帕交麼?她也沒向你透口風?”
“要是能見上一面的話,肯定是能的,可是,我和威北侯夫人也幾年不見面了,這一回還以爲她真的只是來看看老夫人。”說着,擡頭去看老夫人,試探性地道:“要不,等她來了,我帶她去我屋裡坐坐,她要真有那個心思我也能問出來。總不可能什麼也不問過我們家,便定下這事的。”
“定要問個清楚,我可不希望笑語和笑然……”說到這裡,老夫人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停了口,只狠狠地又剜了華青弦一眼。
躺槍啊!關她什麼事?
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好不好?
——
有了這麼一茬,老夫人也沒心思再跟衆人說話,只說累了,就着人扶進了內室,華青弦她們自然也就跟着散了。
一行三人齊齊出了老夫人的屋,王妃卻特意親熱地拉起柳側妃的手,寬慰道:“妹妹也別急,說不定是我想多了,薛家沒有那個意思。”
下意識地抗拒王妃的接觸,可柳側妃也不敢就那麼甩開王妃的手,只勉強笑着應道:“姐姐是個心細如塵的,想的自然比妹妹多。”
“別擔心,就算真的是那樣,總還有別的辦法的。”
“是啊!我也覺得咱們笑語不該是那個命。”柳側妃淡淡一笑,眼光卻是下意識地瞟向了華青弦。
“這麼想就對了。”說罷,王妃鬆了柳側妃的手,這才冷冷看了華青弦一眼,道:“你跟我來。”
聞聲,華青弦只是擡頭看了王妃一眼,便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總歸是她的親孃,無論多麼不喜歡,王妃的話她總是要聽的,要不然就是不孝。
回去汀蘭閣的路上,小世子一雙眼睛始終盯在華青弦身上,她被盯得很不自在,只能不停地衝他笑,她一笑,小世子眼便睜得更大了。猶豫了一下,便早手要華青弦抱,她愣了一下,看了看王妃,見王妃只顧着走也沒有看她,這才小心翼翼地從奶孃的懷裡接過了小世子,一路抱着去了汀蘭閣。
進了王妃住的院子,王妃似乎纔看到華青弦懷裡抱着小世子,臉一黑,便長長地拉了下來,吩咐奶孃道:“帶小世子進去吃點心。”
小世子幾天前就聽說王府裡來了個郡主,還是他嫡親的姐姐,早就吵着要去看郡主姐姐了,可王妃一直不讓他也沒辦法。今早跟着母親去給祖母請安,看到姐姐也來了,他便偷看了姐姐好幾眼,只是沒機會說上一句話。後來王妃又讓姐姐一起回來汀蘭閣,他很開心,一路上一直在偷看姐姐,沒想到姐姐居然對他笑,而且,笑得那樣好看,他想都沒想就伸手要姐姐抱了。
然後,姐姐真的就肯抱他,他長這麼大頭一回被姐姐抱着,姐姐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和王妃的不一樣,小世子開心得不得了,正想多賴一會兒,卻要被王妃趕走,哪裡又願意,於是扯着華青弦的衣領,急急地說:“郡主姐姐,我不想走。”
王妃臉色不好,聲音更冷:“沒聽到嗎?帶小世子下去。”
“不嘛!不嘛!我要和郡主姐姐說話。”小世子在華青弦的身上扭着,小嘴嘟的高高的:“郡主姐姐,我不走好不好?我保證不吵你和母妃說話。”
小世子比小羿和小顏還要小,正是調皮的時候,要是強行給他下命令他就算會怕,也不會真心服氣。可這種話她現在不能跟王妃說,只能耐心地衝着小世子笑:“乖,聽母親的話,等姐姐和母親說完了話,就去看你,好不好?”華青弦的聲音很溫柔,雙眸閃閃像裝滿了星星在裡面,小世子聽着聽着,終於乖巧地點了點頭:“好,姐姐要說話算話。”
“好。”
得了華青弦的保證,華青珏這纔不情不願地去了,他小小的身影剛穿過門簾,王妃冰冷的聲音,便又自華青弦的身後傳來:“自己的孩子都這樣了,還有心思逗弟弟。”
“原是想去求祖母的,可側妃一直在那裡,女兒也說不上半句話。”
她低眉順眼的態度,讓王妃無話可說,似是要跟她發脾氣的,可話到嘴邊也軟了下來:“都兩天了,聽說孩子們不吃不喝,都瘦了一大圈了,你也不急?”
