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媽媽得了柳側妃的吩咐,立馬翻着眼睛走了過來。
她是柳側妃陪嫁過來的奶孃,華青磊在她的眼中就如親孫子一般長大,因爲他膝下無子,榮媽媽也沒少求神拜佛,甚至,到處爲大奶奶杜明珊求生子的秘方,可是,大奶奶自己生不出來,竟然還敢殘害妾室的子嗣,榮媽媽太理解柳側妃的心情,也就更加的手下不留情了。揪着杜氏的頭髮,榮媽媽翻着眼睛便是噼噼啪啪的一陣打,幾十巴掌下去後,榮媽媽的手痠了,杜氏的嘴角也嘔出了血,臉更是紅腫得不成樣子。
華笑語和華笑然看着母親被生生打成了這般模樣,又看見祖母一幅恨不能吃了母親的模樣,也不敢上前去幫忙,只能一邊磕頭一邊哭。
“祖母開恩,祖母開恩啊!饒了母親這一次吧!”
“祖母,求您了,母親的身子本就弱,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會死人的,祖母,嗚嗚……”
“若不是看在笑語和笑然這兩個孩子的份上,看我不活剮了你。”柳側妃氣的不輕,一是因爲杜明珊的不知輕重,二是因爲杜明珊對妾室的態度讓她聯想到了自己。她雖是攝政王府的側妃,可在別人眼中,她到底還是下個妾,這一個側字壓了她這麼多年,她本就心中有恨。她雖恨王妃,但也不得不承認王妃在子嗣方面的大度,至少從未對自己的孩子下手,可自己的兒媳婦,竟然這般不顧大局,爲了爭寵奪媚,不顧華青磊的血脈不說,還鬧出了這麼大的笑話。如此不知輕重,小肚雞腸,日後如何能擔大任?若華青磊真的有機會繼承爵位,有這樣的當家主母,恐怕也家宅難安。
這麼想着,柳側妃又是一腳踹到了杜明珊的心口,直踹着得她半天喘不過氣來,卻哼都不敢再哼一聲。
華笑語見母親又吐出一口血,臉上盡是驚懼之色,想要去扶母親一把,卻在父親的冷眼之下不敢再動。可畢竟是親生母親,她始終於心不忍,於是又撲到了柳側妃的腳邊哭着:“祖母消消氣,母親雖有錯,但錯不至死,祖母,您就看在孫女兒和笑然的份上,留母親一命吧!祖母……”
“有這樣的母親,你們遲早會被她害死。”
笑然抹着淚珠兒,也靠了過來:“母親也都是爲了我們,沒有弟弟……母親這才……嗚嗚……”
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白,柳側妃哪有不懂的道理,當家主母沒有子嗣傍身,任是誰也會心慌。這些年來,她也一直有重新爲華青磊選一房平妻的心思,若不是見幾個通房都不得孕她也不會一直拖到現在,本以爲是華青磊操勞過度損了身子,沒想到竟是杜明珊一直在暗中操作。同爲女人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杜明珊的動機,可做爲婆婆,眼裡卻容不下這樣的沙子。她恨恨地看着已‘半死不活’的杜明珊,咬牙切齒道:“不知好歹的東西,暫且留你一命,以後再收拾。”
這是鬆了口的意思,華笑語和華笑然當下也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只是,母親那個樣子,不請郎中怕是一時半會不得好,華笑語扭着帕子,又試探道:“祖母,母親……孫女兒總不能就這樣看着母親受罪,可不可以……”
“還想找郎中過來看麼?你要怎麼答?說是我打的還是你父親打的?”
本是真的起了這心思,被柳側妃這麼一瞪,華笑語嚇得連連擺手:“不,不不不不……孫女兒的意思是,想扶母親回去……躺躺就好。”
“哼!”
