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大家的視線包圍,薛仲清下意識地抖了好幾下,只是還沒搞明白出了什麼事,華羿已是亮眸晶晶,挑釁般看向了裴景陽:“怎麼了?不敢嗎?”
“誰說我們不敢了,比就比。”
小羿沒有再說話,只是小手一揚,做了個請的姿勢:“出題吧!”
“卻說秋闈的時候,有三個秀才去投店,每人需交十兩銀子,結果這個店老闆說給他們仨打折一共只要二十五兩銀子就夠了,老闆吩咐小二把多出來的五兩銀子退給這三個人,但是這個小二隻退給了這三個人一共三兩銀子,還有二兩銀子自己藏起來了,請問三個人投店一共只付了二十七兩,還有小二藏了二兩,總數加在一起二十九兩,那,還有一兩去了哪裡?”
這個題一出來,衆人皆開始交頭接耳,就連夜雲靜也開始在心底裡不停地盤算着,只是,越算她臉上的汗就越多,直到最後,已是緊張地握緊了小拳頭。很擔心,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華羿,卻見他神態安寧,面容平靜,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與焦急,夜雲靜正在想他是不是已有了答案,卻聽小羿笑着說了一句:“題都出錯了,還好意思用來考人?”
聞聲,裴景陽大笑出聲,一臉鄙夷道:“答不出來就算了,還要說題出錯了?”
小羿也不生氣,只不緊不慢地道:“三十兩退還三兩後,老闆和小二手中共有二十七兩,這二十七兩裡面服務員自己留下了二兩,老闆手中有二十五兩,銀子一點也沒少。所以,我才說這題出錯了,題中的錯誤在於,把小二手中的二兩算成二十七兩以外的,實際是包含在這二十七兩裡面的。所以,不可以問總數加在一起是二十九兩,請問還有一塊去哪裡了。因爲三個人住宿費一共只付了二十七兩,而二十七兩和小二手裡的二兩相加只是偷換概念,看大家能不能理解,而不是真的少了銀子。”
“……”
這,這,這不可能。
這個題可是國子監中最有威望的周夫子出的題,當時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一個人能答出來,這個小娃娃明明只有四五歲,怎麼能這麼精準地算出來這些?
裴景陽雖沒有肯定華羿的答案,但他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是以,一直就看小羿不順的裴景軒又跳了出來,大聲道:“哥,他肯定以前就聽過這個題了,畢竟是夫子們出的,別的夫子也會問到也不一定。”
小羿早就知道這些傢伙不會守信,倒也沒有太意外,只用一種‘我瞧不起你’的眼神瞅了一眼裴景軒後,道:“既然這麼不服氣,就再試一題好了。”
似是被小羿輕蔑的口氣刺激到了,一直默默站在一邊搖扇子的樓子高突然也走上前來:“年紀不大,口氣不小。這樣吧!我來考你一考,若是你能答對,我就心服口服。”
“來吧!”
不知爲何,樓子高覺得華羿的口氣非常讓人不舒服,但,既然他自己決定要和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計較,也就怪不得別人輕視於他,想了想,他眸光一轉,道:“有一個小廝去店裡買酒,明知店裡只有兩個舀勺,分別能舀七兩和十一兩酒,卻硬要老闆給他二兩,老闆在兩個勺子中將酒倒來倒去,竟真倒出二兩酒來,你知道老闆是怎麼倒的嗎?”