“哪裡能不急,可急有什麼用,母親不是已讓人找過周大娘了麼?那可是個油鹽不進的,根本就不放行。”
“她哪裡是油鹽不進,她是胃口太大了。”說罷,又是一嘆:“事到如今,只能去求你父王了。”
聞聲,華青弦擡頭看了王妃一眼,雖然一直覺得王妃對自己太無情,但,她卻是真心關心小羿和小顏的,至少,那一臉的擔憂就不像是假的。
“女兒試過了,父親一回來就去側妃那裡,有人攔着,女兒也進不了側妃的院子。”要是以前誰能攔得住她,可現在,她雖然是郡主,但在王府裡的地位,卻是連個庶出的八小姐也不如。
有些事,華青弦就算不說王妃也知道,她幾時去過柳側妃那邊,幾時讓丫頭去打聽了什麼,王妃都一清二楚。所以,聽到她這麼坦然地說了實話,王妃臉色微有動容,終於道:“今晚我會請王爺過來一趟,你哪裡也別去了,就呆在這兒等他,記得要好好說,要不然,誰也救不了你的孩子。”
感激地看了王妃一眼,華青弦眸色一沉,卻是有感而發道:“如果母親提了都沒用,那誰說也沒用了,父親不會輕易違逆祖母的決定,更不會因爲我的事去惹祖母不高興。”王妃派人注意了她的動向,她亦同樣在盯着王妃的動向,自然也知道王妃有意無意地跟王爺提了兩個孩子的事,只不過,她那個絕情的父親,從頭到尾都沒有吭上一聲。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只是王妃太想救兩個孩子,還在垂死掙扎罷了。
“那你說怎麼辦?就等着兩個孩子活活餓死在府裡麼?”
王妃似是有些泄氣,說話的口氣也不自覺地軟了下來,華青弦淡淡擡眸,又深深地看了王妃一眼:“餓不死。”
似是未料到華青弦會說出這般無情的話來,王妃鳳眼一睜:“三天不吃不喝,那是鐵人也要垮的,更何況是兩個孩子……”
未等王妃訓完話,華青弦已是漠然開口:“在吊子溝,餓肚子是常有的事,最多的時候,他們四五天才喝了一碗粥,三天而已,撐下去就行了。”
“……”
愕然聽到這些,王妃似是有些不忍,紅脣翕動不止,卻是一個字出說不出來了。她曾想過華青弦和孩子們這五年來可能過得不太好,只是,沒想到真實的處境竟是那般……讓人心疼!
不看王妃的表情,華青弦只是垂眸扯着自己手裡的絲帕,幽幽道:“如果小羿和小顏出來了,女兒想求母親一件事。”說到這裡,華青弦略微一頓,終又啓脣道:“送我們離開王府。”
聞聲,王妃臉色大變:“不行,我是不會讓你們離開的。”
“母親很清楚的不是嗎?在這裡才更加不安全,如果母親真的擔心小羿和小顏,就應該想辦法送我們出去。”王妃對兩個孩子這麼關心,她只當時祖母對外孫的疼惜,只是,若是真的疼愛她們,就應該放他們離開,她相信,王妃明白她的意思,也明白這樣纔是對孩子們最好。
“不行,這件事沒得商量。”
“母親……”
王妃的態度讓她是費解,明明看得出來是真的擔心兩個孩子,卻又始終不肯放手。甚至,還有些要將孩子歸在她羽翼之下的意思,爲什麼王妃會對自己的兩個孩子這麼‘熱情’,只是因爲他們的身體裡流着王妃的血脈?