冷冷一哼,柳側妃沒有再接話,但也沒有再反對,華笑語一見,連忙起身拉着妹妹去扶杜明珊。那杜明珊被打得髮髻散亂鼻青臉腫,又嘔了不少的血,這會兒看着就跟半個死人沒兩樣。華笑語看了,又偷偷掉着淚,可手上也不敢停,三兩下就和丫鬟們一起將杜明珊扶了起來,沿着牆角飛快地走了。
“側妃,氣大傷身,這個家還得您撐着。”勸罷,榮媽媽又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華青磊,提醒道:“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把那個煙姨娘找出來,到時候偷偷帶出去埋了……”
家宅不寧,這是華老夫人最不喜歡的,也是王爺深惡痛絕的,她掌家多年,家裡還從未出過這樣的大事。偏偏這一回事出在青磊的屋裡,萬一讓老太太和王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吃一頓排頭。之前因爲華青弦的婚事,王爺就和自己置過一回氣了,若是再鬧出這麼一件,恐怕王爺就再難得重視自己,在這王府裡若是失了王爺的呵護,那她也再無立足之地。
她自然也是想將這件事處理得妥妥貼貼,可是:“誰又知道那個賤妾在哪裡?”
聞聲,榮媽媽眼珠子一轉,用餘光指了指不遠處,柳側妃一見,順手拿起一個茶碗便砸到了角落裡的花媽媽的身上:“說,你說,那個賤妾被你們弄死了後,扔到哪裡去了?”
那是剛剛換上來的新茶,又燙又熱,那花媽媽被燙得身子一顫,竟是嚎都不敢嚎上一聲,只縮着身子朝牆角里躲:“奴婢不知道,煙姨娘……她……也許沒死。”
“你說什麼?”
一聽這話,柳側妃驚得又站了起來。
花媽媽身上疼的厲害,只能一邊抽氣一邊說:“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原是趙婆子下的手,可趙婆子也一併消失了,奴婢就覺得不對,可找了許多地方都找不見人。後來,想到郡主屋裡的雲媽媽和煙姨娘關係不錯,便偷偷去打聽了一下,看郡主那態度,那煙姨娘,想是,想是還在的……”
越說到最後,花媽媽的聲音便越小,可越說到最後,柳側妃的臉色便越難看:“什麼?你是說,你們這麼鬧到華青弦那個小娼婦那裡就是因爲煙姨娘被她藏起來了?”
花媽媽被柳側妃的反應嚇得身子又是一縮,張了張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只能慌慌張張地點了點頭。柳側妃一見,更是有如一桶冷水直接灌了個滿頭滿身,頓時又氣得脣青面白,手腳冰冷。誰不好遇上,怎麼就遇上了華青弦?若是換了旁人說不定她還能去‘商量商量’,可遇到她……
一口勁兒提不上來,柳側妃竟是覺得渾身的氣力都似要被抽乾了一般,又重重地跌回了滕椅中。
“娘,娘您沒事吧?”華青磊見母親臉色實在不好,急忙過來扶她,她緊緊扯着兒子的衣袖,一雙妙淚裡隱隱也有了水光:“青磊啊!娘對不起你啊!娘怎麼就瞎了眼給你房裡挑了這麼個東西……若不是怕這麼做會讓別人看輕咱們母子,娘真恨不得現在就替你休了這賤人,哎喲!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啊……”
“娘,您別生氣了,都是兒子的錯,兒子沒有管好家裡的事,這才……”華青磊本是真的生氣的,可畢竟是二十年的結髮夫妻,又看到杜明珊被母親打成那樣,心裡的怨氣便淡了一些。可想一想花媽媽說的那些話,他又覺得一切問題都出在自己身上,如果他多關心一下秋煙,如果他早知道她有了身子,這一切也許就都不會發生了,只是現在,後悔也晚了。
聽着這話,柳側妃沒好氣地白了兒子一眼:“你能有什麼錯?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忙,內院裡的事哪有男人插手的道理。怪我,怪我啊!我一心只防着那個小娼婦,卻防漏了自己身邊的人。青磊,你放心,這件事兒娘一定會爲你做主的,就算是不能休了這個賤人……”
恨恨咬牙,柳側妃的語氣中已現殺機,華青磊心頭一驚,再要安撫母親的情緒,卻聽她又開始張牙舞爪地發號着施令:“榮媽媽,去找泌竹和泌菊回來,咱們已失了先機,這一次,再不能讓她得手。”
“側妃,奴婢正想和您說呢!她們早就來了,一直在院子裡等着你傳呢!”