樓子高的問題纔剛剛問出來,小羿便已開始有條不紊地說着答案:“先用十一兩勺打滿,用這個滿的十一兩勺去裝滿七兩勺,這樣,十一兩勺中就剩四兩,把七兩勺倒掉,把十一兩勺中的四兩倒到七兩勺中,再把十一兩勺打滿,然後用這個滿的十一兩勺去裝滿七兩勺,只用三兩就可以裝滿,十一兩勺中就剩八兩。把七兩勺中的倒掉,用剩八兩的十一兩勺去裝滿七兩勺,這樣十一兩勺中就剩一兩了;然後再把七兩勺的倒掉,把這一兩倒入七兩勺的裡,然後十一兩勺倒滿,再往七兩勺裡倒,就剩下五兩了,然後七兩勺的倒掉,五兩倒入七兩勺裡,十一兩的打滿,再往七兩裡倒,十一兩的就剩下九兩,然後七兩勺的倒掉,十一兩的倒入後,剩餘爲二兩。”
“……”
樓子高震驚了,不是因爲小羿能回答出這樣的問題,而是因爲小羿所用的時間,他甚至是在自己出題完畢後便已開始作答,這中間,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這個孩子,要不是以前真的聽過這個題的答案,那就只能說他是個神童。之前,他還有些懷疑的,可現在,他覺得答案只可能是第二個,這個孩子,絕非池中物。
這個答案出來後,所有人都沉默着,小羿擡眸看了看樓子高,又看了看其它人,突然又道:“如果覺得不對,可以回去試一下,如果是沒有聽清楚,稍後我可以寫下來,大家傳看一下便知過程如何。”
樓子高雖是個紈絝子弟,卻也是這一撥紈絝子弟中稍稍有點頭腦的,他本就覺得華羿的身份不會普通,如今又見他才思敏捷,談吐大方,也就更加不敢不放在心上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這個孩子現在才四五歲,可十年後,說不定他的成就會超過他們所有人,到那時,如今的不屑與侮辱,只會成爲日後的隱患。他可不願冒這個險,是以,雖然心有不某,可他仍舊澀澀地一笑,抱拳道:“這位小公子,我樓子高甘敗下風,服了。”
見樓子高都服了,其它的幾個錦服公子都服了軟,唯有那裴景軒依然將頭昂的高高的:“哼!不就是碰巧答對了兩道題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是沒什麼了不起,所以,我也準備好了問題,想要問問這位公子。”
一聽這話,裴景軒頓時嚇得身子一縮,縮完又覺得自己這樣貌似很丟人,於是又重新挺起胸膛道:“說吧!我就不信我們這麼多人答不出來。”
和他哥哥一樣,是個狐假虎威,肚子裡沒什麼東西的貨色,小羿懶得看他,只不緊不慢地出着問題:“我妹妹的荷包裡本來有十個銅板,漏掉了十個後,口袋裡還有什麼?”
“這種問題也要來問麼?自然是什麼也沒有了。”沒想到是這麼簡單的問題,那裴景軒馬上便答了出來,答完後還樂得直呵呵。
可他還沒呵上幾聲,小顏便大煞風景地跳了出來:“不對,答案是,我的口袋裡還有個洞。”
“這算什麼答案?我不服。”
這個答案讓衆人絕倒,但那些人顯然也和那裴景軒一般不服氣,小羿也不急,只又慢條斯理道:“那我再出一個好了,這回公子可想好了再回答。”
“你說吧!本公子纔不怕。”
“傳說咱們京都有位公子家財萬貫,可他卻只會花天酒地,到處花銀子,可是,花到最後他卻成了百萬富翁,爲何?”
這個問題一出,衆人面面相覷,銀子只會越花越少,怎麼會越花越多?
裴景軒抓着後腦勺,頭皮都差點要撓破了,都想不出來答案,只能不停地嘟嚷着:“這不可能。”
“可能。”
“那你倒是說說怎麼可能了?”
“我說了,可就算公子輸了,要我說麼?”小羿可精明得很,馬上便抓住了這個重點,那裴景軒一聽又有些猶豫,看了看他哥哥,又看了看樓子高和衆人,發現根本就沒有人能幫他時,他終還是認命地低下了頭。這一低頭,也等於是默認了華羿所說的輸了,華羿滿意地一笑,示意小顏說出答案。
小顏眯眯一笑,一本正經地答道:“因爲,這位公子以前是千萬富翁,後來,他花天酒地,花了不少銀子,最後,就變成了百萬富翁了。”
“你這是投機取巧,耍詐。”
這,這怎麼能算是答案?衆人鬱悶不已,那裴景軒更是氣得暴走不停。
見那些人還是不依不饒,夜雲靜也沒耐心了:“願堵服輸,公子們也該要有些氣度纔對。”
不理夜雲靜所說,裴景軒不甘心地嚷道:“不行,你再出一個,我不信我一個都答不出來。”
“石頭和雞蛋,打到頭上,哪個更疼?”
“肯定是……”他本來是想說肯定是石頭的,可想到小羿出的題答案都很詭異,他於是這回學乖了,先不回答,只是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幾個人:“你們覺得呢?”