煩燥地打斷華青弦的話,王妃一口便將話說了個死:“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我不會答應的,你若是沒辦法護着兩個孩子,我來護。”說着,又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華青弦一眼,一揮衣袖吩咐道:“三蕊,送郡主回去。”
三蕊一愣:“王妃,您剛纔不是說讓郡主哪裡也不去,就留在這兒的麼?”
“那是剛纔,現在不用了,送她回去。”
話到此處,華青弦已知多說無益,只是徑自起身,微微一福道:“母親保重身體,女兒告退了。”說罷,也不等那三蕊來送,便自動自發地出了王妃的屋。
華青弦一走,王妃便悶氣地坐了下來,林媽媽適時地送上茶碗,王妃接過來只喝了一小口,便擱在一邊不願再碰:“林媽媽,這可怎麼辦?要是小羿和小顏出了什麼事,我可怎麼……”
“王妃莫急,總還有辦法的。”
“若有辦法我也不至於會急成這個樣子,而且,你剛纔也聽到了,小羿和小顏當初在那山溝溝裡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只要想一想,心裡就跟刀子戳似的疼。”
“都過去了,以後有王妃護着,他們不會再受那樣的苦。”
“怎麼不會?現在就受着呢!”說罷,眼眶一紅,又抱怨道:“阿弦又是個冷情冷心的,孩子們都那樣了,她居然一點也不着急,直是……氣死我了。”
見王妃因着兩個孩子方寸大亂,林媽媽心頭微微一動:“王妃,有句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在我面前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林媽媽微微一笑,終又正色道:“奴婢覺得,郡主似是有了對策,您想想看,郡主畢竟是孩子們的親生母親,又怎麼可能不疼他們?而且,方纔奴婢仔細瞧過郡主了,就跟沒事兒人一樣的,這就說明郡主肯定是心裡已有了計較,纔會不慌不亂。”
“她能有什麼對策?要是有,怎會讓孩子們還在柴房受苦?”
嘴上雖這麼說着,但王妃想着林媽媽的話,目光幽幽一閃,似是也若有所思。
——回到綺蘭閣,雲媽媽便迎了上來,華青弦略略看了一眼雲媽媽恬靜的眉眼,忽而道:“府裡可能要出事了。”
“郡主何出此言?”
華青弦臉色一沉,這才簡單地跟雲媽媽將在老夫人那邊聽的話都說了,雲媽媽一聽,目光也閃爍了幾下:“那薛家二爺,恐是來家裡看人的吧!”
一語中的,華青弦不由詫異地看了雲媽媽一眼,自來到王府,雲媽媽的表現就很不起眼,話也不多,只是做事,可沒想到,她貌似什麼也不關心,卻是個一點就透的人。
“提到了大嫂,就該是我那兩個侄女中的一個,只是,看母親的表情似乎不像表面上看的這樣簡單。”沒有否認雲媽媽的猜測,是因爲華青弦也是這麼猜測的,畢竟,王妃已說得那樣明顯,只要聯想一下,什麼也就清楚了。
“要不要奴婢去打聽打聽?”