“快,讓她們進來。”
——
已是夏末,秋意漸濃,但枯井內依然熱得讓人心慌。
雲秋煙虛弱地躺在井底的麥草上,蒼白的臉上爬滿了汗水,可指尖卻冰涼得如同死屍。她緋色的襦裙上染了層層血紅,如同開在廢虛上妖豔的花,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雲媽媽緊緊握着她幾日下來便只剩皮包骨的手,那冰涼的觸感讓她心驚,彷彿一鬆手,她便會如煙飄散,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雲媽媽搖頭,淚珠兒滴滴滾落:“沒有的事,方纔替你問診的千金難求的駱神醫,沒有他治不好的病。”
聽到這話,雲秋煙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真的嗎?那你能不能跟神醫說說,我不要緊的,只求他一定要替我保住這孩子。”
聞聲,雲媽媽心尖一顫,更是哽咽:“你怎麼這麼傻,這個時候還想着他的孩子?”
搖了搖頭,雲秋煙半眯着眼,臘黃色的臉上是扭曲着的掙扎與懊惱:“姐姐,都是我的錯,我早就應該聽你的話的,離開這裡,離開這是非之地。這樣的話,這孩子說不定就能平平安安出生,可是,我那樣捨不得,纔會想要多呆在他身邊一天。但是現在,我後悔了,姐姐,我好怕……”好怕保不住這個孩子,好怕他會怪我,好怕,好怕再也看不到他。
“別怕,姐姐在這裡,沒事的……沒事的……”似是說給雲秋煙聽的,又似在說給自己聽,雲媽媽說着說着眼淚又糊了雙眼,恍惚間,感覺眼前的妹妹已化爲青煙,在她眼前絲絲飄散。她疼得心口一鈍,手上不由握得更緊,生怕自己一鬆手,她就真的憑空消失在自己眼前了一般。
察覺到手上的力道,雲秋煙歉意地看了雲媽媽一眼,心痛道:“我對不起姐姐,也對不起大爺,現在,我連孩子也保不住的話,就是連我自己也對不起了。我一直是個自私的人,可自私自利的結果,不過還是落了個不得善終。姐姐,我是罪有應得可,可孩子是無辜的,我真的,好想親眼看着他出生,然後……”然後讓他的父親好好抱抱他,讓他每當看到這孩子,就能想到我。
“別說了,神醫說你應該好好休息,睡一覺好嗎?”
搖了搖頭,雲秋煙清麗的臉上蒼白無色:“睡不了,疼,全身都疼,特別是……肚子。”
有些事已是心中有數,可聽到她喊疼,雲媽媽也跟着一起揪心,她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可卻也同樣連着心。她疼,她比她更疼……
雲媽媽的反應雲秋煙都看在眼裡,她笑着,可臉上卻爬滿了淚水:“我知道孩子不好了,我能感覺到他一點一點在剝離我的身體,可憐他的父親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姐姐,我求你,讓他來看看我好不好?”
她不記得自己在這枯井裡呆了多久了,一天,兩天還是三天,還是更久一點?爲什麼她覺得已過了幾生幾世?她想他,瘋狂的想,就算他的心裡從沒有自己的位置,就算他看着自己時,眼光總是透過自己在看着姐姐,可她就是想他,想他來看看自己,想聽聽他的聲音。她就要死了,臨死前,她想讓他記得自己的樣子,這樣子,下輩子遇見的時候說不定還能認得出。她輸了這輩子,難道不能盼一盼下輩子?
無情地搖頭,雲媽媽的口氣很冷漠:“他來了,你就只能死。”
“哪怕是死,我也要見他一面。”
他不來,自己也一樣會死,既然都是死,爲什麼不能挑最讓自己喜歡的一種方式?
如果,她能死在他的懷裡,此生無憾!
“那你就不想想我?你死了,我呢?我寧願他現在就死也不願看着你這樣,要不是他,你怎麼會……”
說不怨是假的,說不恨也是假的,這個男人是她一生的最愛,可雲秋煙卻是比她的命還重要的妹妹,她親手把妹妹交到了他的手上,也親口聽到了他的承諾,他答應過要好好照顧她的,可現在……他說要回來娶她卻娶了別人,他說要照顧好她的秋煙,卻又讓別人把她害成了這樣,他一次次對自己承諾着,卻又一次次地讓自己失望,對這個男人,她還能期待什麼?