“四公子,這小子出的題都不走正道的,你要是答石頭肯定錯的。”
點了點頭,裴景軒深以爲然,於是指着那個出主意的小公子,道:“我也這麼想,所以,你來答。”
那小公子下意識地後退了一點,卻又被身後的人齊齊推出,見躲不掉,他只能僵着脖子道:“我覺得雞蛋。”
小顏搖了搖頭,一臉嘆息:“哥哥,京城裡的人怎麼都這麼笨?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出來,好羞羞。”
“妹妹,我告訴他們答案吧!”
聞聲,小顏點了點頭,無限同情地看了看那位被推出來答題的‘笨蛋’,這才道:“石頭不疼,雞蛋也不疼,頭疼。”
“……”
這個答案一出,莫說那些公子哥兒們的臉上掛不住了,就連夜雲靜和她們丫鬟們也都忍不住笑了出聲。雖說這些題目都出得有些投機,卻個個都是情理之中,特別是最後這個‘頭疼’,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
“不行,再來,這一回我們比武。”
一聽說要比武,夜雲靜黑了臉,下意識地將小羿和小顏朝身後一拉,嬌斥道:“人家說三局兩勝,我們是五局五勝了吧?還要比下去?有完沒完?”
“沒完,要是今日個他不和我分個勝負,誰也不許走。”那裴景軒很明顯就是個霸王的性子,他說什麼是什麼,根本就不管別人怎麼想,夜雲靜見他根本就不講道理,也急了:“你不要臉別人還要呢!你們這麼欺負一個孩子說出去也不好聽吧?”
夜雲靜越是不答應,那裴景軒便越覺得小羿肯定是打不過他的,輸了那麼多場,怎麼着也要扳回一局的,就算勝之不武,也好過不勝,所以,當下便不管不顧地橫了臉:“我就要跟他比武,就要……”
“既然你自不量力,那我就成全你,不過,比武這麼兇殘的運動我還真怕傷了你,所以,妹妹你上吧?替哥哥比武好不好?”華羿的眸底閃過一絲捉弄的意味,但卻並不影響華顏的興奮,華顏拍着手跳了出來:“好哇好哇!哥哥最不喜歡暴力了,還是我來吧!”
那裴景軒看到華羿居然這麼瞧不起人,只派了個小丫頭跟他打,當時便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你個小娃娃閃一邊去,我不跟你玩。”
“哼!還不跟我玩咧!根本就是怕打不過我。”
被華顏這麼一激,裴景軒也毛了:“我怎麼可能打不過你?”
華顏挑眉,漂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發着光:“那就來啊!試試看啊!你要是連我都打不過,也就沒資格和我哥哥比。”
“來就來,啊……”
那裴景軒本就是個橫慣了的人,平時哪裡受過這等鳥氣,幾番激將之下,也不管對方是個小女娃,就那麼揮着拳頭就啊啊衝了上去,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的拳頭還沒碰到對方的衣角,人家一腳踢來,他便直接飛了出去,直到撞上了七孃媽廟的大門,才如破敗的木偶一般吱吱地滑了下來。
瞬間,全場靜寂。
在這靜寂之中,華顏小盆友乾脆利落地拍了拍小手,語氣比她哥哥還要狂妄一萬倍:“還有誰想來受一腳?”
“……”
沒有人敢再出聲,那些方纔還氣焰囂張的公子哥們,瞬間做鳥獸散……
——
不遠處,急急趕來支援的華青弦還擼着袖子,可是,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切,她那大張的嘴角卻怎麼也收不攏了。
她早就知道天火在暗中偷偷教小顏武功,她也早就知道她這個女兒是武學奇才,可是……剛纔飛出去的那位怎麼地也有五六十公斤吧?她的小顏纔剛剛二十公斤,這,這,這……
無情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位小紈絝,華青弦在心底暗歎:小夥子,你圖樣圖破森了喂!你怎麼會以爲小羿讓小顏出馬是瞧不起你呢?那分明是太瞧得起你了好吧!
“郡主姐姐,那個,那個……”夜雲琅是去搬救兵的,可是,眼前的情況,她忽而覺得她的擔心的似乎該是反方向的,那個躺在地上直抽抽的傢伙還好嗎?不會一腳就去了吧?
悻悻一笑,華青弦尷尬地看了看夜雲琅:“呵呵!看來,咱們是白操心了,我的孩子們都很好。”
“可是,那個好像是裴家的小公子啊!這麼揍了真的沒事嗎?”
“裴家?哪個裴家?”
“郡主姐姐不記得了麼?就是……那個裴家啊!”
“啊!那個啊……”
印象中,和她有那麼一絲點關係的,剛好又姓裴的貌似只有那一家啊!