搖了扔頭,華青弦笑着看了雲媽媽一眼:“王府裡你還沒有我熟,別說打聽消息了,出了這道門,你便是能認清回來的路已是很難得了。”
被華青弦說得臉一紅,雲媽媽不好意思道:“郡主,奴婢沒有您想的那樣差。”
“不是說你差,只是,這事兒不該你去。”
“要不,讓泌菊和泌竹去打聽打聽?她們畢竟是府裡的老人,比奴婢有用。”
聞聲,華青弦微微一笑,看向雲媽媽的眼底又添了幾分欣賞。
泌菊和泌竹是柳側妃送來的人,本意自是打聽她這邊的消息,可是,要想挖到她的消息,自然就得博得她的信任,那麼,她們如何能讓自己信服?也就只能靠這樣的機會來表現自己,如果她們表現得好,自然也該被‘重用’,如果表現得不好,那她也只好棄之不用了。這個道理,雲媽媽懂,那兩個聰明的丫頭自然也就更懂了。所以,誰去也沒有她們去的方便,而且,無論她們是忠心還是不忠心,打聽回來的東西,必是她歸想聽的關鍵。
泌菊和泌竹很快被分別叫了過來,得了華青弦的吩咐,泌菊似是有些爲難,泌竹卻是滿口地應了下來。原以爲泌竹答得這要樣爽利是因爲她早就知道什麼內情,卻不曾想,第二天早早便打聽到消息回來的人,卻是泌菊,華青弦狠狠地意外了一把,卻只是不動聲色地聽着泌菊說話。
“郡主,那威北侯府和咱們王府好像是有些淵源的,不過都是些老皇曆,所以只有年長一些的媽媽們都知道。奴婢費了好大的心思,才問到了實話。”說到這裡,泌菊下意識地四下一望,見泌竹不在不免有些得意。她總算有一次搶在泌竹的前頭了,只要她這差事辦的好,郡主以後肯定會看重她,到時候,郡主身邊大丫鬟的位置說不定就不會是泌竹而是自己了。
“都打聽到什麼了?”
“王府和威北侯府聽說是有個世代婚約,約定要好每一代人都要結親的,聽說還請了高祖頒的聖旨,那聖旨現在還擺放在王爺的書房裡,一般人都沒有見過,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並不多。”泌菊這話一出,華青弦也想起來了,她們家與威北侯家似乎是有這麼一個默契的,曾祖父娶了威北侯家的大小姐,姑奶奶嫁去了薛家二房做了當家主母,還有三叔娶的似乎也是薛家四房的嫡女。以往還以爲是親上加親的緣故,沒想到這裡面還大有深意,這麼看來,威北侯夫人過來真是來相看的。
“所以,威北侯夫人是過來履這個世代婚約的。”
這話不是疑問句,又是肯定句。
“奴婢覺得是,所以又去大奶奶房裡打聽了一下,結果大奶奶那邊的人似是什麼也不知道,奴婢也不敢多問,就回來了。”
還跑去找大哥房裡的人問過了?這個泌菊倒也懂得舉一反三。
不過,如果兩家真是要結親,柳側妃也必然是會找大哥商量的,只是,華青弦依然覺得這件事透着古怪。按理說大哥就算是長子可也是個庶出的,她的女兒就算是正正經經的大小姐,身份也比不上那些名門閨秀,能攀上威北侯家已是高嫁,可王妃的表情那樣‘憐憫’又是爲什麼?有什麼事情是會讓王妃連威北侯家那樣的勳貴也瞧不上的呢?
“辛苦你了。”
“能爲郡主辦事是奴婢的福氣,哪裡敢說辛苦。”
聽着,華青弦一笑,順手從頭上取了枚珠花便說要賞給泌菊,泌菊聽了喜不自制,卻又不敢大意,忙說不要,華青弦卻不肯收回,泌菊見‘推’不掉,只得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袖裡。華青弦一見,卻又不肯答應,非要雲媽媽將那珠花替泌菊戴在頭上,泌菊臉一紅,卻也還是任雲媽媽爲自己戴了。那珠花本是上品,造型極爲精緻,戴在泌菊的頭上閃閃發亮,襯得她那張漂亮的臉蛋越發地圓潤甜美了。
“瞧瞧,多漂亮!”
泌菊紅着臉,說話時聲音都透着笑:“都是郡主給的體面。”
“你這般盡力地爲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說罷,又是一笑,一個眼神飛向雲媽媽,雲媽媽便站了起來:“下去忙吧!有事郡主會再叫你。”
泌菊自是恭恭敬敬地應了,又給華青弦磕了個頭才沾沾自喜地退了下去。“雲媽媽,你怎麼看?”