“姐姐,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你還在替他說話?”
“真的不怪他,他對我很好,因爲我是姐姐的妹妹,所以大爺一直對我很好,真的……”
說着,雲秋煙又落了淚,特別是說到那個理由的時候,她眼裡的絕望,濃得讓雲媽媽不忍直視:“傻妹妹,你怎麼這麼傻?”
“其實,姐姐爲了我連自己的幸福都不要了,如果不是我,姐姐和大爺一定會很幸福的。大爺對姐姐情根深重,就算是拋下一切,也是不會讓你有事的,是我,是我自己挑的這條路,怨不了別人。而且,我不後悔,能和大爺在一起這麼多年,我都是搶了姐姐的福氣,我那麼壞,這些都是我的報應。”
這些年,她一直違心地活着,她告訴自己這些是姐姐的安排,是姐姐自己放棄了華青磊,可,每當夜深人靜,她獨自一人面對着那空牆冷塌時,她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坐在這房間裡等着華青磊的人是姐姐的話,還會不會那樣淒涼?
答應自然是否定的,也因爲這個否定的答案,她時時刻刻都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小心惹了他,生怕自己說錯了話讓他生氣。她行走在刀尖一般地生活着,可她的小心卻只換來他更加的彬彬有禮。就連與她歡愛之時,他也從來不親吻自己的嘴,他緊緊閉上眼的舉動,只讓她更明白自己的立場有多可悲。如果,她不姓雲,如果,她沒有在姐姐身邊長大,如果,她不是揮霍着姐姐對她的縱容,他可能看都不會看自己一眼。如若不然,他怎麼會連自己懷孕也沒有發現?五個月了啊!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可他,竟然還以爲是自己長胖了。
想一想,便又是一陣鑽心的疼。
“胡說,要報應也是報應在她們的身上,你做錯了什麼?不過就是愛錯了人罷了。”嘴裡說着妹妹,可雲媽媽心裡卻怨着自己,若要說愛錯了人,最錯的那個就是她自己。如果沒有自己,秋煙也不會遇到華青磊,更不會一頭栽進他的溫柔裡不能自撥。她以爲自己給她的都是最好的,卻不曾想,這一錯竟要用秋煙的性命來償還。
“沒有,我沒有愛錯人,大爺是真男人,我永遠都不後悔愛上他。”
“傻妹妹,你……”雲媽媽的眼淚又迷了眼,哽咽之下,她竟是找不到還能勸她的句子。她說她傻,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她們果然是一脈同枝,竟是癡都癡在了一個男人的身上。
雲秋煙的身子漸漸失了溫度,氣息也慢慢變得虛弱,她張着空洞的大眼睛,一遍遍地求着雲媽媽:“姐姐,真的不能讓他來看看我麼?就一眼,好不好?一眼,一眼……”
“……”
“姐姐,我求你了……”
“……”
流着淚,雲媽媽只是搖頭,只是不停的哭泣着。看着妹妹失望的小臉,她心都要碎了,不是不想成全,只是不能成全,郡主對自己有恩,她如何能因爲秋煙就將郡主陷於不義?
終於,雲秋煙看懂了雲媽媽眼中的絕然,忽而顫着嘴脣,悽然地喚了她一聲:“娘。”
雲媽媽的身子猛烈地振動起來,看着雲秋煙那絕望的模樣,她彷彿是那受驚了的母獸,想要拼命護着自己的幼兒,卻只能眼睜睜看她流盡最後的一滴血。
“娘,女兒求你了,好不好?”