不會這麼巧吧?
——
事實上,真的就有這麼巧。
所以,華青弦和孩子們一回到府裡,便被老夫人捉去問話了。當然,這樣的場合是少不了幾個看戲的人的,只是,華青弦怎麼也沒有想到,今日兒過來看戲的人會是自己的小姑姑。
提到笙華郡主的這位小姑姑,她就不得不又提一下自己那第五朵爛桃花了。沒錯,今兒個被小顏一腳給踢飛了的裴景軒,正是當年爲了她差一點出家爲僧的裴家大公子的親弟弟,而自己面前這位小姑姑,也正是因爲替自己遮了醜而被迫嫁給那‘還俗’後的大公子的小姑姑華盛雅。所以,現在的裴家大公子自己其實該稱他一聲姑父,而被小顏踢飛的那個小子,自己按輩應該叫叔父。所以,綜上所述,小顏一腳踢飛的不僅僅是個紈絝,還是個‘祖父’。
艾瑪!這禍闖的,輩也太高了。
“阿弦,你怎麼說?”
“祖母,這件事確實是小顏的錯,只是我不方便帶着小顏登門致歉,只能讓母親代勞了。”說罷,華青弦眸光一轉,又直直看向了華盛雅:“不過,姑姑請放心,爲了平息裴大人的怒火,我決定寫個道歉聲明,貼到全城大大小小的街巷碼頭,以示誠意。”
小顏是不是真的錯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那個小王八羔子自己學藝不精,比武輸了居然還敢來要求登門道歉,她真的佩服他的勇氣啊!要是讓天火知道了,下一次就不止是踢到門上去那麼簡單了。不過,長輩面前,態度還是要端正的,所以,既然裴家人不怕丟人,她就真的去寫個道歉聲明,讓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他們裴家的兒子有多‘能幹’,居然被一個四歲的小姑娘一腳踢到臥牀不起了。
“怎麼能貼那種東西?”一激動,華盛雅突然便站了起來,說完這話又覺得自己表現得太明顯,又尷尬地坐了回去。
華青弦不看她,只故做驚訝道:“啊?姑姑覺得不需要麼?那我就不寫了,只是覺得要是不那麼做,似乎是缺了點誠意。”
“我看你是成心想讓他們添堵吧?還誠意呢!”
無視於華盛雅的明嘲暗諷,華青弦故意點了點頭,‘善解人意’道:“這樣嗎?那好吧!爲了不讓裴小公子心裡頭添堵,我就不讓小顏上門道歉了,省得他見了心裡更難受。”
一聽這話,華盛雅又不幹了,急道:“我有說過不讓她去道歉嗎?”
“姑姑,您到底要怎麼樣?說要道歉的也是您,說添堵的也是您,既然我怎麼說都不對,還是姑姑自己說吧!您覺得怎麼做是又有誠意,又不讓人添堵的呢?”她算是看出來了,她這位小姑姑是帶着殺氣來的,不是想要做和事佬,也不是想要替兩家人分憂,而是故意找茬來的,只是,至於麼?不就是讓她嫁了自己沒嫁成的男人麼?況且,那男人也不是缺胳膊少腿兒的,或者五官不周正的,怎麼就委屈了她?算起來,她也不算是華家的嫡枝,一個二房庶出的女兒罷了,能嫁給大司馬的兒子已經算是撿到寶了,她怎麼就還是不知足?
華盛雅顯然沒想到華青弦突然態度變得這樣差,於是猶豫地看了一眼上座的老夫人,這才道:“大伯母,不是侄女兒想要爲難郡主,只是,畢竟是華顏犯下了那樣大的事,若不平息祖父的怒氣,恐怕政途上會對王爺有影響。所以,侄女兒才拼命攔下了婆婆,自己親自跑了這一趟。咱們總歸是一家人,侄女兒再爲難,也不會讓大伯母面上太難看。不過,事情鬧的這樣大,侄女兒那個四叔又是祖父的心頭肉,所以,侄女想了想,只能讓郡主帶着兩個孩子親自上門道歉了。”說着,又是一頓,似是爲難,但還是說了出口:“不過,我那四叔也說了,要依之前所說,讓華羿跪到他面前叫他三聲爺才行,否則……”
聽到這裡,華青弦反而被氣笑了:“否則怎樣?”