泌菊一走,華青弦便問起了雲媽媽的意思,雲媽媽眉頭一動,卻只是說了一句:“是不是讓泌蘭再去問問?”
明顯是不信任泌菊的口氣,看來,雲媽媽想的和自己是一樣,不過,這時候讓泌蘭去打聽這些卻也有些多餘,畢竟不是她最關心的事情,泌蘭還是幫她盯着孩子們更好。
“再等等泌竹的消息吧!也許,她會帶回什麼不一樣的消息也說不定。”
聞聲,雲媽媽點點頭,也未再多說什麼,只讓泌梅和百合給華青弦擺了飯。午飯後,泌竹終於回來了,打聽到的消息和泌菊聽來的差不多,只是,比泌菊打聽到要更全面,更細緻。
壓低了聲音,泌竹的話稍稍有些不穩,似是很害怕說出來,卻又壯着膽子在說一般:“郡主,那個薛二爺怕是有些不好。”
“怎麼個不好?”
“聽說十歲之前都好好的,過了十歲突然就犯了病,在牀上躺了兩三年纔起來,結果,卻病壞了腦子,整個人呆呆愣愣不說,還總是犯糊塗。”
“說清楚點,怎麼個犯糊塗了?”
“其實,其實……”話到這裡,泌竹又覺得難以啓齒,忍了半天才又一咬牙道:“奴婢覺得,薛家二爺怕是病成個傻子了。”
傻子?哪樣的傻子?
二貨與白癡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二貨雖然總是犯傻,但總歸是個正常人,可要是白癡的話……
看泌竹這吞吞吐吐的樣子,那個薛家二爺只怕是不僅僅是個二貨這麼簡單了,病重的話,也可能是高燒燒壞了腦子,燒癡燒傻也不是稀奇,只是,這樣一個‘傻子’,威北侯家如何敢拿來與攝政王府的孫小姐結親?就不怕攝政王發怒麼?
“打聽到威北侯家的情況了嗎?是不是真的要來相看的?”
泌竹搖了搖頭:“沒打聽出來,只知道那威北侯夫人和柳側妃確是手帕交,只是幾年前威北侯夫人似是無意中惹惱了柳側妃,兩人才疏遠了起來。”
“知道是因爲什麼事麼?”
泌菊點了點頭,這一次沒有猶豫:“好像是因爲郡主您才這樣的。”
“我?”
怎麼什麼事兒都能扯上她?五年前那會兒,自己貌似都自身難保吧?還怎麼地就能無意中破壞了威北侯夫人和柳側妃的‘革命友誼’呢?
“奴婢聽說,五年前威北侯夫人就有和王府結親的意思了,不過當時看中的好像是郡主您,不過當時說的不是薛家二爺,而是威北侯世子。”
這樣一解釋,倒也合情合理,五年前自己十五歲,正是議親的年紀。
想到議親,華青弦腦子裡一晃,不禁又想到了自己那一串串結不出果的爛桃花了。第一朵花讓她做了回望門寡,對方是慶寧伯家的二公子。第二朵花是個窮秀才自是不提。第三朵花是母親求來的皇上賜婚,對方是長公主家的三公子,如今據說已成了親,娶的果然不是自己那個與之私奔的小婢女。至於第四朵的閨蜜,如今已成爲嶽安侯夫人。唯有第五朵,讓她略略在心底有些歉意,倒不是爲了那個出家爲僧的裴家大公子,而是因爲替自己遮了醜被迫嫁給那‘還俗’後的大公子的親姑姑華盛雅。所以,現在的裴家大公子自己其實該稱他一聲姑父,想想這輩份亂的,華青弦着實覺得‘自己’坑的那小姑姑不輕。
不過,往事已矣,終歸是翻過了那一頁。
可是,現在又來了個威北侯家的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的桃花史上早已添上了這濃墨重彩的第六筆,自己卻還猶自不知?