“娘……”
一聲聲,一字字,雲媽媽終於再忍不住,抱着她孱弱的身子號嚎大哭起來。
——書案前,華青弦正陪着小顏在臨字貼,小顏握筆的姿勢不太好,她時不時調整她一下,但寫出來的東西,依然帶着大團大團的墨。華青弦倒也不責怪她,只柔聲鼓勵她繼續寫着,小顏似乎有些不情願,可看華青弦很堅持,也只能挺着腰桿慢慢地在上劃拉着。
雲媽媽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跪下來後,便直接給華青弦磕了三個響頭:“郡主,奴婢想去見見華大人。”
“想好了?”華青弦頭也不擡,只是繼續指導着小顏寫字,她擁有笙華郡主全部的記憶,也同時繼承了她的一手好字,所以,教起小顏來也不費吹灰之力。
“這是奴婢能爲秋煙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奴婢,想……”
不等她將話說完,華青弦又一次申明瞭自己的立場:“是你能爲她做的,卻不是我必須要爲她做的,不是嗎?”
“郡主,奴婢知道對不起您,可是……可是……”
“雲媽媽,這件事和本郡主無關,要不要去做,該不該去做,都是你一個人的事。”
聞聲,雲媽媽眸間有淚光閃過,感激地重重又是一拜:“謝郡主。”
本就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無意拖累任何人。只要郡主一口咬定秋煙的事自己不知情,就算被人抓到把柄,也頂多是個一個治下不嚴的‘罪名’,至於自己,只要能一口咬定全是自己一人所爲,縱然最後會落得死無全屍,爆屍荒野的下場,至少能讓秋煙安心地嚥下最後一口氣。她這輩子就是個悲劇,她養出來的秋煙也變成了她人生之中最大的悲劇,她已再無所求,只望能‘母女’同死,這樣,黃泉路上也好做個伴。
“郡主,您還真讓雲媽媽去找大爺啊?萬一她真的把大爺帶回來了……”
“她不會的。”
她自信不會看錯人,雲媽媽雖然很疼愛雲秋煙,但絕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輩,更何況,她一直帶着小顏的這段日子,似乎也將小顏在當女兒疼,這樣的雲媽媽,怎麼捨得連累小顏。所以,她不會帶華青磊回來,只是去給雲秋煙傳話,要華青磊的一個態度,只是,恐怕雲媽媽又要失望的。她的這個大哥什麼都好,唯有一點……太聽柳側妃的話了。
“煙姨娘畢竟是雲媽媽的……”說着,泌蘭一頓,想了半天才又道:“而且又到了這樣的時候,是誰也不會忍心拒絕的,即是來討了您的話,也肯定是去找人去了。”
泌蘭看着雲秋煙那樣也是心疼的,畢竟知道她性子溫厚,也不愛爭寵,沒想到不爭不搶還是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又怎能不讓人唏噓。但泌蘭的主子是華青弦,她就一心只會爲華青弦打算,就算是同情,也斷沒有護着別人傷自己主子的立場。所以,她這一番話出來,華青弦看她的眼神便又多了幾分欣賞:“泌蘭你是個聰明的,雲媽媽也同樣是個個聰明的,她知道我在說什麼,也該知道怎麼做纔是對她和煙姨娘最好。”
聽華青弦說得以如此有信心,泌蘭點了點頭,不再多問,只又垂頭替小顏磨起了墨,才磨了沒幾下,泌梅撩簾而入,進來稟告道:“王妃過來了。”
這個時候過來,應該是聽說了小顏被打之事,華青弦一笑,讓小顏擱了笑,牽起她的小手便迎了出去。
——
一進屋,王妃便自顧地坐到了主位上,看着華青弦的表情,略帶指責:“她又來你這兒鬧了?怎麼不讓人去叫我過來?”
“也沒讓她佔着便宜,所以就沒有讓人打擾母親。”華青弦只是笑,全然不在意王妃語氣冰冷,無論是關心她還是關心孩子,王妃至少還是對她們表示了關心,雖然口氣差了點,可那有什麼關係?
“小顏呢?傷到哪裡了?快過來讓祖母看看。”
聽到這一聲祖母,華青弦忍不住莞爾,老實說,王妃看上去實在太年輕,她都想叫一聲姐姐。可她卻自稱祖母,對比一下這畫面,她實在忍不住。她笑得有些不合時宜,王妃冷冷又剜了她一眼,這才拉着小顏的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起來:“被打了哪裡?還疼嗎?”