“否則,四叔說他要到皇上那裡去告御狀。”
聽說,那個裴景軒曾做過當今皇上的伴讀,所以,平日裡纔敢那麼囂張跋扈。可是,敢威脅她的人,下場一般都很慘,更何況還只是個狐假虎威的小王八羔子。挑眉,華青弦不懷好意地看了華盛雅一眼:“那就讓他告好了,反正,皇上的意思就是父親的意思,只要父親不鬆口,這狀,他告也是白告。”
這話一出,華盛雅的臉色當時就變了:“郡主,您怎麼可以這麼說呢?”
“那姑姑讓我麼說?依你所言,帶着孩子們親自去給你的小叔下跪麼?姑姑,你真的姓華麼?怎麼嫁人後連自己的根都忘了?”這一句話極重,直接就將華盛雅拉進了忘恩負義的那種人堆裡,要知道,大司馬雖然在朝中位居高位,但整個大晉還是攝政王說了算,華盛雅就算嫁了那樣的好人家,可要沒有孃家支持,她在裴家也不一定能過得像現在這麼好。可現在,她竟然要求孃家對夫妻低頭,別說華青弦不允許,就是老夫人聽了也不會太高興。
“郡主也別激我,我只是傳話而已,去不去,郡主自己看着辦吧!”
這口氣,華青弦聽得很想笑啊!口口聲聲叫着自己郡主,可她的樣子哪一點當自己是郡主了?還真是應了那一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原本以爲裴家那兩個兒子已經是例外,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姑姑纔是真正的例外,她難道真的不擔心自己拿二品郡主的身份去壓她麼?她難道以爲自己會因爲那個所謂的名聲問題,還要‘委屈求全’麼?
這想法,真是很幼稚!
既然讓她看着辦,那她就看着辦給她看了,撇了撇嘴,華青弦毫不客氣道:“我也想請姑姑給我帶句話回去,就說,我華青弦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兒家,不能拋頭露面去見裴四公子,還有,那三聲爺是不是弄反了?願堵服輸,如果裴公子不肯去叫薛二公子三聲爺?我也會讓他去告御狀的,到時候,政途上,大司馬也不要受影響纔好。”
“你,你……你這是威脅。”
“是又怎樣?”
聽到這裡,華老夫人實在聽不下去了,喝斥道:“阿弦,不得無禮,盛雅畢竟是你的長輩。”
華青弦冷笑,直視着華老夫人的眼,反問道:“祖母,難道真要將攝政王府的面子扔到姑姑的腳下,任她拿去討好她的夫家纔算有誠意麼?就算孫女兒願意,可她們裴家夠資格麼?”
“阿弦……”
“祖母,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稱之爲長輩的,有這樣體恤晚輩的姑姑,阿弦覺得三生有幸。”說着,眸色一沉,她又冷森森看向華盛雅,道:“有些事姑姑不防先回去問問清楚,四公子真的需要我親自登門下跪麼?我乃當朝二品郡主,他又是個幾品的什麼狗東西?”
“……”
一句狗東西,震得華盛雅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華青弦會變化這麼大。那樣囂張的口氣,那樣凌厲的眼神,還有那樣咄咄逼人的氣勢,她,真的還是當年的笙華郡主麼?這五年來,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會變化這樣大?
“阿弦,瞧瞧你把盛雅給嚇的。”
“喔!那是我不對了,我不該這麼嚇姑姑的。不過,既然姑姑都來了,也不好就這麼讓您回去,要不然在裴夫人面前怕也是很爲難。”這麼說着,華青弦突然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道:“這樣吧!我還是勉爲其難去一趟裴府好了,畢竟,也有好些年沒去看過姑父了,正好見一見。”
“你……”
這話一出,華盛雅整個人都不好了,連忙起來阻止。華青弦似受驚了一般,捂着心口誇張道:“姑姑,您又怎麼了?這是不願意我去的表情嗎?”
華盛雅被氣得不輕,心裡一委屈就紅了眼,跺腳道:“大伯母,您看看阿弦,她怎麼可以這樣?”
“盛雅,你是不是先冷靜一下?你這麼生氣又是爲何?”聽到這裡,老夫人對這個不怎麼‘懂事’的侄女兒也有些不滿意了,且不論華青弦說的話有沒有問題,首先,她自己就不應該朝那個方向想。更不應該,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跟自己告這個狀。
“她,她說要見相公了。”
說着,華盛雅的聲音也弱了下去,她確實不應該這麼反應大的,只是,聽到華青弦那麼說,她怎麼能不擔心?