“郡主也別太擔心了,好在那薛二爺如今不是奔着郡主而來,傻與不傻,也都不重要了。”
話是這麼說,只是想一想卻還是覺得不對勁,如果真的是這樣的,柳側妃就不該是那樣一張笑眯眯的模樣。不過,古代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舍女保家的事情比比皆是,若是大哥有心攀在薛家這樣的大樹,賣女求榮之事,卻也不是絕對做不出來的,這麼想着,華青弦不由暗自在心底感慨。笙華郡主這八字是有多硬啊?在這麼艱難的年代,做出了那樣不容於世的事情,居然還能不被浸豬籠。
或者,她能活下來,還真得感謝她有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爹,要不然……
想得有些遠,華青弦許久才拉回自己的思緒,這些消息都堆集在一起,似是都有所關聯,又似乎完全沒有關係。她需要時間來消化。而在此之前,有一點泌竹倒也沒有說錯,無論薛家是不是要來相看議親,那都是大哥要操心的事,與她無關,她知道是什麼事便好,其它的,也就不必費心了。
她現在首要的任務是把兩個孩子弄出來,想到這裡,她腦子裡一晃,卻已出現了駱惜玦那張顛倒衆生的臉。
想曹操,曹操就到。
就在華青弦想着駱惜玦也該來了的時候,他也適時地出現在了攝政王府的大門口。
神醫到訪,還主動說要給華老夫人請脈,攝政王府焉有不喜之喜,忙招呼着駱惜玦入了府,又將人帶到了老夫人處。駱惜玦問過老夫人的脈象後,又給老夫人施了幾針,老夫人當即便覺得渾身一輕,身子骨都覺得硬朗了不少。
老夫人最近一直腰痛痠痛,本以爲是些老毛病也沒放在心上,但每日總也坐不上許久,總愛躺着,沒想到駱惜玦只隔着衣服給她紮了幾針,她便覺得渾身上下都輕鬆了不少,心情也就自然好了,心情一好,說話的口氣也就更親切了:“真是年輕有爲啊!駱神醫這針法,便是太醫院的周院士亦是無法企及了。”
“我再給老夫人開個方子,堅持吃上三個月,身子也就調理得差不多了。”
點點頭,老夫人只是笑:“那就有勞駱神醫了。”
“不必客氣,我也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自然不敢有半點馬虎。”淺淺的笑意掛在脣邊,只是笑意不達眼底,駱惜玦認真地開着方子,眸光卻是不着痕跡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的人,只是沒找到自己想見的人。
一聽這話,老夫人也聽出些意味,於是忙問道:“不知駱神醫是受誰人之託來爲老身看病的?”
“笙華郡主。”
“啊?”一語出,所有人都愣了,唯有柳側妃過於吃驚,竟是無意識地啊了一聲。那一聲太過刺耳,惹得老夫人又是一臉寒霜,柳側妃面上一紅,嘴上卻依舊不停地挑撥着是非:“郡主好本事,足不出戶竟也能請動駱神醫。”
聞聲,駱惜玦開方子的手微微一頓,笑道:“笙華郡主與我交情非同一般,莫說是給她的祖母看病了這種小事,便是其它我也會答應。”
未料到駱惜玦會說出如此輕佻的話語,老夫人面上一寒,不悅道:“駱神醫此言何意?你與阿弦……”
寫好方子,駱惜玦親自遞到了老夫人身邊的紅豆的手上,又笑道:“郡主沒有提過麼?華羿已拜我爲師,是我唯一的關門弟子。”此言一出,老夫人的屋內落針可聞,華羿,居然是駱惜玦的關門弟子,還有比這更讓衆人震驚的麼?
清冷的目光,漠然地掃過四周衆人的臉,駱惜玦似是不經意:“小羿呢?怎麼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