小顏是個機靈的孩子,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很輕易就能分出來。王妃雖然總是對華青弦一張臉冷,對她和小羿卻是發自內心的關切,是以,她一聽王妃這麼問,便露出了滿嘴白牙笑眯眯地道:“祖母,小顏沒事,我都是裝的,要不然那個柳側妃又要欺負孃親。”
“裝的?”
王妃顯然沒想到小顏會答得這麼‘直接’,當下便錯愕地愣在了那裡,小顏可不管,直接爬到了王妃的懷裡,親呢地依偎着她,繼續大喇喇地道:“嗯!對啊!哥哥說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來害孃親的時候,總是拿我和哥哥當藉口,我和哥哥要用自己的辦法,替孃親教訓她,所以我就裝受傷了,讓她給祖母罵,給曾祖母罵。”說着,又鄭重地拉起王妃的手,拜託道:“祖母,您一定要爲小顏出氣啊!小顏就算是裝的受傷,您也要當成小顏是真的受傷了,罵她,狠狠罵她,罵到她不敢再來欺負我和孃親才行。”
“小顏,住嘴!”
撫額,華青弦又一次被自己的女兒給刺激到了。艾瑪,這些話給王妃聽了也就算了,要給她那個古板的爹和老夫人聽到了,還指不定會怎麼收拾她。這閨女,她是時候好好給她上上政治課了,要不然,以後還指不定會給她闖出多大的簍子。
禍從口出有木有?可這麼‘反動’的話到底是誰教她的?
“這纔像是我們……華家的兒孫。”不同於華青弦的嚴厲,王妃聽完小顏說得‘頭頭是道’的一番話,忽而便大笑了起來,不但沒有責怪小顏,還狠狠地親了她幾口。小顏得了肯定,立馬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母親,祖母誇我呢!”
“還不謝謝祖母。”
頂着滿腦黑線,華青弦尷尬地笑着,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詞語才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她一直想知道笙華郡主那樣安靜的性子,怎麼會生出華顏這樣的鬼精靈出來,現在總算找到源頭了,原來,華顏這丫頭遺傳到的是王妃那邊的‘女王’基因……
“謝謝祖母。”
小顏甜甜的笑臉,看了就讓人心情高興,王妃本是煞氣而來,卻被小顏三言兩語便逗出了笑意,又親了親她的小臉,王妃這才又轉臉看向華青弦,詢問道:“真的沒事?”
華青弦雖然覺得王妃這一問實在太多餘,但臉上也不敢將這種態度表現得太明顯,只規規矩矩地答道:“特意讓駱神醫看了,只雲媽媽有些皮外傷,小顏被她護得很好,沒事。”
“那我就放心了。”說着,王妃點了點頭,眼光四下一轉,奴婢們便自己動自發地退了出去,就連原本在身邊侍候的泌蘭和泌梅也跟着一起走了,只有林媽媽一直靜靜地立在王妃的身側,一臉忠心護主的表情。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母親指的是什麼?”
“你明白的。”
“……”
不語,華青弦只是淡淡一笑。
她自然是明白,只是,有些話當說不當說,她還要好好掂量掂量。
——
香媽媽奉命而來,行至綺蘭閣的月亮門前,突然撇見不遠處的一抹淡影,暗暗吃了一驚後,退至一側。
“奴婢見過王妃。”
王妃也看到了香媽媽,原本清冷的眸間添了幾分好奇:“香媽媽怎麼來了?”
“老夫人請郡主過去坐坐。”
王妃眸色淡然,只是眉頭微微顫了一顫:“什麼事驚動了老夫人?”