老夫人臉色又變了,口氣很嚴厲:“這有什麼不妥麼?”
“……”被老夫人一瞪,華盛雅也意識到自己在這件事上面反應有些過度,可是,華青弦畢竟纔是夫君最初的心上人,那時候,爲了華青弦,夫君甚至一意孤行要上山出家,若不是後來華青弦的死訊傳來,他恐怕真的落了發了。如今,華青弦不但沒有死,還越活越年輕,想一想自己略顯暗黃的膚色,華盛雅嘴裡都是苦的。
她不吱聲了,可華青弦卻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她,還提議道:“姑姑啊!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我就跟您一起回府上吧!”
“不用了。”
“啊?又不用了?”
“阿弦,士別三日,姑姑對你真是刮目相看啊!”
迎着她的目光,華青弦笑得意味深長:“阿弦還是原來的阿弦,只是姑姑,您還是當初護我疼我的小姑姑麼?”
面對這樣的質疑,華盛雅眸光一閃,似在華青弦的眼中看到了某種洞悉一切的東西,她心神一恍,不禁也開始心虛起來,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開始躲閃。
——本想借題發揮讓老夫訓人華青弦一通,不曾想竟是無功而返。華盛雅拜別了老夫人之後,本打算直接回府,可思來想去又覺得不甘,於是又偷偷折了回來,又悄悄進了莊覓珠的閨房。這個時候,她和華盛雅見面並不算很合適,不過,以華盛雅的個性,不是被逼急了也不會這麼急着來見自己,這麼想着莊覓珠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親親熱熱地坐到了她的身邊,又讓丫鬟給她奉了茶。
“她會不會知道什麼了?”
忍了許久,華盛雅還是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有道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可偏偏她心裡有鬼,是以,越想華青弦的態度,她就越發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露了餡。這纔不顧身份,急急忙忙跑來見莊覓珠,畢竟,當年事她也有份,兩個人一起合計合計心裡也安穩一些。
聞聲,莊覓珠訝異地擡起了頭:“你想太多了吧!她若是真的知道了,還能放過我們?”
“你是不知道她看我的那個眼神,她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可是現在……”說到這裡,華盛雅不禁又抖了幾抖:“阿珠,你一直跟她在一起,沒發現她有什麼不同麼?”
“你沒變嗎?以前,你可不像現在這樣膽小。”
“可是……”
搖了搖頭,華盛雅否認了莊覓珠的說法。那種感覺她形容不出來,可她覺得不是那樣的,一個人的變化再大也許可以很大,可是,那樣眼神,絕不像是華青弦該有的。也不是恨,也不是怨,就是凌厲如刀,彷彿能看穿她的心思。她害怕那樣的感覺,甚至現在都不敢再想象她的眼神是什麼樣的,如果她真的是原來的那個華青弦,那麼她的變化可謂是脫胎換骨。一個死過一次的人,若是讓她發現了當年的真相,她的下場會如何?
華盛雅又抖了好幾下,甚至有些不敢仔細想……
“五年了,誰都會變的。”更何況,華青弦已經是經歷過死亡的人了,自然要比她們想象中變化更大,更冷靜。
“我只是……沒想到她變得這樣厲害了。”從前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叫小姑姑的小丫頭終於消失了,或者,從五年前開始,笙華郡主便真的死了,現在回來的是華青弦,一個全新的,帶着恨意的,讓她不寒而慄的華青弦。
“你也是太沉不住氣了,就拿今日這件事來說,你就不應該回來,至少,不應該一個人回來。”
莊覓珠早已在心裡罵過她無數次的愚蠢了,但沒有哪一次比這次更讓她惱火。且不說這件事說出去根本就沒有人信,就算是有人信,別人也只會當成是笑料。可華盛雅還特意巴巴地趕了回來,更試圖藉機讓華青弦難看。要知道,華羿和華顏再錯也只是兩個四歲多的孩子,他們無論犯了什麼錯,都可以解釋爲小孩子不懂事。可裴家的那兩個草包,都已是要議親的年紀了,跟兩個四歲的孩子大打出手已是丟人現眼了,現在還被人打成了‘重傷’,要換了聰明的人家只會閉口嚥下這苦果,偏他們家還要炫耀似的到處說,結果,除了是讓自家人丟臉以外,根本落不着什麼好結果。更不要說,他們碰到的是華青弦這個完全就不在乎‘名聲’的女人了。
“我還不是想要在婆婆面前立立功,你是不知道,我那個婆婆對我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一年就沒幾天給我好臉色。”說起裴夫人,華盛雅的氣就更大了,以往她對華青弦不滿那是羨慕嫉妒恨,可嫁入裴家後,丈夫不拿正眼看自己不說,裴夫人也總是拿她跟華青弦比。要是以前她被比下去也就罷了,可華青弦明明都醜名在外了,可裴夫人還是說她比不過華青弦,她如何能服氣?所以,自打華青弦回了京都,她一直想找個機會殺殺她的銳氣,好容易撞到一個好機會,她就想爭取過來在婆婆面前揚揚威,豈料,竟又是這個結果,一想到回去後可能會面對的冷嘲熱諷,華盛雅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原本看中的就不是你,自然也就對你沒好感了。”
“婆婆也就罷了,偏偏夫君他……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急着過來了。”本是計劃好的,她想辦法讓華青弦帶着孩子上門道歉,讓夫君和裴夫人都看看華青弦現在帶着兩個拖油瓶的落魄樣子,可是,她怎麼會想到,華青弦不但不落魄,甚至比當年還有氣魄呢?
聞聲,莊覓珠擡頭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結果呢?被人家反將了一軍。”
“我哪裡知道她敢這樣?當年她可是那樣‘守規矩’的一個人,只過了幾年,竟是這樣了。”
“你也說了是當年,更何況,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年的華青弦要有現在十分之一的頭腦,她們無論如何也得不了手,可現在不是當年,所以,她們也必須重新認識現在的笙華郡主,重新打起精神,重新對付比之當年要厲害了數倍的笙華郡主。
“阿珠,我突然很害怕,萬一……”
猛地,莊覓珠打斷了她的話:“你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不會有萬一。”
她說過了,每個人都在變,華青弦變了,她也同樣變了,就算她的變化沒有華青弦那麼明顯,可是,對付那樣還存有‘良知’的女人,她自信,她還有能力自保,至於其它人,該選擇犧牲的時候她也絕不會心軟。
“你又有主意了?”
“早就有了,只等你來。”說着,莊覓珠又回眸看了華盛雅一眼,似笑非笑道:“只是,你自從嫁給了那位裴大爺,似乎也不怎麼喜歡回來看我了。”
“哪有的事,還不是我那個婆婆……你是不知道她盯得我有多緊……”說着,華盛雅又覺得心虛,忙岔開了話題道:“阿珠,你剛纔不是說有主意了麼?快說呀!”
“郡主可是金枝玉葉,嫁給那威北侯府做二夫人,你說是不是也太委屈了?”
一聽這話,華盛雅面色一沉,搖頭道:“你想故技重施?威北侯夫人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可不比我婆婆。”
“何必要咱們親自動手?聽說裴景陽和薛仲清是死對頭,你是郡主的姑姑,他要是娶了郡主,按理應該叫他一聲叔叔。”話到此處,莊覓珠挑眉一笑,又笑着看她:“你說,薛仲清會不會喜歡一見着你那兩個小叔就低聲下氣地叫叔叔?”
只稍稍點撥了一下,華盛雅茅塞頓開,她仔細在腦子裡回想了一下莊覓珠所描繪的畫面,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向上翹起:“阿珠,還是你腦子轉的快,我這就回去好好跟我那兩位小叔說說這件事兒。”說罷,忽而又想起了什麼,華盛雅忽而垂眸,有些八卦地看着莊覓珠:“不過,她嫁給那傻小子不是挺配麼?爲什麼咱們還要故意搞破壞?該不會……是你看上那傻子了吧?”
這話一出,莊覓珠隱在袖中的手下意識地緊握成拳,強忍着要狠狠扇她一耳光的衝動,她的臉上始終雲淡風輕:“在你眼中,我的眼光就這麼淺?”
“也是。”
未在她臉上找到自己想看的表情,華盛雅似乎很失望:“你這麼做總得有個理由吧?”
“理由就是我不喜歡她,看不得她好,希望她一輩子都嫁不出去行不行?”這似乎是莊覓珠第一次這麼直白地在外人的面前吐露自己對華青弦的真實看法,不過,她的這個理由似乎特別得華盛雅的心,所以,她在聽完這話後,也笑了,且笑得很陰險:“行,行,當然行,因爲……我也看不得她好。”