香媽媽一笑:“威北侯府的親事這就要定下來了,老夫人挑了一些壓廂底的物件想給郡主做添妝,又不知郡主的喜好,所以想讓郡主自己過去挑一些。”
“老夫人有心了。”
“郡主畢竟是嫡孫,老夫人自然比旁的更掛心。”
王妃聽了無話,只是淺笑着點了點頭,便喚了林媽媽一道娉婷搖曳地走了。香媽媽笑眼彎彎地目送着王妃遠去,待得拐出那道月亮門,再看不到王妃的身影,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眸色憂憂地進了綺蘭閣。
香媽媽親自來請人,華青弦自然不敢怠慢,換了身衣裳便跟着香媽媽去了,走到半路,又想起雲媽媽還受着傷,可能不方便照顧小顏,便讓泌梅又回去了。
一路匆匆,華青弦很快便到了老夫人的潤安居。剛要進屋,香媽媽滿成憂色地拉住了她的手:“郡主,老夫人心情不太好。”
香媽媽依然是最關心自己的,華青弦心頭一暖,反過來拍了拍香媽媽的手:“謝謝香媽媽,我會小心的。”
說完,轉身進了屋。
老太太屋裡人其實不多,除了他那個經常不在家的父親以外,只有柳側妃和華青磊兩個人,不過,柳側妃的眼睛腫腫的顯是哭過了,而華青磊的臉色則臭臭的,好似別人欠了他幾萬擔大米。來的人這麼少,顯然是想低調處理,雖不知杜明珊回去後招了多少,但想着柳側妃的手段,應該是什麼都知道了。只是,這對母子既然知道了真相,還敢跑來老夫人面前‘多嘴’的話,就有些不像是柳側妃的風格了。
盈盈一拜,華青弦規規矩矩地向老夫人福了福身,這才儀態萬方地說了一句:“給老夫人請安了。”
“好孩子。”老夫人的口氣不甚熱絡,但也沒給她臉色看,如此一來,華青弦心裡便大約有了個數。
沒有起身,她又轉了個方向去跟父親華盛天請安,華盛天陰沉着臉,看着這個女兒竟是半響都無話,華青弦倒也不急,只是淺笑盈盈地看着華盛天,任是他如何瞧自己,她都理直氣壯地看回去,一幅自己身下不怕影子歪的模樣。父女倆就這麼對持了一陣,還是老夫人先開了口:“阿弦,你過來,祖母有件事想問問你。”
“祖母請講。”
“那個煙姨娘,當真在你的綺蘭閣裡?”
一聽這話,華青弦大驚失色,掩口道:“祖母怎麼會這麼說?煙姨娘不是大哥的妾室麼?怎麼會在孫女兒的院子裡?”
華老夫人似是未聽到她的話一般,只避重就輕地道:“阿弦,你只要說在,還是不在便好,其它的不用解釋了。”
冷冷一笑,華青弦在心底冷哼,既然已經不用她解釋了?還問她幹嘛?
“不在。”
想拿老夫人和華盛天來壓自己?柳側妃真的以爲自己還是當年那個任她擺佈的笙華郡主麼?她會一點點地讓她明白,拿她做‘假想敵’,她的下場會有多悽慘。
聽到這兩個字,華老夫人面色如常,只拍了拍她的手,溫和道:“好孩子,祖母也不相信你的手能伸到兄嫂的屋裡去,可是,明珊一口咬定那煙姨娘就在你的屋裡,爲堵悠悠衆口,你願不願意讓王爺的侍衛進去搜一搜?也好還你一個清白。”
這話說的,華青弦都要爲老太太喝一聲彩了。
先是拉着她的手說她是好孩子,所以,好孩子是不應該忤逆長輩的對不對?然後說是大奶奶一口咬定煙姨娘就在自己的屋裡,所以,不是老太太想爲難自己,實在是爲堵悠悠衆口。最後又要讓人搜她的屋,明着是問她願意不願意,可理由人家也說得很清楚了,是爲還她的清白,所以,如果她真的是清白的,就應該眼也不眨地答應下來,也算是全了老太太的一片憐孫之意了。如果她不肯答應,那就代表自己心中有鬼。
好一個華老夫人,如此辯口利辭,竟是要生生堵了她所有的退路。
只可惜,華老夫人瞭解的那個好孩子是笙華郡主,而不是她華青弦,所以,她根本就沒有聽懂老夫人的任何弦外之音,只很傻很天真地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反問道:“大嫂爲何說煙姨娘在孫女兒的院子裡?孫女兒都不知道的事,大嫂怎麼知道了?要知道,大嫂的院子離孫女兒的院子可不近。況且,就算煙姨娘真的在孫女兒的屋裡又怎樣?她又不是男子,還不能去女兒的房裡串串門麼?”
說着,神情又是一頓,無比委屈又無比哀怨地瞅了老夫人一眼,道:“如此大張旗鼓,不知道的還以爲孫女兒的屋裡藏了什麼歹人。祖母,那可是孫女兒的閨房,就這麼讓那些侍衛進去搜,傳出去了孫女兒還怎麼做人?”
“只是隨便看看,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女子的閨房自是不能讓外男進入的,可她們起初只道是華青弦已生過孩子,便沒把她當成未出閣的女兒家在看待。可如今,沒想到華青弦竟然這麼直接地說了出來,華老夫人也不能說這些話沒有道理,只能尷尬地笑着,又詞不達意地安撫了華青弦一通,可無論華老夫人怎麼說,華青弦始終不肯鬆口,眼看着華老夫人也不好再堅持去搜她的屋,柳側妃坐不住了,出言挑釁道:“郡主這麼緊張做什麼?難道那煙姨娘真的在你那裡?”
“我說了,不在。”
冷冷吐出這句話,華青弦眸波一轉,本來那麼明亮,那麼澄淨的眼睛,頓時變得寒光閃閃,飛刀一般朝着柳側妃‘咻咻’而去。
“既然不在,郡主何必這麼大驚小怪?就讓王爺搜上一搜便是。”說着,柳側妃又回眸去看了王爺一眼,意有所指地分析道:“郡主這般推脫,不會是心虛了吧?”
心虛?老孃心你大爺的虛!
壓着心頭翻江滔海似的怒意,華青弦的聲音很輕,卻透着不容質疑的霸氣與威儀:“我倒想要問問柳側妃,爲何一定要找到那煙姨娘?不過是個妾室而已,又不是殺了人放了火,只是不見了,犯得着這麼大費周章地找她麼?”
言外之意,你丫要是心中沒鬼,會爲了一個不值一提的姨娘,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甚至不惜得罪王府唯一的嫡郡主?
聞聲,柳側妃妖嬈一笑,看向華青弦的眸光似是胸有成竹:“她是沒有殺人放火,可她偷了王爺準備獻給太后的南海東珠,若不找她出來,如何能找到那稀世寶貝?”幸好那一日王爺將東珠讓她保管,幸好這幾日王爺急着要將這東珠獻上,否則,她還真找不到比這更能讓王爺震怒的藉口了。
柳側妃巧舌如簧,華青弦便步步緊逼,不待她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她又冷笑着質疑道:“先前大嫂屋裡花媽媽去了本郡主的院子,說是煙姨娘的丫鬟春紅偷了大嫂的頭面,看到進了我的屋裡,所以他她來拿那丫鬟,結果丫鬟沒拿到,打了小顏和雲媽媽,那兩個現在還躺在炕上起不來。結果到了柳側妃的嘴裡,丫鬟突然就變成了煙姨娘,頭面也變面了南海東珠,這變得是不是也太隨便了一些?”
“主子是個賊,身邊的丫鬟又能是什麼好東西?”說着,柳側妃又是挑釁一笑,誇張道:“說不定,就是煙姨娘偷了王爺的東珠,她的丫鬟又偷了明珊的頭面,然後,兩個人一起躲到郡主的屋裡去了。”
挑眉,華青弦脣角的笑意帶着異樣的嬌媚:“說得跟親眼看到了似的,有證據麼?”
“郡主,您說來說去也不過是想阻了人到你房裡搜查,若是心中無鬼,又何必如此?”
華老太太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人在王府裡興風作浪,華青磊房裡出了個杜明珊又傷了個煙姨娘,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都是逃不過一頓責罰的,可爲了將這禍水東引,她就必須要將華青弦拖下水。無論到時候煙姨娘懷孕之事能不能瞞住,只要在華青弦的屋子裡搜出了人,她就有辦法讓她百口莫辯。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子,竟然插手大哥大嫂房裡的事,其居心叵測,就算她不挑明,老太太也絕不會坐視不理。是以,她又豈會放過這最好的時機?
“本郡已經說過了,那是本郡主的閨房,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進去搜的。”
聲落,華青弦的一雙眼睛更明亮了,尖利的鋒芒微微閃動着,如同一道道閃電,帶着嗞嗞的聲響,直殺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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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們說,最後這老女人會不會得逞?
阿弦會允許她去搜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